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铁之恋》素冠老人

1、第 1 章

　　作为贫民阶级的我每天早上上班应该坐人多车少路堵的846，经过长长的东西城，一番激战下来，才能到终点，到终点的时候，好似经历了兵荒马乱，这样的车费时颇长，不经历永远不知道其艰辛。
　　除了这辆车，我还有一个相对奢侈的选择，地下铁。

　　可我是无产阶级，当我不得不向我每个月无比可怜的薪水和我庞大的开销低头的时候，我甚至是义无反顾破釜沉舟的选择了可怕的846。

　　他抓住了我脆弱又虚伪的心思，我永远不会像个泼妇一样动手打他，甚至不会大声骂他。如果我很不幸的遇到喜新厌旧又心怀叵测的男人，就算我耍泼骂街弄的路人皆知，就算我泪流满面无辜可怜，仍然于事无补。

　　当然我也不会善罢甘休一笑而过。我自然不是一个心狠手辣蛇蝎心肠的女人，不会觉得生活除了爱情绝无其他，我也不喜欢和其他的女人无休止的竞争，我不喜欢全部的生命主题都是围绕一个不值得放心的男人发展。

　　虽然我们时很认真很文明的分手，但我决定恨他。

　　我二十六岁了，与最猖狂的年纪擦身而过，只希望找个靠得住的男人安稳的过一生，我们轮流买菜，倒班接孩子，我做饭他洗碗，傍晚迎着夕阳散步。我无数次这么畅想，觉得这样的生活不仅不奢侈甚至是够平凡的。

　　我设想好一切将来可能发生的美好的事情，只漏掉了分手。

　　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了结婚做好充足的准备，我舍不得花一分钱在吃饭、交通、穿着上，基本的生活必需品我都精打细算，更别说那些时尚女人美容健身修心养性的课余活动。

　　虽然我买普通的材料，可我精于餐饮，总能花样百出层出不穷的满足他刁蛮的胃口。

　　我是同事和客户眼中公认的美女，虽然从不再奢侈上有半分钱的花销，可我总是搭配得当，让人赏心悦目。

　　我从来不会乱发脾气，也不沾任何不该有的恶劣习气。

　　我真的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地方出错。

　　我理直气壮地问他：为什么。

　　现在想来真的好可笑，既然已经不爱了，问那些为什么又怎么能得到理想的答案！

　　不爱了就是不爱了，没有因果。

　　也许当时你是他此生的唯一，也许当时你在他心中无法取代，可是，你同时也会是很多人心中的唯一，也会在很多人心中无法取代。既然这样，你又怎么能要求他只说你是他的唯一，只有你在他心中无法取代呢。

　　世上的理由有一千一万种，可是我们却拿不出一种来要求自己一生不变，也拿不出一种束缚别人的一生。

　　为了缅怀我们曾光辉灿烂的岁月，在恨他之前，我非常风骚的决定今天坐地铁去上班。

　　我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容光焕发。非常端庄的微笑一直挂在脸上，我知道就算我被残忍的抛弃，可我仍然艳丽。有什么事情能让一个二十多岁，天生丽质的女孩子丧失光泽呢？爱情不在了，生活还要继续。

　　人流攒动——我一直没坐过地铁，像一尾鱼随人潮流动，麻木的面孔和死气沉沉的空气，生活就这样不开心又自欺欺人的进行着。

　　我觉得很累，眼前的景象忽然飘忽不定，偌大的电子显示屏在我面前忽隐忽现，闪烁不定，人群逆流，面目狰狞，哄笑声此起彼伏，我捏捏太阳穴，有些头疼。

　　眨眨眼睛，干涩酸痛。睁开眼睛，人群人不可逆转的向我冲来，如潮水般劈头盖脑的掀起狂浪。我走入绝境，不能自拔，浑身无力，挣扎着像在这样不堪的环境中找一块浮木，勉强让一息尚存苟延残喘。

　　无能为力——有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剜我的心。不能呼吸，眼前一片漆黑，说不出话，听不见音，想伸手求救，只觉更加孤独无助……

　　隐约听到地铁驶来的声音，呼啸而来，慢慢又听到无数嘈杂的声音，不成规律也没有主题。

　　嘈杂声渐渐消失，地铁曾经来过。

　　刚才的症状一并随地铁的远去而消失。

　　片刻的功夫，车站内只剩下寥落的几个人，我找了个长椅坐下，调整呼吸。

　　我以为痛苦麻痹了我，没想到所有的伤痛还是在一刹那攻破了我的所有防线，业障摆在眼前，搬不动逃不开，步步紧逼。

　　泪水决堤，无声无息孤独无援的痛楚感袭上全身。放任自己在全是陌生人的地下铁悲声恸哭。

　　我以为剧情安排，模仿港台电视剧的俗落看点，结果旁人递过来的纸巾，毫无形象的擦鼻涕。

　　失恋让你这么痛苦吗？

　　这声音让我不想抬头看她。

　　我不答她，不过给了我一张纸巾，凭什么就可以用这样轻蔑的口吻和我说话。

　　她坐下来，不再说话。

　　我们静静地坐在那里，看地下铁一辆又一辆开过来驶过去，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地下铁——它曾经在这里停留过片刻。

　　那个男人根本就不值得你爱，分手是必然只差时间，你又何必这么耿耿于怀。这个女人甚至知道被抛弃的人是我，最后一道自尊防线彻底被击垮，我溃不成军。

　　用愕然的眼神看她，就这么一眼，全部都明白了。

　　如果只是想报复，你真的做得很成功。十年以后和她再相见的一刹那，我已经心知肚明。只是为什么仍然恍惚，遇到这样的结局还是学不会从容。

　　报复应该谈不上，只是想叫你也明白被人抛弃的滋味。声音不带血色，却已经没有了讥讽。

　　我苦笑，问她：十年了，为什么还是什么都不明白。

　　不明白的不是我，你比我更清楚到底我们两个人谁更看不清自己。她咄咄逼人，我步步为营。

　　我站起身想走，她一把拽住我，转过我的脸，逼我看她的眼睛。

　　你知道我这十年过得是什么日子吗？从我出国以后，你难道没有一丝一毫想过我？没有想过我现在在做什么，在想什么，有没有难过，有没有快乐，有没有吃饭，有没有睡觉，有没有生病，是不是还会回来？

　　你敢说你一时一刻都没有想过？

　　我空洞无神的看着她，目光闪烁不定。我只觉得我很累，像一滩烂泥扶不起。

　　累就靠在我身上。冰冷忽然又变得温暖。我冷笑一声，说：都还没有我高，让我怎么靠！

　　你这个死丫头，我以为早就变了一个人，原来还和从前一样嘴不饶人。

　　猛地拉我靠在她怀里，轻声在我耳边唱歌，比十年前唱得更好了，我微微笑。

　　你真是个恶魔。

　　她最懂我，我们分开十年。分别找了不同的人在一起，分开又重聚，还是只有我们最了解彼此。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不光是你给我的欢乐，还有你给我的折磨。她声音不带感情，眼神却愈加强烈，充满神采，一副大权在握，壮志酬酬的样子。

　　我很久没有来过这个有着高大落地窗的咖啡馆了，也很久没有一边喝咖啡一边懒洋洋的晒太阳，我懒散的享受着她的怒气、不满和被压抑的欣喜若狂。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终于听她抱怨完，对答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问她。

　　她看我的样子一脸无奈又纵容。

　　你一点都没变，原来和他在一起时的那种种小心翼翼都是伪装。

　　我偏过头不理她，仔细看咖啡馆里坐着的每个人，看他们的神态，猜想他们在说什么，杜撰他们的前生今世。

　　如果问我对这场爱情仗胜败的看法，我敢肯定地说你是最大的赢家。

　　我继续沉默，她善于辞令，我不想和她争论，无论我多么有道理，最后一定是我辞穷。

　　你把自己伪装的太好了，我都不知道你又这么大的潜力，还不如去做演员。

　　我苦笑，终于忍不住回敬：你观察力这么细微，耐心强韧，真有潜力去做侦探。

　　别在我面前装糊涂，你以为你还能隐瞒什么！

　　我觉得我很委屈，不明白为什么她一定要在我失恋的事情上大动干戈，问东问西，甚至大有动刑逼供的趋势。

　　好像是你抢走了我的男朋友，不，应该说，是你把那个举棋不定，喜新厌旧的男人拐走了，你有什么资格半路杀出来，横加指责，好像我才是坏人。

　　咖啡馆曾是多么惬意阳光的地方，此刻用来做战场再客观不过。

　　如果你当年不那么绝情，也许也不会有今天的一切。她沉吟了一会，略加思索后又说：也有另一种可能性，就是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不会放手。

　　既然如此，我做什么也是无用，我把世事看得太轻松，以为什么都可以一笑而过。

　　你做情感专栏这么多年，从来都没写过让我怦然心动的文章，好像你从来没经历过爱情，我真怀疑那些小女生们为什么还是把你的破东西当圣经一样顶礼膜拜。

　　因为我给她们讲童话，在她们几乎沉沦的时候及时敲响警钟，如果有偏执狂迹象的人我就放手不管，任其发展，最后作为反面教材。如此一来，我永远都不会失业。我说这些事情，嘴角扬起一丝自豪，我对自己的想法感到骄傲。

　　她没有吃惊，对我的任何想法和行为了如指掌，不需要讶异也不需要感慨，只是心平气和的微笑，好像看自己宠爱多年的小猫。

　　你还真能坚持，委曲求全到这样的地步。你做出如此大的牺牲，我又怎么能置之不理。她从对面坐到我身边来，伸手揽在我的腰处，我顺其自然的靠在她肩头。

　　你对他也太残忍了，你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还没有和客户在一起的时间长；你给他做饭，变着花样却都是他不爱吃的甜点；他那么乐于享受的人，你却强迫他上下班挤拥堵的公交车；就算你漂亮，也不能整天做梦用结婚来套牢一个心不在焉怨声载道的男人吧。何况你本身也居心不良。

　　她一一指出我被抛弃的症结，我无话可说。

　　她拿出一张小纸条：

　　——离开书店的时候，我留下一把伞，希望拿了它回家的人，是你。

　　偷偷的笑，这是我十四岁的时候勾引她时写下的，她一直留着，这倒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

　　好像你这个人天生就带有魔性，不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你永远都觉得不幸福。

　　我不想理她，那件事之后，她对我始终耿耿于怀。

　　我那时候太小了，以为可以不计后果的为所欲为，然而放任自己的结果就是要自己出面和平地解决。

　　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性取向异同，这种事情我从不隐瞒，我也不想隐瞒，我不是随遇而安的人，遇到机会就一定要抓住，甚至不择手段。

　　我现在还在想，如果当初不是我勾引了她，也许她现在应该更幸福。

　　我慢慢接近他，让那个自诩全校最帅的男人移情别恋，扔下她孤独无援。她是多么骄傲优秀的女孩子，宠爱太多，不认识伤害。

　　那个男生毅然决然的弃她而去，在我身边俯首称臣唯命是从，做了曾经在她面前做过的所有事。我有本事让她恨我，更有本事让她爱我。

　　我在一个大雨之夜约她到学校附近的小书店，留给她一把伞。

　　我则坐在今天这个位置等她自投罗网，果然我看到她拿着纸条和伞追我到地下铁，浑身上下是得一塌糊涂。

　　她一直在找我，我坐在角落里看她。她以为我走了，事实上，我在地下铁等了三个小时，地铁一辆一辆驶过去，只有我知道它曾经停留过。我真的以为她不会来了，可她还是来了。

　　她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我轻轻走过去，递给她一张纸巾，问她：

　　失恋让你这么痛苦吗？

　　最后的结果是，我们俩非常潇洒的和那个三心二意拈花惹草毫无定力的男人说拜拜。

　　你做什么事情都这么费尽心机用尽手段，难道不会累？

　　当然会累，却又乐此不疲，人生如果没有了阴谋岂不是浪费了韶华光年。

　　怪只怪那个男人太没骨气，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们嘲笑那个男人，被我们玩弄于股掌，当年我勾引了他一次，让他成为喜新厌旧的代言；如今她勾引他一次，让他成为背信弃义的代言。

　　可是我们俩谁都不爱他。

　　我总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一定要分手，在我们热恋的时候。

　　我笑笑不答她，爱情就是这样保鲜的，若即若离求而不得。

　　若果我们真的任其发展，总要经过顶峰而走向干涩。

　　已经没有了朝气的爱情如同一具枯木，不再逢春，可我们在热烈是分开，才会有今天再次的纠结。

　　爱情不是一味的喜欢，成全、施舍和任劳任怨；

　　爱情是阴谋、伤害、掠夺和纠缠不清。

　　我们真正爱的人怎么能防守让她和我们渐行渐远？我们亦步亦趋的跟随难道仅仅只是远观？

　　爱情意味着危险的战火，意味着不计后果的较量。

　　你知道我在地铁等了你多长时间吗？你用这种方法来虐待自己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我又笑，她最懂我。

　　像我这样一个好吃懒做安于享乐坐享其成的人怎么会每天挤公交车勤勉的上班，怎么会游走于厨房和菜市场之间，怎么会安心和一个无关紧要的男人厮守一生。

　　只是我需要那个女人为此而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为达目的，我向来不择手段。

　　我半年前就回国了，一直在地铁里等你，我终于明白等待是得不到爱的，爱靠争取，必要时加上伤害、欺骗和掠夺。

　　那个男人呢？

　　该是时候顾影自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