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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情不自禁 ...

  •   草长莺飞,南雁北归,广袤的大漠终于换去整冬雪白的衣裳,披上苍翠的春装,这么算来,达塔从中原归来继任族长之位也有快一年了。他虽然一直在努力完成父亲的遗愿,一如幼时默默逼迫自己笑着离开大漠独自去往中原,他依然用同样的方法逼迫着自己,逼迫着自己屈服,逼迫着自己忍让,逼迫着自己接受……他以为只要他努力,只要他努力逼迫自己做到这些,总会有一天重新夺回雅莫的统治权。

      可是近一年过去,事情似乎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尽管他十二分警惕,尽量树立威信,积极参与族内事务,也确实使得最初他被无视的状况有所好转,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这种情况的转变并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索图。

      索图虽然手握重兵,可对达塔表面上仍然十分恭敬,一方面他对达塔勉强营造出来的自我形象还在摸索阶段,另一方面他对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的上位心存顾忌,因此在他得到进攻机会前,他需要将自己在族人面前塑造成为一个尊敬族长、鞠躬尽瘁的重要人物,以便于在最后关头得到更多支持的声音。

      原本达塔就知道自己并不擅长玩弄权术、统领部落,去到中原的时候他也只对琴棋书画之类的有着浓厚的兴趣,他虽然厌恶这样的自己,可现在事实证明他确实缺乏这方面的能力。

      ——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被索图占据主导权!

      这种想法在他的心中越来越强烈,不安与焦躁的情绪与日俱增,然而身边却只有作为他妻子的忽雷贞,他又如何能将满腹的苦水与牢骚向她倾诉?毕竟她在他眼中永远都是索图的女儿,不论她说有多爱他。

      长时间的孤独与苦闷几乎快将达塔憋疯,他独自一人踱着步子漫无目的的走着,停下脚步时却发现竟来到了夏格的帐篷前。他轻轻敲了敲额头自言自语道:“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回头望望,毕竟这里距雅莫的中心营地有很远的距离,看来自己真的出来走了好久了。转身走出两步,他忽然停下了脚步——或许这个人,还能够听自己奏上一曲吧。

      他自嘲的笑了笑,又退了回去,掀开帐篷的帘子。只见夏格正背对着门低头缝着什么,并没有听到有人进来。守在一旁的侍女正要开口问候,达塔在唇边竖起一根食指制止了她出声,他冲侍女摆摆手,侍女悄悄的退出了帐篷。

      “在做什么?”达塔来到夏格身后,夏格认真的居然丝毫没有觉察,他玩心大起,猛的探过身子说道。

      “啊!”被突然造访的声音惊到,夏格拿着针的手一颤扎到左手食指上。

      “呀,出血了!”达塔一把抓起夏格的手来,只见鲜红的血滴像珊瑚珠似的越聚越大,“都怪我,刚才不该想着吓你一跳的……”达塔自责的说道。

      “没关系,就是被针扎了一下而已。”夏格边说边小心翼翼将手中的针放回针线筐里。

      牵着夏格手的达塔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松开手,像是夏格的手忽然升温变得烫手似的,他稍稍别开头去吞吞吐吐的说道:“你……你快看看怎么样?血都出来了……”他没有想到刚才的自己会那么唐突,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四个字来——情不自禁。想到这里,他吓了一跳,为什么要情不自禁?从来都能不动声色的伪装情绪,压抑情感的自己,对这个毫不相干的异乡女人,何来情不自禁?达塔憎恶这样会“情不自禁”的自己。

      然而夏格如何能察觉到达塔瞬间复杂的情绪,低头看看手指,将伤到的地方放到嘴里吮了吮:“没事,都不疼的,只要拿着针做活,难免被扎个一下两下。”

      看到夏格谈笑如常。达塔稍稍松了口气。

      “族长,哦,不,应该是达塔。”夏格吐了吐舌头表示歉意,“今天怎么到这边来了?我虽然不能随意四处窥探,但是也知道这里是离你帐篷很远的地方。”

      “我……”达塔又不能说是因为族里政权争夺的事而觉得烦心,对方毕竟是那喀的人,那样的苦闷即使说了她也不会理解,反而还可能被她嘲笑,于是微微一笑,“我忽然想吹笛子了,可是没有听众。”

      “笛子?是上次那个吧!”夏格眼睛一亮,坐直了身子,“请吹给我听吧,希望我能成为你的听众!”

      达塔没有说话,直接用行动回答了夏格——他微笑着拿出竹笛,横在唇边,修长的手指轻按六个孔洞,一段明亮而悠扬的乐声便飘了出来。笛声时而激越,时而哀伤,达塔轻轻闭上双眼,将自己彻底融入进了笛声之中。不知不觉,心底的苦闷伴随着笛声再次涌了上来——父亲临终时没有瞑目的双眼,索图洋洋自得的冷笑,族人们对他的无视……所有的一切都化作狰狞的怪兽向他扑来,沉重的压在他心头,几乎无法呼吸。

      “吱——”的一声,达塔手指使力不匀,漏按了两个孔洞,竹笛顿时发出刺耳的鸣叫。“哎呀!”夏格连忙捂住耳朵。

      严重的走音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压在达塔身上的怪兽,达塔终于从如梦魇般的思绪中惊醒过来,一睁眼看到夏格痛苦的捂着耳朵,不禁为自己的失态而感到内疚。“没事吧?对不起,本来是想让你欣赏音乐的……”他窘迫的收起竹笛,低下头去。

      夏格连忙摆摆手:“没事没事,是失误吧。前面吹得挺好听的,跟我之前听你吹的一样好听,只是……”她皱起眉头咬着嘴唇迟疑不语。

      “只是什么?”

      “只是听你的笛声总有一种压抑的感觉,今天尤为严重……”她说着抬起头看了达塔一眼,连忙解释道,“我是胡乱说说,我也不懂,遇到你之前我都没有听过这样的乐声,或许……或许这笛子吹起来都这样吧。”

      达塔一惊,过去在中原时常听人说起若是将音乐作为派遣心绪的工具,所有的心情便能展现在音乐里。因为从来没有在人前吹奏过,达塔也没有认真想过这句话,此时在无意之间居然真的因笛声泄露了自己心中所想。

      “我……”本来可以随口顺着夏格的话将这件事就此带过,可瞬间达塔仿佛回到了第一次遇到夏格的那个夜晚,不知道她的来历,不知道她的过去,什么都能对她说出来。“我这样活着觉得很累。”这句话一说出来,像是放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一样,达塔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一直以来强自挺起的双肩顿时垮了下去,脸上露出疲惫的笑容。

      “诶?”听了达塔的话,夏格莫名其妙的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疑惑的问道,“你……你不是雅莫的族长么?在雅莫想怎样便怎样,为什么会觉得累呢?要处理的事务什么的太多了么?”
      第一句话一旦说出口,达塔便彻底卸下了原本为了自保而伪装的面具与铠甲,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要是当时像你一样逃婚了,是不是现在就不用这样了?”

      夏格听得一头雾水:“达塔,你说什么呢?”

      达塔无力的笑了笑,抬起头看着一脸茫然的夏格道:“傻瓜,我是在羡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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