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人生何苦长汲汲？ ...
-
七夕将至，本是牛郎织女相会之时。
汉汉银河，隔人神之道，寒楼冷衾，脉脉不得语。
在这日，姑娘们于月光下，放上盆清水，进行乞巧，遥祭织女。
街上亦是点灯结彩、熙来攘往，男男女女，游园嬉耍，相定终生。
琬瑶早就央求了爹爹出去赏灯。
陆正终究拗不过琬瑶的撒娇耍赖，心下一软，瞒着夫人应下了。
“不过，可不许太晚回来，一定要和夏小姐一起走，不许甩脱琚儿、李东，定要让他们紧紧跟着！不许在外头乱吃东西，不许光顾着看野眼，不许……”
“好了好了，孩儿都答应爹爹。爹爹，再不走，可是赶不上了，慧娘还等着我呢！”琬瑶急忙打断陆正的念叨，匆匆蹲身行了礼，拉上琚儿就往南乔轩跑。
“等等，咳，小姐，慢些……”琚儿赶不上琬瑶，忙呼道。可琬瑶一门心思只想赶快换好衣裳梳好头，一个劲儿地跑，只不顾后面琚儿的苦苦相追。
“小……小姐，您……跑得太快了！奴婢实在跟不上啊！”琚儿娇喘连连，一手扶在门框、一手轻拍胸口给自己顺气。
琬瑶正兴志高涨地翻箱倒柜找衣裳，听得琚儿这番话，猛然想到还有个“金莲姑娘”跟在自己后头。
不由歉然一笑，忙赔个不是，“好琚儿，下次定不这么瞎跑了，我怎么敢丢下咱们的琚儿姐姐呀！”又是拍她后背，又是赌咒发誓，总算惹得琚儿破颜一笑。
琚儿赶忙替琬瑶揉散了头发，重新梳了个金玉梅花髻，特特在发髻间插进一颗颗小真珠。又麻利地寻出一件纳纱衬衣、一件暗花水绿宽袖褙子，替她换上。
“小姐，今天披哪条云肩？”
“啊，就，就那件绣了梅花的鲛纱云肩吧。”
琬瑶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银镜中精心打扮过的自己，不由微微一笑。
遂拿起水粉薄薄略扫了一下，又用广月楼的胭脂轻轻在颊上擦了一擦，握起画眉笔，仔细描了个远岱眉，最后点上绛唇。
瞬时，一位婷婷袅袅的淡妆美姝映在镜中。
琚儿取了个绣着如意头的香囊系在她身侧，于是周身弥漫着一种若有似无的幽香。
“小姐，插个簪子吧，否则头发后头总是空落落的。”
琬瑶从百宝箱里拣出一支镏银光素长针挺，微微侧了头，将它慢慢推进云鬓中。
好一朵出水芙蓉！美而不艳、俏而不骄，顾盼生辉，卓卓生姿。饶是琚儿也不禁走了神，暗叹琬瑶的容貌可与织女相比啊。
“走吧，琚儿，李东在外头定是候得急了。”琬瑶从绣墩上站起，又往腰上系上条嫩黄洒金汗巾子，款款向外走去。
穿过影墙，跨过垂花门，就听到一阵细细碎碎的呢喃。
琬瑶玩心大起，回头对琚儿“嘘”了声，趴在假石边侧着身子听起壁角来。
“阿彩，一会儿我要随小姐上街，你要我带什么？”
琚儿担心地扯扯琬瑶的袖子，示意她快些离开。琬瑶挣脱，继续偷听，还一脸贼贼地笑。
好半晌，模模糊糊传来女子娇羞的声音，“东郎，奴家才不稀罕这些呢……”
“哟，我道是谁呢？‘东郎’，与咱们彩妹妹可是在互诉衷肠呢？！”
琬瑶的话音未落，李东和阿彩惊得立即分开，说得二人是面红心跳，羞煞也。
琚儿跟了过来，见这情景也是了然，不由亦是羞红了脸，退后了几步。
“小……小……小姐，不……不……不是的”李东急得磕磕巴巴，话也说不利落了。阿彩索性一转身用帕子遮着脸，再不敢回头。
“大胆李东！让你在外头候着，倒候来个彩妹妹。看爹爹怎么治你这厮。”琬瑶故意绷起脸，吓唬他。
“扑通”一声，阿彩转身跪下，“小姐息怒，阿彩是喜欢东郎，都是阿彩约东郎出来的，还望小姐成全。”
说罢，牵着李东一道向她磕头。
琬瑶目瞪口呆，不想这玩笑话倒引来阿彩的真心话。忙不迭上前拉起二人，笑骂道：“真是的，我左不过想要吓唬吓唬你们，也不用真这么給我面子，唬成这样。你们若是真心相好，我怎么会棒打鸳鸯呢？成全你们还来不及呢。”
说的二人转惊为喜，又要磕头，“唉，再磕我可不帮你们了。‘东郎’，呆会去街上买点胭脂水粉碧玉簪的，也要讨讨阿彩高兴嘛。”
李东被说得愣头愣脑、一怔一怔的，只顾着猛点头，这付傻模样惹得大伙儿笑得打跌。
“行了行了，慧娘可要等急了，马上要上灯了。琚儿，李东，快走吧。”
正抬脚，忽地转生压低嗓子说：“阿彩，李东今晚先借我，可不许怨我哟。”
阿彩张张嘴，还来不及说话，琬瑶一行已经走了。
久久还飘来一阵笑声，阿彩脸又羞红了，心里却像甘醴一样甜蜜。
一出了府，琬瑶依约来到随园等夏慧娘。
路上摩肩接踵，喧闹不已。
琚儿平时并不常出来，见到此等情境早已是惊诧欢喜、魂儿都被勾走了。
平日里端庄老成的琚儿不时拽拽琬瑶的袖子，“小姐，您看那个书蠹头，钱袋让叫花子撞走了都不知道，是不是叫‘呆若木鸡’啊？”
琬瑶顺着琚儿指的方向望过去，那个琚儿口中的“书呆”，竟然是在绛云楼中有过一面之缘的林觉青。
只见他尚浑然不知自己的钱袋遭了扒，还在小摊上兴致勃勃地看人家写对子。
这时，慧娘也到了随园，招呼起琬瑶来。
琬瑶见是慧娘来了，兴奋地对慧娘嚷道：“慧娘，今天你可真是漂亮。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呀。”
“你又取笑我，咦，琬瑶，那边儿怎么啦？怎么围了这么多人。走，我们也去看看！”慧娘一把拉起琬瑶朝人群走去。
“这位小哥，什么事情这么热闹呀？”琚儿问道。
“噢，方才有个小叫花偷了个公子的钱袋，正好被王二抓牢。唉，迭个小赤佬倒是蛮作孽的，家里面爷娘老早就死了，只有个瞎眼的阿娘和四岁的妹妹。好像说是妹妹生了病，饿的不行，他也在外面没有讨到铜钿，就出来偷钱了。作孽噢！”
李东自告奋勇地替琬瑶和慧娘打探清楚。
一会儿，李东吭哧吭哧地赶回来，喘着气道：“小……小姐，那个那个公子好像是，是杭州守备大老爷的公子……”
话音未落，琬瑶奋力冲进人墙内，挤到圆心内。
只见一个矮壮的汉子像捉小鸡一样拎着个瘦弱的小男孩。这个小男孩眼神混合着倔强、委屈、害怕，穿得虽是破旧，可也算齐整干净，想来家中的家教也是比较严的。不是走投无路料也不会做此宵小之事。
但见林觉青不怒亦不见有诧，只将那钱袋从王二手里拿了过来，往手里倒出几个铜板，扎紧了袋口往男孩腰带子上系紧，低声向王二道了谢。王二就是市口的屠户，哪里受过体面人道谢，窘的脸红红的，憋了半天只道出句“哪里需的公子道谢呀”。
林觉青见此光景就转了身，借了道侧身走了。
路口众人见那事情的“主演”都走了，于是也渐渐散开了，一时街上又恢复了喧腾。
琬瑶见那男孩尤怔怔立在原处，手捂着钱袋，魂不知飘去何处了。
忽然，男孩觉得一个温暖的手搭在他肩头，茫然地抬起眼只觉得在鱼龙灯的照映下一双笑意盈盈的眼正对着自己打量。
“小阿弟，家住何处？我们送你回去。”
男孩尚未反应过来，就见又来了几个人，打头的另一个姐姐亦是如是温和，便开口答道：“药水巷”。
一行人随着男孩七拐八绕地走过一条条小弄，终是来到了男孩的家。
琬瑶抬头打量，这药水巷里破旧不堪，屋矮墙漏不提，地上亦是泥泞打滑，裙角很快就沾上了点点污斑。
在前头引路的男孩突然对着巷底一间最为简陋的房大喊道：“阿娘，我回来了。”
柴爿似的门嘎吱嘎吱地慢慢推开，里头走出位盲眼婆婆。
“阿大啊，怎么这么晚回来，阿娘等的急死了。”盲眼婆婆嗔怪起小男孩。
小男孩快步走上前去，扶住婆婆，急急问道，“阿娘啊，小妹今朝好点了没有？药吃了没？肚子还涨不涨？”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人生何苦长汲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