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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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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上班以后,她几乎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有点暗无天日地对着玻璃瓶子里的水与石头发呆,比以前更加的呆板。而母亲不会让她地独占那些平静的空间太久,她在怪江儿那天爽了一个好对象的约会,在怪江儿像一个上了电池的女人,太过沉默的女人总是活得沉重的,女人要花招展,女人要乐此不彼于妆容上,当然妆容的意义是在男人身上,这种女人才会过得幸福。江儿无法去阻挡这个四十左右的妇人她失去了一个好女婿的机会的喋喋不休,因为她是她母亲呀,她不能把门锁住。
江儿觉得母亲总算学到了奶奶的皮毛了,但是学不到老人家的沉稳、老练。她突然就想到一句老掉牙的话“姜还是老的辣。”
江儿在那个日子里总算知道那个目不识丁的沈家老太何解之厉害。她的奶奶已经接近八十了,自己一个人住在一座家属大院里,因为她先夫曾是一个军人,一个封官进爵的军人,所以她可以独享他先夫所有的福利而不需要倚靠她的儿媳与孙女,语气自然有几分自豪得意。
但毕竟只有一个儿子,而他的儿子没有给她争气,只得帮她育有一个孙女。知道上次丢掉了一个吊金龟婿的机会后,江儿的母亲就对她说,那个在美国拿到博士学位的年青人是你奶奶帮你找的,你过去给她一个交代吧!
江儿还是去了,她即使知道自己无法交代些什么,但还是去了,因为她是江儿最亲爱爷爷的妻子。她的奶奶养了一只贵族猫,那只猫像一个贵妇人一样,总是很慵懒地躺在沙发里,或很自然的窝在人的怀里取暖,它不叫,总是睁着一双惺松的蓝眼睛,江儿觉得这只猫儿有点像一只昏慵的君主。
她坐在那张沙发上,沙发虽然已经很久了,但是这个老太太还是很爱洁净的,所以它的沙发套还是洁白色的,有着那些流苏的装饰。那只猫儿正卧躺在她奶奶的怀里正晒着下午淡淡的从虚掩的窗帘探进来的光晕。
“我看你是恋爱吧!”江儿不得不佩服她这个奶奶。
江儿没有看向坐在她旁边的奶奶,只是两眼瞪着那些午后光晕发呆。然后才慢条斯理说“是的。”
“恋得一点都不顺利吧!”
江儿终于把目光专注在她奶奶身上,她的奶奶像是终于能引起她的关注而笑出来。
然后她像解开秘密一样说“真正的爱情从来都不会顺利的。相信我吧——江儿!”
“奶奶,你也爱过吗?”
“我没有,至少年青的时候没有爱过。”
江儿一脸狐疑地看着满脸皱纹的奶奶。然后她再说“你爷爷年青的时候爱上一个姑娘,当然这个我在嫁他之前并不知道。那个姑娘是一个知青,我嫁给他后,我发觉到一件事,你爷爷还跟她有书信来往。当然我不认识字,但是总有人知道的,我就把信交给我大哥看,这下总算知道了。”
江儿一脸的惊讶,因为她从来不知道她的祖辈们会发生这种事,江儿知道,她要慢慢地洗耳恭听。
那个八旬的奶奶开始说着那些尘封的记忆,令江儿奇怪的是,她一脸的平静,甚至有点得意的味道,一种优胜者的姿态。
我能嫁给你的爷爷,基本上,你爷爷只见过我一次,我是你爷爷的父母相中的媳妇。我知道那件事后,我想,你爷爷并不想娶我。我看了那些信就知道他爱着那个女人,那个写着一手很漂亮字的女人,那个能与你爷爷谈国家大事,谈风花雪月,谈古今将来的女人,那又怎样?躺在他身边的人是我而不是她,让人承认沈太太的人也是我不是她。我为什么要生气呀!我基本上只要坐在那里拍拍手,还要为那个女人掬一把眼泪不就行了吗?但我发觉怀孕了,我怀孕了他们的书信还来得更频繁,江儿,你想,我做了些什么呢?”
江儿看着那个说得一脸得意的老人,心里为那个女人而心寒,她知道,她的奶奶一点都不简单。江儿不是她,想不出一个目不识丁的妇人会做出些什么事为阻止丈夫爱着另一个女人的事实。所以她摇摇头。
然后,她的奶奶依然得意地说“我从来都不会亏待自己,我肚子里怀了沈家的孩子,但是那个让人人都尊敬的丈夫却做着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在当时也不允许。我把你爷爷收到的信都交给我的翁姑。我翁姑非常生气,但是我知道,他们不会怪责自己的儿子,只当那个女人水性杨花,缠着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儿子只是一时糊涂。他们当然知道这样会毁了他们儿子的前途,所以他们私自把那些情信都交给那个姑娘的队里去。那个姑娘受到了处罚,而且那边的人都知道那个姑娘主动去勾引一个有头衔有地位有妻室的男人,她这辈子别想混下去了。”
江儿觉得心里一阵凄凉,她从来不知道女人可以这样狠,不用动刀动枪依然可以轻易置人于死地。她的奶奶这一招借刀杀人,一个字就“狠”,可以轻易消灭那个女人,把罪行让别人代扛。而丈夫的心一阵落魄后,自然会珍惜那个一直默默无语的妻子,就算没有情,但毕竟怀了他的骨肉。他大概永远都想不到那个他自以为无法与他思想交流的女人,那个只会为他生儿育女目不识丁的女人可以做着一件怎样的改变他的大事?
她的奶奶再说“自始以后,你的爷爷就安心地做着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做的义务。我的翁姑更觉得我是一个识大体的好媳妇,因为我由始自终没有像别的女人一样用嘴巴指责着自己丈夫的不忠,反而默默地做着一个媳妇应尽的责任,孕育着我的孩子,刻尽妇道,体谅着我的夫婿。”
江儿盯着她的奶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江儿知道,那个爷爷爱着的女人多可怜,她大概永远也不知道,她让谁在背后重重地捅了一刀,那个她认为无害的目不识丁的女人,她永远想不到。江儿为那个女人而哀怨着。她看着屋子里那个穿着军装的年轻的爷爷,还有那些上年纪后挂着前襟的勋章。那些都代表着那个曾经年轻的男人他有着怎样的魄力,有着怎样的功绩,在那些功绩,那些不年青的背后有着怎样的辛酸爱情,有着怎样的无可奈何?那些世俗成就了他的悲哀,那些世俗也同样成就了他的功绩。她再看到那张贵妃椅,那张他爷爷生平最喜欢坐的坐椅,她的奶奶还帮他留着,她现在正盘坐在上面,肩上搭着薄薄的披肩,那个曾经轻易能略夺轻易能催残别人感情的女人,她现在已经相当单薄了,在夏末的午后的光晕中还要那块薄薄的披肩遮掩着那满身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