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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九皇子术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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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睡已久,等到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了,镜书摸着沉重混沌的脑袋,心中有片刻的茫然,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置身于一顶宽敞简约的帐篷里,地上铺着厚重的印花地毯,进门两侧放置着数个颇有满蒙风格图案的坐垫和深色的小几,而正当门口的上方位置恰好是自己躺在身下的木榻,绘着精致的麒麟,虽不像江南雕梁画栋柔和灵秀的风情,但也处处透着北方粗犷豪迈的王者之风,紧靠头顶的立着一方稍稍低矮的橱柜,而那光洁的平台上正安静地矗立着一瓶颀长挺拔的兰花,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叶片和花瓣上滚动着晶莹剔透的水珠,似乎这件物事是刚刚才添置的,整个房间内都是一种粗犷不羁简洁硬朗适于行军的满洲格调,倒是这羊脂白雪般的细瓷花瓶和暗香浮动的幽兰给帐篷内增加了些许柔和的成分。
这是什么待遇?是对待奸细和俘虏吗?不,天下哪有这样温和浪漫礼遇敌人的!对待友邦客人吗?不,天下也没有这样豪强霸道对待友人的做法!这怪异的遭遇!
镜书猛然想起了先前的遭遇,刚才悠闲松弛的神经倏地绷紧。她挣扎着要坐起来,可是却失败了,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绑了个结结实实,她使出浑身力量拼命挣扎,没有挣开捆绑的绳索,反而让自己重重地摔落到地毯上,倒也不觉得疼,继续挣扎,竟然踢翻了一桌子的饭菜,唏哩哗啦清脆的盘碟坠落声惊动了外面的人,门帘掀起,跨进来一个魁梧身形的将官,镜书认得他就是一鞭子卷落黑脸大汉的棋优,怎么?他也要用同样的鞭子赏自己了吗?镜书下意识地仰起了高傲的下巴。
棋优却没有丝毫生气的痕迹,脸上反倒浮现一种担忧的神色,解开了绳索,客客气气地说:“要吃饭的话可以说一声,我就在门外,看来这桌饭菜是不能吃了,那就再换一桌。”
“不必了,只要你放了我,那比什么都值得感激。”镜书有些激他的意思。
棋优收敛了所有的表情,到门外叫来了几个士兵,利索地收拾了屋内的残局,再送上来样式各异的盛着色鲜味美的食物的餐盘。
“不用麻烦了,我不会吃的。”镜书面罩寒霜,冷冷说。
棋优也不生气,让人撤走了所有的杯盘碗盏,出去时说:“最好别惹怒九爷,不然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哼!九爷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镜书向来不是畏惧权贵和屈从威武的人,对于那种毫无理由的要求她偏偏会反着做,大不了让他一掌劈了她。这算什么?就算怀疑她是奸细,大可以堂堂正正地公堂审讯,不用这样不伦不类地软禁,而且还是绑住手脚啊!
“我要见你们的九爷!”镜书本想说自己并非奸细,但想想觉得对方会认为自己是此地无银,所以把后面的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我可以将您的要求传达给九爷,不过他现在很忙,没有空闲。”棋优还是那么彬彬有礼的回答。
不一会,两个士兵抬进来一桶热气腾腾的温水和一叠崭新的满式少女服,是新鲜的大木桶,水面上浮漾着数片娇艳欲滴的紫色小花,在袅袅绕绕的雾气里显得亦真亦幻,这正是镜书渴望的啊!自从逃亡以来她就没有机会沐浴了,但是透过白雾,镜书望见周围的一切,她迅速压抑了自己强烈的沐浴的渴望。
仿佛棋优看出了她的想法,遣走士兵后,要离去时说:“我们就要拔营回城了,之后这半个月不会再有机会了,您放心吧,在您说话之前,我不会让任何无关的人打扰您。”棋优头也不回抬脚要跨那道门槛。
“棋优将军!”迟疑了很久,镜书终于这样开口了,“您放我走吧!”
棋优冷着面孔,背对她说:“最好不要抱这样的希望!”
“棋优将军,请相信我不是奸细,我只是来北方寻亲的,请您放我和锦儿离开吧,我会一辈子感激您的!”镜书恳切之极。
“我无能为力。”棋优再冷冷说。
镜书燃起的希望又破灭了,只得说:“我想要回我自己的衣服。”
棋优出去,很快送来了镜书放在破旧骡车里的衣物,没有再进来。包裹里的东西都在,唯一少了一块珍贵的龙凤玉佩,那是她和赵承阳订婚的信物!也许某个贪心的士兵顺手牵羊,拿去换了一桌好酒吧,虽然那玉佩的价值远远不止换来一桌好酒。
惋惜遗憾了良久,再迟疑了半晌,终于起身宽衣解带,融入了那桶芬芳四溢的温热氛围里,镜书仍然无法安适在这磨蚀人意志的环境中,除了提心吊胆,还在不停盘算如何找到锦儿,如何逃出满洲人的掌握,如何和赵承阳联系,如何拯救命悬一线的父母••••••
微微睁开沉重的双眼,突然一片黑影正倒映在胸前的清水中,在花瓣间清晰可辨,镜书几乎惊叫了一声,她本不是一个不镇定的人啊!可是现在在赤身裸体的前提下,她已经没法变得镇定了!悄无声息站在她头顶后的术善脸上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满意的涟漪,他正毫不避讳地欣赏着薄雾缭绕之中的人体艺术,那花瓣掩映下的侗体是让人血气贲张的,这女子腕如皓雪,肤似凝脂,手感一定是丝绸一般的顺滑细腻,她此时的脸庞犹如纤尘不染晶莹剔透的冰雕,而且还透出楚楚动人的怯意,柳叶黛眉笼着一层隐隐的哀愁,一双翦水好似午夜星辰,清明淡漠,她咬住的樱唇鲜艳欲滴,让他几欲呆怔。
镜书慌忙一把扯过搭在桶边的纱裙一下遮住自己的身体,桶内的热水一眨眼便浸透了薄如蝉翼的粉色纱裙,她皓雪白玉一样的肌肤在水中漂浮的纱裙下依然清晰可见。
遮无可遮,避无可避,镜书双手交叉,紧紧盖住前胸,这种情形下只得掩耳盗铃,聊以□□了。惊恐已经现露于色,袁家小姐的沉稳风度不复存在,她吼道:“谁叫你进来的!你出去!”
术善嘲弄地哼笑一声,说:“整个营区都是我的地盘,这里每个角落我都可以来去自由,包括你现在浸泡的这一池温水。”他眼神里充满了邪恶,陶醉于凌迟别人尊严的快乐里。不但说着邪恶的话,还向水中伸出了邪恶的手。
镜书惊跳起来,逃到了另一端,但咫尺之内,哪有地方可逃,她已经被术善拦腰抱出了木桶,恐惧惊慌爬上了她的神经,她失措地尖叫了起来:“你滚开,你滚开!你不能这样对待一个敌国俘虏,你这个肮脏的野蛮人!”生平从未这样失控过,从未这样失态过,她狠命挣扎,厮打,但哪里是强悍的术善的对手,那双大爪子像是一对铁钳一样,坚不可摧,她绝望透顶,伸头向术善的肩头狠狠咬去。术善负痛,将她一把摔到了木榻上,再看向长发散乱,泪痕满面的她,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怜惜的感觉。镜书慌忙拉过脚下的薄毯,裹住自己的全身,缩到角落,冷冰冰地怒视着术善,其实她知道她不该在这个时候再挑起他要驯服她的霸欲,但是,她没有办法不恨他!她终于明了,他并不是把她作为一个单纯的俘虏,只能说是一个俘虏来的猎物而已。
“野蛮人?!不错,我们是野蛮人,从几千年以来你们汉人都这样以为,是吧?所以称我们为‘北夷’!”术善嘲弄地笑出了声,“敌国俘虏?!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吧?!”术善又拉近了和镜书的距离,眼里闪着锐利的光芒,仿佛要刺穿她的心脏,瓦解她的意志。镜书反射性地向后缩了缩,突然看见术善手里握着那块她遗失的龙凤玉佩,心下一惊,要抢夺过来,却扑了个空,反而跌落到术善怀中,只听见术善说:“袁镜书?袁崇焕的女儿?!赵承阳是你的未婚夫?你千里迢迢赶赴辽东为了寻找他,为你父母搬救兵吧?”
“还给我!还给我!”镜书拼命抢夺那块玉佩,哪里抢得过来,反而被术善抱得紧紧的。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你安安静静的,我可以还给你。”术善出其不意放开了她,将玉佩放进了她的手中,一件一件挑起桌上包袱内的薄纱的彩裙,这是纯粹江南女孩子穿的清透柔美的女装,中原的织绣艺术果然炉火纯青源远流长,镜书穿上它,将会成为多么轻快水灵的人间仙子!他玩味地暗自想象,没来由地轻轻牵动唇角。
镜书冷着面孔,说:“你出去!”从未有人这样居高临下地命令过自己,连最尊贵的阿玛兄长都不曾这样对他说过话,不过,这一次他很有风度,他退出了营帐外,简单地说:“给你一盏茶的时间。”
镜书慌忙穿着完毕,随手将长发在头顶挽了个云髻,一盏茶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术善重新踏进了营帐。镜书转身恰好接触到术善闪亮的目光,心里一下子慌了神,从来没有人这样贪婪放肆地盯着她,而且眼里流动着款款的深情。
在术善出去的空隙里,他命令士兵们随后送来了梳妆的镜台,还有一大桌丰盛的珍馐佳肴。
镜子中的镜书正是“云鬓半偏”,柔媚而娇俏,她红了脸,瞥见镜中站在她身后窃笑的脸,镜中那张脸俊朗丰采,那笑容好似让满室撒满了清晨的阳光,他到底是谁?
镜书甩甩头,不再看向那面蛊惑人心的镜子。术善似乎没有忽略她的困惑,心里偷笑,说:“我就是大清国的九皇子,术善贝勒。”
有一点意料之外,也有一点意料之中,他的威信他的气派告诉人他不是泛泛之辈,但镜书也没料想到他生为天皇贵胄。
“你把锦儿怎样了?”这一次镜书安静地问,“我要见锦儿。”
术善笑笑,温和地隐讳地答道:“只要你好好表现,我自然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现在你就应该开始进餐。”这命令的口吻自有一种神气的魔力,让镜书乖乖地吃完了饭,术善则在身旁满足地欣赏。
怎样才叫好好表现?镜书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术善是个君子,虽然她并不是很有把握。但是她知道她要是一意孤行倔强到底,术善决不会顺顺当当让自己如愿的。她还祈祷术善能放她走,长城内的爹娘还等着她的解救呢,虽然她知道这是个奢望。等等,她突然领悟到,术善的企图也许根本不是那么单纯,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那么,他必然知道父亲在大明朝的地位与威望,而作为敌国的权贵怎么轻易肯让自己过上舒坦日子?应该是企图利用自己的身份达成他们的又一个的深不可测的阴谋才对!天注定了,他们的立场是敌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