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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数度寻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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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梁遵从自家娘子的指令,在这日下午便去书店跑了一趟。
回来时,绕梁说:“娘子,没有。”
孟瑶此时刚好午睡过一会儿,起来收拾自己的书房了。
听到此话,她应了下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后,孟瑶收拾完那些书卷,也能坐下来稍稍喝口家中的茶了,这会儿她就自然而然地看了看外头的天色。
咦?
天还那么亮呢。
也即是说,之前还没回到盛京的曲云阔,也有可能这会儿就到了啊。
“绕梁。”
“绕梁在。”
“替我再跑一趟书店,看看曲郎君是否有去过那里了。”
孟瑶一声令下,绕梁的眉毛挤了挤眼睛,便再次出门。
“娘子,还是没有。”
“好,明日巳时,再探再报。”
“报!没有!”
“辛苦了,午时再探。”
报!报!报!
没有。真没有!还是没有……
一开始的时候,孟瑶其实并未有多担心的。但在她归家的第三日,她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
距离国子监的归学日已经只剩五天了。曲云阔还是毫无音信。这不像是她的这位好友平日里的行事风格。
于是孟瑶担心起来,便每隔一个时辰,甚至只是隔半个时辰就让自家侍女出去书店打探一回。
一开始的时候,孟瑶还能坐在书案前看着书,等绕梁的回话。
但到了后来,等到绕梁回来时,孟瑶已或是正在整理书架、或是拿着书在房里踱着步背诵、亦或是干脆走出书房,在院子里看看花草看看天色了。
“娘子……”
绕梁已在这个白天跑了好几回书店了,待到她这次回来时,她喊着“娘子”的声音已像是破锣在敲打了。
“娘子……绕梁是真跑不动了。娘子就绕过我吧,我以后一定吃得再少些,也再勤快些,不偷懒了,不让娘子每回都睡得比我晚……起得比我早!”
当绕梁哭丧着脸喊出那句“起得比我早”的时候,由于她那全府都知道的大嗓门,孟瑶的院子外,已来了好几个看热闹的仆从和侍女了。
“行了行了,下一回,不让你跑了。”
孟瑶把放在她屋里的那碗红豆粥塞到了绕梁的手里,示意绕梁吃她的东西去,而后说:“下回,我去!”
是也是也。
她孟瑶,健朗。
而且还需更健朗。
如此,以后她才能只要接到圣上令下,便可一路舟车劳顿,驰行千里。
半个时辰后,孟瑶便换上了她平日里去国子监上课时会穿的简约装束,前往她经常会去到的那间书店。
她先是向书店的老板先行了一礼,而后又把三天前曾问过对方的话又问了一遍。只是绕梁前几回来的时候得到的是什么答案,孟瑶这回便也只是得到了什么答案。
孟瑶垂下眼帘,一副既是忧心,又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书店里的伙计在她来时,便一边干活,一边偷偷瞄了她好几眼了。
这会儿见孟瑶如此,就险些没忍住,要开口说些什么了。
可正对着他的书店老板却是示意伙计别乱说话。
随后书店老板便对孟瑶开口道:“孟娘子,我看你那女使,这两天也来跑了好多回了。但我这儿实在是没有消息。要不你且先回家,待到曲郎君来我这儿取信了,我再让我那伙计去告诉你一声?”
孟瑶原本是想对书店老板说“如此就太麻烦老板了”。
可话到了嘴边,却成了:“如此,便劳烦老板了。”
说着,她便要拿出一些银钱来,先行谢过老板。可书店的老板毕竟也是做了她好几年的生意了,心中还是会不忍,便推拒了孟瑶的银钱。
孟瑶便先和老板道了谢,而后又说:“平日里,我也不会这般的。实在是国子监的归学日就要到了,曲郎君又是到了现在都没有音信。我……确是有些担心他了。”
说着,孟瑶便又是和书店的老板说了声谢谢,离开了。
伙计见状,这才走到老板的身边,小声道:“什么没有消息啊,人分明是早几天前就过来过了。把原先寄过来给她的两封信都给取回去了,还让我们别和孟娘子说。”
书店的老板拿着算盘对着账,摇了摇头,一脸的爱莫能助。
伙计又问老板:“东家,你说这是为什么?”
老板哼哼了一声,说:“这曲云阔刚来我们盛京的时候,还在我这儿边上摆摊替人抄书挣钱哩。你看他现在还需要这么做吗?”
伙计摸了摸脑袋,说:“不需要了,自然是不需要了。连我们这儿都卖他的文章呢。”
老板:“是啊,现在外头都知道他和孔枢密使家的嫡子孔克交好,也是让孔枢密使赞誉有加的人。仕途远大着呢。可你看这儿有多少人知道他还有个朋友叫孟瑶?他啊,现在就连买书,都不爱自己来了。早和过去不一样了。”
伙计觉得自己似乎听明白了老板的话,又好像没全听明白。
老板见自家伙计如此蠢笨,便忍不住又多说了两句:“男人发迹之后,连老婆都能换,何况区区几个当年过的比他好的同窗呢?你需得知道,所谓同窗,只有都考中了的才是好同窗。要不然就是相见不知曾相识。这啊,就是世道。”
书店老板刚和自家的伙计说起曲云阔现在连买书都不自己来了,替他买书的人就到了,让老板把新到的书与文章都交予他。
两人于是闭了嘴,互看一眼。
这下,伙计总算不蠢笨了,跟着叹了声:“世道啊。”
另一头的孟瑶出了书店,往前走了一阵子,而后就停下了脚步。她想,她来都来了,是不是也干脆去书店里看看最近有无来了什么新书或者文章呢?
可孟瑶心里头装着事,还在担心曲云阔呢。
站在街上思来想去的,到底还是没有又往回走了。
只是孟瑶并不知道,让她在这两天里时时念着想着,让她根本沉不下心来做其它事的那个人,现在就在茶馆的二楼,坐在靠窗的位置,将她的此番模样全都看在了眼里。却是根本连唤她一声的意愿都无。
待孟瑶一路走远时,孔克的声音也便再度传来。
“如此甚好。”
曲云阔并没很快转回头来,而是继续看着已进到了人群中,却依旧很容易就能让他认出的那道身影。
孔克则接着说道:“这李县令一家在临安的时候对你家多有照拂,现在李家大郎来了我们盛京,你自当好好招待他们一番。”
身为曲云阔的好友,其家中的情况,孔克还是知道一些的。
本朝向来就重文轻武,曲云阔的父亲却是个在武职的官员中品级都很低的县尉。在曲云阔刚来国子监的时候,他就因为出生的问题,遭到过不少的轻视与怠慢。
而这么一个低级武职官员的家中想要供出曲云阔这般博闻强识的儿子,也自是可想而知的不容易。
幸而那个李县令和曲云阔的父亲,两人同是一个县里的一文一武,关系很是不错,平日里李县令也会帮衬一下曲云阔的家里。
就连曲云阔的老师,都是由李县令引荐的。
如今李家大郎来了盛京城省亲,曲云阔自然得花些时间陪伴一二。
孔克又道:“不过你家也真是有意思,你父亲又不是赘婿,你却是和你母亲姓。让那几个平日里就妒忌你的蠢货平白得了空子,在外头造谣,说你连想要个当县尉的父亲,都得靠编的。”
在孔克得知曲云阔其实是跟母亲姓的时候,他就已经琢磨出来了。
自己这朋友,怕是母亲生了他之后又改嫁了。而他那母亲又是个有脾气的,所以曲云阔所以才会跟母亲姓,不跟继父姓的。
但如此猜测他若是直接说出来,那可便“非礼”了。
于是孔克故意说出这番话来,想看看曲云阔的反应。
怎料,曲云阔只是喝茶,不说话。
也行吧,曲云阔向来就是个能按得住性子的。
但孔克还有办法。曲云阔这边问不到,他可以问别人啊。
孔克将手中的麈尾放下,说:“对了,这李家大郎秉性如何?不如过几日我们去登山时,把他也叫上?”
曲云阔不上他的当,只是说:“李瞻性子质朴,但不爱学文,从小喜欢习武。这两天我自己带着他在城里逛逛就好。”
说完,曲云阔放下茶盏,又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方才孟瑶离开的方向。
只是这回人群中终于还是找不见孟瑶的身影了。
孔克见曲云阔这边是套不出什么话了,也不自讨没趣。他直接换了个话题,说起了他近日里听到的趣闻。
“云阔,我听说旧法那一派里的中流砥柱,翰林院学士尹安卿,原来他除了家里的那个傻儿子之外,还有个流落在外的大儿子。那是他在求娶崔氏女之前和别人生的。他那大儿子,近来好像不光找他找到盛京来了,而且还有那么点能耐,进了国子监。”
说着,孔克便轻摇麈尾,笑着说:“此事纯属我道听途说来的,但若当真确有此事,那可就有意思了。”
孔克想想这事便觉得有趣,说:“也不知道我们的国子监里,谁会是那个古板又无趣的老玉面的儿子。”
却不曾想,曲云阔在听到“尹安卿”的这个名字时,眼神便暗了暗。
在孔克的那只茶盏边上,有一块点心碎。
原本孔克这般的翩翩公子是不会任这种失礼之事发生的。
但只因这块点心碎就落在了茶盏的杯底边上,让茶盏的盏沿遮挡住了它,孔克便没能在抬起茶盏前看见它。就仿若那灯影之下的东西,总是很难让人注意到的。
而坐在对面的曲云阔虽是在一瞥之下看到了这块点心碎,却未有出声提醒。
见替他去买书的人已经回来,他便将茶钱放到了桌上,并对孔克说道:“我看天色已然不早,不如我们先行回府?”
“好啊。”说罢,孔克便端起茶盏,又要再喝一口茶。
但他此时依旧没有看向自己的桌子,只是左手端起茶盏,右手用衣袖遮挡着,喝完了这盏茶,并将茶盏又放回了方才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