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访绛云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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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访绛云楼
远笛杳杳，雨住风停，锦床上的女子青丝散乱，犹在梦中，黛眉微蹙，似烦清梦被那笛声扰了。
竹帘轻轻被一小丫鬟卷起，女子被突如的光亮照醒，不由用手一挡，“琚儿，好亮……”琚儿走近女子，悄声说到“小姐，再不起可就赶不上早膳了。”
女子答应了一声，扶着床框慢慢起身。
琚儿打了水，端了青盐，漱杯等递与女子。
女子洗漱好，琚儿细心地帮她蓖了头发，绾了个桃心髻，于发髻旁插了一朵宫制曼荼，煞是活泼，又給女子换上百蝶穿花粉缎襦，下着素白水纹月华裙，中系秋香色宫绦，再串上一块如意佩，借以压裙幅。
女子梳妆好，随即推开窗，“可是下了一宿的雨？海棠花也打落了不少。”
…………
“爹、娘，琬儿起迟了，还烦劳娘惦记热饭实在有愧”，女子恭敬地站在门厅口，朗声说道。
“哎，自己家的闺女还跟娘用那捞什子客气……”厅内一中年贵妇招呼着女子，可见是个极爽快的人
“嗯哼”，贵妇旁坐着的中年文士咳嗽一声，“好了，琬儿，快吃饭吧，菜又要凉了”，言语间宠爱之情可见一斑。
女子依言坐下，端起碗盏默默喝起粥来。女子小字琬瑶，因上头有两个兄长，人称陆三小姐，正值豆蔻年华，体态婀娜，面若桃花，目如蘩星，眉不描而翠，唇不点而红，真可谓清丽佳人。
陆正就此一个女儿，对其更是无比宠爱。
汉家女儿兴缠足,可陆正却见琬瑶自小耐不住性子,总是跟着他出门转悠，倒是长了些男儿脾气，过了七岁还不让姨娘替她缠上。为这个姨娘不知和陆正抱怨了多少回子，说什么临府的夏四小姐比琬瑶还年幼两岁，早在五岁就裹起来了，如今端着这俏生生的三寸金莲不知羡煞多少女子；还说饶是自家的婆婆妈子们的女儿们也缠起足来了，就怕日后是个大脚的被夫家嫌弃等等。
琬瑶虽是个庶出的女儿，但因是独女又是陆正从小带大的，故陆正并不勉强她，只问了她不缠足往后被人讥笑怎么办。
没想到琬瑶年纪虽小，口气倒很大，“女儿若嫁只嫁愿共游名山大川的人，要是缠了脚可就连路也走不稳当了，怎么陪他把酒泛舟呢！”
陆正虽惊女儿一席话，却只得装出无奈的样子对她叹口气，“垂髫小儿就想着嫁人，也不知羞的……”琬瑶不在乎的一转身，边向门走去边嘀咕，“还不是爹爹要问的，反倒怪起女儿。”说罢，还学着大人长吁一口。这厢的陆正真正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烦恼着怎么和她的娘亲交代。
琬瑶早膳用毕，向父母告退，走回自己的南乔轩中。
那里她的女西席，黄媛介正静静地等着她。黄媛介，字皆令，因丈夫贫弱，只得自己抛了矜持，出来做女师傅，还要上街鬻字卖画。
媛介工于画，亦精通诗文，虽然布衣荆钗，不施脂粉，但天生丽质、清雅高洁，竟是别有一番韵味。
钱谦益爱姬，江南名妓之首柳如是不忍其贫苦，劝其到名士文会上唱诗作陪，也好得些赏金贴补家用。媛介婉然拒绝，其洁身自好令人敬佩。
钱谦益曾私下里对柳如是说：“媛介虽穷，清诗丽画，点染秀山媚水之间，未尝不是一件乐事呀！” 媛介闻之，连声道：“知我也，知我也！” 当即赋诗一首，赠钱谦益以酬相知之意。诗云：
懒登高阁望青山，愧我年来学闭关。
淡墨遥传缥缈意，孤峰只在有无间。
“先生”，琬瑶轻喚一声。
媛介转过身来，淡笑道：“交代的功课可做了？”
琬瑶拿出一叠纸，递与媛介。
媛介一张张细细翻阅，一会皱眉，一会擒笑，倒是琬瑶站在一旁两手扯着宫绦，有些紧张。
“有些长进了，只是心气太高，难免急躁……”媛介放下纸，莞尔一笑，“今儿个特特向陆夫人告了个假，带你去绛云楼可好？”
“啊”，琬瑶大喜，“好先生，我求娘求了好几日，娘不准我去，连二哥也不答应带我去呢。师傅，您真是厉害呢！”
“还说呢，你呀，还是个小孩子脾性……”媛介轻呵她。
望着眼前越发水灵活泼的琬瑶，顿时心下一紧，不由念起早夭的女儿，一时欷歔。只见琬瑶已整装待发，发现媛介有些恍惚，担心地摇摇她的手，“师傅……”媛介恍过神来，与琬瑶一前一后出了府门，探身上了车，驶向绛云楼。
绛云楼是钱谦益为柳如是建造的藏书楼，这楼名取意“绛云仙姑下降”之意，又暗系柳如是之旧名“云”，用心之深可见一斑。
楼高二层，精巧宏丽，重檐飞瓦，房栊窈窕。
琬瑶扶着媛介下了车，只见门楣悬柳如是自撰一联，上联曰：
沧海日、赤城霞、峨眉雪、巫峡云、洞庭月、彭蠡烟、潇湘雨、武夷峰、庐山瀑布。诸宇宙奇观，奔来眼底。
下联曰：
少陵诗、摩诘画、左传文、马迁史、薛涛笺、右军帖、南华经、相如赋、屈子离骚。众古今绝艺，注入心头。
琬瑶暗自惊叹此长联有气壮山河之势，再加上柳如是的笔意清奇，更使得满室生辉。钱、柳文人不羁的习性，使的绛云楼真可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只听娇脆的一声喊“哟，这可不是皆令么？！千请万请的，总算赏了我个面子呀！”。
只见一位身穿青布直身长衣，头带四方巾的瘦小书生向媛介迎来，再往下一瞧，“他”竟生了双小脚。
这时，琬瑶恍然大悟，眼前这位翩翩佳公子应当就是世人称道的河东君，柳如是也。
“哎，难得皆令大驾光临啊，快快坐下。” 钱谦益满脸堆笑，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媛介领着琬瑶向钱、柳伉俪行了礼，遂道“这是我的学生，陆府陆三小姐，今儿个带她来凑个热闹，叨扰你们两位做学问啦。”
“啊，这位可是伯文的千金呀，小时候我还来看过你呢。”
琬瑶急忙对钱谦益福了一福，“琬瑶见过世伯、夫人。”
柳如是让家婢看了茶，然后慈爱地望着琬瑶，“陆小姐，一会儿还有几位大人、门生要来呢，都是这儿的常客，可别拘着你呀。”
媛介呡了口茶道“哪儿的话，可别小瞧了她，她的胆子可大着了，成天介想着怎么跟着陆老爷往外跑呢。”
琬瑶不好意思地羞红着脸，娇嗔道，“先生……”
“学生拜见牧公”，话音刚落，两位年轻人走了进来。
其中一位，容白脸，宽天庭，眼深眉浓，器宇轩昂；另一位则脸色微黝，较旁边那位矮一些，也是浑身透着英气。
钱谦益喜爱地看着他们，站起身拉他们坐下，详细询问了他们最近学习状况和看过的书。
转头看到媛介她们，呆了一下赔笑道：“唉，一见到他们俩，竟怠慢了今儿的贵客，来来，让老夫介绍一下，个儿高的是杭州守备的公子，林觉青林公子；另一位就是郑芝龙将军的公子，郑成功。”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访绛云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