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悲笳》槐槐

6、第6章

　　少年紧紧裹着绣衾，静静抱膝坐在床上，面容沉静，玉质的肌肤让他仿佛是真的是玉雕一样，失去温度的平静，大殿繁丽奢华，紫金鼎炉散着袅袅青烟，亮金饰纹的丝绸垂在高高的雕梁上，清风吹来，悠悠晃晃，这里的一切，就像此刻的凤桀，绝美，而绝望。
　　“殿下，炜皇子在殿外，已经一夜了。”侍女小心翼翼的道。
　　凤桀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一样，眼睛直直的，失神的。
　　“殿下……”侍女看得眼眶微酸“你已经一夜没睡了，只是这样坐着。也不吃东西。殿下…”侍女试探的说：“二殿下也站了一夜…一整夜…”
　　“叫他滚……”少年平静的打断。
　　“……”侍女错愕的看着床上的少年。
　　“没听见么？…叫他滚。”少年重复，侧脸的线条完美的令人心碎。
　　侍女匆匆退下，这样的凤桀，是她从没见过的，凤桀…不一直是那个美丽、骄纵、可爱的少年，只会为了哥哥的不从，有时任性的蹙眉，但也是温暖的小脾气，而不像现在，冰冷的平静，原来这样恐怖。

　　“二殿下，殿下……不肯见你，你还是先回去吧……”
　　木槿花下的少年也像没有听见一样，笔直地站着。目光穿过重重楼宇，幔帐，仿佛能够看到那个少年一样，坚定的，绝望的，固执的，等待。
　　花儿轻轻飘落，落在少年的肩头，不自知的。绘成一幅完美的图画，许多年后，凤桀想起他偷偷望出窗口，看到炜静静的等待，就会觉得很幸福，至少，那一刻，会让他在下雨的夜晚有一丝丝幸福流过胸膛的感觉。

　　凤桀揉揉酸酸地眼角，推开被子，顺着后门，绕过前殿的炜，无目的的离去空旷华丽的宫殿。

　　校场，烈日炎炎。桑条无叶土生烟。
　　“殿下，这匹马不能骑的，这是燕北野马还没有万全驯服啊！殿下！殿下！”马官吃力的追着一言不发，牵马就走的凤桀。想夺过缰绳又不敢。
　　“离我远些。”
　　“！”这冷漠而疏离地声音竟出于凤殿下之口？？马官一怔，愣在原地。
　　凤桀纵马驰入校场。

　　疯狂的挥动马鞭，抽打着马臀，就像在驰风一般，乘着扶摇直上。体内的血液跟着奔流的血液一起蒸腾，像是摆脱身体的束缚，无情离开他。
　　哈哈，走吧……你们都要离我而去，那么！都给我滚！没有想到……我竟也有这样的一天，我会被哥哥，被父王，被国家抛弃了么！哥哥……你不要风儿了！你骗人…你说过的…你说和凤儿在一起一辈子也不够的…你说过的，你说凤儿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你说，我会幸福一辈子，你说，我想要的一切都会得到，我想做的一切都会实现。有你在一天，我就永远不会哭泣，你还说过会永远保护我……可是，我现在，真的很想哭泣……因为此刻，我被天地背弃。哥哥……哥哥。
　　哥哥……。也许我并不在意是否入秦为质，只是，在意，你跪在父王脚下，说：凤儿，必须去，
　　凤儿，必须去？
　　那么以前为什么许下那些诺言。
　　我并不害怕被遗弃，只是没有想到，那推我跌下地手中，有一只，会是是你的。尽管你做的没错，一点错也没有，但是，哈，我就是这样在乎，为什么呢……
　　你让我想要哭泣。

　　“凤桀！”怒气深含地声音。“你在干什么！”纵马赶上，少年伏在疾驰的马背上，像是在哭泣一样。
　　“停下来！”探手抓向凤桀地缰绳。
　　凤桀一夹马腹，疾驰中躲开那人地手，依旧伏在马背上。
　　慕容家族的骑射功夫真是不容小觑。
　　“慕荣冲！”危险的气氛蔓延，似乎烈日炎炎的校场猛地降温。
　　“是男子汉，就坐直了！”那人冰冷的声音：“当然，如果你是个美丽的女人，另当别论。”
　　凤桀听了。猛地挺直腰肢，挺拔的坐起，怒视着寒笳。
　　寒笳松了一口气，原来…他没有哭。
　　“嚓……”凤桀抽出马腹边的马刀，勒转缰绳，向寒笳冲来。姣好的唇紧紧抿着。
　　喂……不是吧……
　　看着越来越近的凤桀，寒笳终于相信，凤桀之所以抽刀，是因为，想砍他。
　　疾驰中仰身让过横斩过来的马刀，马刀几乎是贴着他的脸劈过，刀锋刮得他的脸生疼。
　　起身的同时捞起马身上的马刀，一轮冲杀后，凤桀已然调转马头，再次冲来。沉默，而冷酷，如修罗临世。
　　寒笳也拨转马头，冲杀而来。
　　好，你想玩，我陪你。
　　迎着凤桀扬起的马刀，寒笳不避不闪，直直地冲向刀锋。
　　凤桀微微挣扎，看着离刀锋越来越近地寒笳，眼神闪烁。不能确定是否停手。飞驰的马儿并不能理解他的挣扎。疯狂的冲向寒笳。
　　两马相撞的瞬间，凤桀收刀，寒笳却突然摔下马背，吊在马蹬上，避过刀锋，翻身坐到了凤桀身后，夺过缰绳，用力抽击马背。
　　“驾！”腥甜的气息传播的比凤桀地思想要快。
　　寒笳搂紧凤桀地腰，头靠着凤桀的侧脸，隐隐带着怒气：“你不是想疯么？我陪你！为什么不再快些！嗯？”
　　“驾！”说着，狠狠挥鞭，马儿被他抽的几乎摔倒在地上，几乎像疯了一样奔跑。
　　“你疯了是吧！我陪你一起。”
　　“驾！”狠狠挥鞭，马背上渗出一排细密的血珠。“你这个疯子，只为了这种小事，就像疯了一样啊！你是不是男人？不，你当然不是男人，你是疯子！”
　　“你懂什么！”疾驰的马背上就像海啸中的芥子，颠簸欲死。“你永远不会明白我的感受！你永远不会明白被最爱的人抛弃的感受。你永远不懂！”
　　“我就是不懂，那种无聊的情绪，我也根本不想了解！只有你这种疯子，才会为此痛苦。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总会有人被背叛，而我不会，那些想要背叛我的人，我会在他们背叛我之前，亲手杀了他们！我要的，是最大限度的掌控。没有承诺是真实的，只有力量，才是绝对真实的存在。”寒笳在疾驰地马背上，贴着凤桀的耳朵，一个字一个字，仿佛都是惊雷炸开，刺痛凤桀每一寸神经。
　　“慕容冲，想哭就哭出来，不过，只这一次！”寒笳在逆风中声如雷鸣。“只准你哭这一次！哭出来！”
　　……………………
　　“你这个疯子！”泪水，在他的话后，变得顺理成章，静静淌下。“你才是疯子，你才是。”仿佛揭开了咒语，滂沱的泪水释放。“我才没有哭，连一次，也没有。”
　　不知何时，马儿已静静停下，剧烈的喘息。
　　一滴滚烫的泪，砸落在寒笳手心，却重如千斤，心底似乎释放了什么。看着伏在马背上哭泣的少年，微微失神。
　　轻轻从背后抱住他。
　　“嗯，既然我们都是疯子，那么。”轻轻的停顿，犹疑着，终于，微微启唇：“我会保护你的。不管是在秦国，还是在哪里…”
　　即使是……唔，即使是那样，也没有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