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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五章 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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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你,为什么会取名叫螺?
沉默,半响□□才响起“吱吱吱”的叫声。
——螺……是一种在海里活得好累的虫。
——累?
——累。
——人在人海,难免会有找不到自己的时候,或苦或悲,都是生活,怎敢轻言一个累字?
打出这排字,我冷笑。
我居然扮演起神父的角色,现实中如此灰色的一个女子,在网络中却是另一个永远不可触摸的极端。热情开朗、善解人意、妙语如珠、锐利剔透、风华尽现。
就像一团火。恣肆着绚丽的燃烧,吞吐着勾引的火焰。
——笑……曾经有过很积极很向上的时候,虽然只是芸芸众生里一个碌碌无为的小人物,但是总觉得自己有一颗与别人颜色不太一样的心,即使轮回在今生只能做一条小虫,也应该选择能努力挣扎成蝴蝶的那种。一旦展翅,哪怕大半辈子都必须匍匐于泥泞之间,亦无怨悔可言。
我的心一颤。多么像是在说我!越是自私的人,越怕受到伤害,因为我们总是爱自己最多。呵我何偿不是一只螺,一只蜷缩在自己脆弱的壳里保护自己的小虫,尽管那壳之于现实的严酷并无多大用处。
——那个曾经……很痛?
——嗯,很痛。
——笑……想必累也一定是一种有着旋转形花纹的美丽硬壳,让人一旦投身进去,就化作了软体,活了畏缩、感觉困窘、遭受背负,再也做不成自己。
我是如此深刻地理解螺的无奈,因为我曾经也很怕自己一不留神就渐瘫成一副软体,固定在一个僵壳里,成为螺。可是现在,我居然那么习惯做一只螺。
——女人太敏锐,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笑,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跳跃。
——男人总是不希望女人太聪明,唯恐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
——呵呵,总是这样咄咄逼人。你呢?似乎很少提及自己。为何要叫卡门?
停在键盘上的手指顿了顿,我点了一支烟,眼神跟着缭绕的烟雾一起朦胧。
——嗯……这是一个坏女人的名字。
——“上帝说,男人太孤单,所以创造了女人。”
他回复我的话是我□□上的自我介绍。我哈哈大笑。
——呵呵,没错,无论好坏,没了女人这世界就再不精彩。
——你觉得自己坏?
——我为毁灭而生。呵呵,也许到最后我也会被爱我却被我抛弃的男人用刀刺死。一刀、两刀……刺在这儿,心脏……直到冰冷的血流尽。
——所以你用卡门做名字?为何不试着改变自己的生活?找到一个爱自己的人不容易,有了还不珍惜?
——笑……我的爱情很少,给不起太多人。你不也一样么?不愿做螺,却仍然做螺。我喜欢卡门那句话,“跟着你走向死亡,我愿意,但不愿意跟你一起生活。”
——呵……抱抱。
——抱抱。^_^
敲下回车键,电话在同一时间响起,我抓过搁在电脑桌上的电话,夹在耳边:“喂?”
“骆琳,是我啦。”是田妮。
——对不起,我有电话进来,改天再聊。拜拜。
——拜拜。
“嗬!今天怎么想起来打电话给我?”我关了电脑,拿起电话,滑坐到地板上,选了个舒服的靠墙的位置。
“心情不好。”田妮的声音怪怪的,紧跟着,抽泣声便从话筒里传过来。
“蠢女人!”我隐约猜到是为了什么,“你又要求他跟他老婆离婚了是吧?”
“不应该吗?我跟了他五年了,骆琳,起初我也以为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我爱他就可以了,爱情不可以计较太多,可是,我越来越……”
“你越来越感到孤独,越来越感到寂寞,你精心做好一桌饭菜你的男人却不能欣赏,因为他突然不能过来,要留在家陪太太陪孩子,无数个夜晚你只有守着自己的空床遥遥地想念你的男人,而你的男人也许正在自家温暖的灯光下听孩子说学校的事情,吃着太太煮的热气腾腾的饭菜……”我打断田妮的哭泣,冷笑,“尤其是你发现你已经越来越老,你身边跟你同龄的女人都已成家立业有了小孩儿,每天在你面前幸福地唠叨着自己男人和孩子时你只能凄苦地笑,你偷来的温暖是虚伪的见不得光的……”
“骆琳!你是个妖怪!”田妮在电话那头发出尖锐的哭声。
“你一早就知道这个男人是这样的,在你还没有跟他之前,他明白地告诉你他要什么。是你自己要栽进去。”我冷酷地漠视田妮的嚎哭,像是戴着恶魔的面具,无情并残忍地道,“人要是自己作践自己谁也没有办法。”
有这样一种男人。他想跟你□□,然后他很明白地告诉你他不爱你,他爱他的女朋友或者老婆,但他对你感兴趣。而且他试图让你明白:你不能要钱,因为你不是妓女;你不能要婚姻,因为那样你就成了一个庸俗的女人;你不能要爱情,因为那样你就不够现代;你不能跟他谈灵魂,因为那样会让他觉得太累;你不能跟他谈你的将来怎么办,因为那样你就成了个阴谋家;你满脑子里最好就只想着情欲,这样子你在他的心中就是个完美的情人。他不必为你买单,不必关心你的身体,不必在乎你想什么,不必知道你最近是否要被老板炒鱿鱼。
这样的男人,你若不叫他滚蛋,还爱得死去活来,我还有何话好说?
“可是我爱他……”田妮狰狞地嘶叫。
“所以他也对你不薄,至少还付给你家用。”我冷嘲地笑。
“你这个妖怪!这么多人去死你怎么不去死?”田妮在电话里尖叫怒骂咆哮痛哭,隐约还伴随着玻璃被砸烂的声音,“你去死啊……”
然后是长长的嚎哭,没有了怒骂尖叫和咆哮,也没再传来砸东西的声音,电话那头除了嚎哭还是嚎哭,田妮的哭声像一块撕裂的棉布。
沉默。我不再说话,掏出雪白的烟,点了一支,我的视线跟着蜿蜒的烟雾奇怪地扭曲。就这么沉默着,拿着听筒,听那片淹没我灵魂的哭声。我知道那哭声里包含的一切:痛苦、嫉妒、怨恨、厌烦、疲倦、麻木……那哭声是一个暗语,把她这五年间对那个男人和这段生活的全部情感,都表达了。
直到烟缸里的烟蒂成堆,田妮的哭声渐细。
“对不起。”她沙哑着嗓子道歉。
“还不错。眼泪还没流干。”我轻笑,“等到你再也不知道流泪是什么滋味,就会死心了。”
“骆琳!”田妮顿了顿,声音突然有些感伤,“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唯一?呵多么沉重的负担。
“去洗个脸,喝杯牛奶,睡觉。”我淡淡地道,知道她已经没事,不过是需要找个人发泄,就像人们在失意的时候,总会暴躁地迁怒于最亲的人。
挂了电话,我蒙住自己的脸,疲倦和厌烦席卷而来,我冲进洗漱间呕吐。
吐太久,胸口疼痛,连喉咙都吐出血丝。
我麻木地抬起涕泪交错的脸,怔怔的望向窗外,窗外是一片无边的漆黑。
初春的夜,风仍是这样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