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树》叶*然

1、第 1 章

　　一

　　“五一”一到，夏天便正式落地生根。
　　空气中有不知名的花香，混合草木清香，准确说，那应该叫初夏的味道。
　　窗外有女生娉娉婷婷走过。清纯的，白衣长裙，青丝似水；妖娆的，垂着海藻似的卷发，涂紫色眼影，同时踩着七厘米的细高跟凉鞋。
　　他只是瞄了一眼。便将目光收回电脑屏幕上。
　　曾经很爱看女生。走在路上的每一个。只要不难看。
　　其实女孩子只要年轻，总是不会太难看的。

　　五月中旬交毕业论文。五月底答辩。六月拍毕业照，吃散伙饭。六月二十五号滚蛋。
　　现在么，论文还只写了一半呢。
　　他抓抓头。

　　他跟着做毕业论文的那位教授，出国了一年，五一才刚回来。5月1号，五一长假第一天，那位教授的研究生去迎接导师，附带着，在他名下做毕业论文的本科生也跟着去了。
　　就五个人。三个研究生，两个本科生——他和室友。
　　于是一行六人出去吃饭，穿过校园，转角处，远远看见一棵树，枝叶横乱，上面白花花一片，几乎疑是霜降。不过五月无霜。
　　教授眯起眼睛看那边，问自己的学生：“那是什么开花了？”半是询问，半是考较。生物系的学生，不认得校园里一棵树——可以去死了。
　　他视力2.0，不需要走到近前去。那是一棵小蜡。白花开得如此丰盛，半点尘埃也沾染不上。
　　可是他不想说话。
　　倒是他的室友保研本校，眼前这位下个学期就是自己“老板”，因此格外卖力，特地跑去细细看了一回，回来报告说：“叶对生，小枝有毛，花冠白，裂片4，雄蕊2，小蜡！”
　　教授意似嘉许，哈哈一笑：“小蜡开花，女贞不远！走，吃饭去！”

　　5月2号，窝在寝室写毕业论文。
　　5月3号，去实验室。
　　他的实验四月已经结束。但是后来才发现某个实验数据有问题，害得他论文写到一半，要补做实验，来补充这一个数据。
　　五一长假开始前，他跟管实验室的大师姐说这七天要做实验，大师姐说她五一有事不来。就把钥匙给了他。
　　知道嘛！大师姐男朋友为她特地找工作找到上海来，师姐整天幸福得晕晕乎乎。
　　五一自然是陪男朋友去了。

　　走进空空的实验室。整个实验室空寂无人，沉默不语。
　　空间中有种不明所以的芬芳，是哪个师兄或是师姐无意中又制出了哪种酯么？
　　甲酸乙酯——菠萝香气
　　乙酸香叶酯——玫瑰、薰衣草
　　丙酸苄酯——桃子、杏子
　　丁酸甲酯——苹果香气
　　异戊酸香茅酯——玫瑰、樱桃
　　辛酸甲酯——柑橘样、带酒香
　　他默念。
　　其实这个实验室有一千种可以将人致死、致残的药品。
　　而这一切全为香气所掩盖。

　　二
　　五一过完，5月8号，他去找大师姐还钥匙，办公室、实验室都没见着人。问其他师兄师姐，说是病了。
　　他把钥匙放在办公室就回来了。
　　回到寝室，室友倒神神秘秘问：“大师姐的事你知道不？”
　　“说病了。”
　　“哪里是病啊！和她男朋友……分了。伤心羞愧得……在寝室躲两天吧……”他说着说着又叹口气，“当初千山万水地跑到北京来，也算做出重大牺牲了，结果，不到一年，看上别的女的了！听说家里不一般啊……”原来男的也可以这么八卦。
　　千山万水，情比金坚……世上的事，又有什么当得真。他冷冷地想。

　　突然觉得烦躁，不想听室友继续啰嗦。
　　他跑出来。
　　五月，正午的太阳已经很烈，阳光使人晕眩。
　　他跑到自己喜欢的荫翳的图书馆去。老旧的房子，青砖的壁角，他蹲下来在书架最下层找书，却看见一只壁虎，趴在墙角，半饷，伸出长舌，闪电一扫，吞吃了一只蚊子。
　　他出神地看着它，目光温柔。
　　久久蹲在地上。引人好奇。一个女孩子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登时失声尖叫，手里的书扔了一地。
　　何必。有什么可以害怕呢。
　　壁虎和蚊虫，都很好。
　　只是吃与被吃。多么简单。
　　它们不要找工作。
　　它们不要按揭买房子。
　　它们没有诺言，没有辜负，也没有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