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一生最想 ...

  •   昭晏微微一怔,漫不经心道:“为何更喜欢对我笑?”

      燕南山哈哈一笑,从她手中接过酒,喝了一口。“能与公主如此对饮,燕南山此生足矣。”

      听他答非所问又说得浮夸,昭晏哑然失笑:“燕先生的欲望没有这么容易满足吧?”

      此刻燕南山的笑容应该是比较真挚的真挚。“是没有。”

      燕朝归那龟儿子酿的酒也真有老婆子至少七分的真传。昭晏在两颊烧热、头颅微痛时才想起永安公主的身子本不太耐得酒。

      燕南山孩子气的笑容忽然收敛了些。“那公主的欲望呢?”

      “我?”昭晏有些意外他会反问,“先生不是知道的吗?先生的欲望,本就是昭晏的欲望。”

      燕南山好像有一瞬间的走神,却随即笑问:“公主认为燕南山的欲望为何?”

      昭晏静静的看着他,目光像是清澈,又似恍恍惚惚:“身在一方之窄,心怀天下之远,纵马驰骋天涯,山巅俯瞰海角。”

      燕南山静默了一会儿,忽然笑容全敛。“二十四个字。”

      昭晏第一次看见那张孩子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澄澈的眸子忽然定在她身上。“这二十四个字,亦是公主之欲?”

      昭晏毫不回避,直直对上他的眸光。“然。”

      燕南山忽然又笑了,只有那双眸子还未漫上笑意。“女子多求平淡安宁,公主真不似女子。”

      昭晏又喝了一口酒,感觉酒坛轻了许多,似是快要见底。“醉得感觉真好。”

      顿了顿,才答了燕南山的话:“男人活一世,女人也活一世,女儿家何处不如他大爷的龟儿子,何不能以驰骋天下为己愿焉?”

      不知是否醉意上涌,燕南山的双颊也已醺红,双眸却越喝越清澈。“公主连措辞也不似女子。”

      不待她说话,忽然身体前倾,鼻子几乎贴到她的鼻子上,成年男子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脖颈之间,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轻颤了一下。“不过,南山喜欢。”

      昭晏只觉有些奇怪,却不觉有什么不妥,微微后倾拉开两人距离道:“我也喜欢你这样洒脱的对手。”

      燕南山不忘提醒:“今日你我是朋友。”

      昭晏抬首望天。“要日暮了。”

      两人陌陌对饮,直到酒坛清空。昭晏借着几分醉意,忽然开口:“燕——尊师眼下如何?”

      燕南山也醉了几分,牙关松得很:“老了……老掉牙了,还总说年轻时。”

      那龟儿子的年轻时……不知是那段朝天宫里年少轻狂的日子,还是那段逐鹿天下、同门对垒的时光?

      燕南山似乎在醉了时仍不愿说太多燕朝归的事,巅巍巍的站了起来,朗声问:“公主一生最想的是什么?”

      一生最想?昭晏也巅巍巍的站了起来,打了个哈欠道:“不就是驰骋沙场,一统天下。”

      燕南山却摇了摇头。“这是欲望,是理想,却未必是一生最想。”

      昭晏傻眼。“那又有什么分别?”

      燕南山弯腰提起酒坛,怔忪的看了一会儿,又抛到了地上。

      昭晏至此终于仔细地看了酒坛一次。

      不知埋在了土中多少年的酒坛上,刻着一只又一只王八,每一笔都刻得深深的,仿佛刻进了骨、刻入了心。

      燕南山道:“家师一生最想,是有个大小孩和他画王八、埋酒坛。”

      “这大小孩是你……或者是从前的你了。”昭晏打了个哈哈,犹不明白为何他会忽然又主动说起燕朝归。

      燕南山却话锋一转。“可是,燕南山最想,却是站在最高的山顶上,俯看最广的土地!”

      最高的山顶……在哪里?天下最高处是何方?

      于前世的她来说,定是朝山无疑。可现在呢?现在她的巅峰……在何方?

      昭晏还在沉吟着,燕南山却忽然说道:“此处山顶未必最高,却也能俯瞰一片沧海桑田——公主欲往乎?”

      不待她回答,燕南山已伸出了一只手,把昭晏的手握在掌中:“公主这次可要信南山,合眼。”

      昭晏迷迷糊糊的阖上了眼睛。

      燕南山没有飞奔,而是握着昭晏的手一步一步地走着。他的手并不暖,却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至少在今日如是。

      昭晏一边任他牵着走着,一边问:“先生试过从峰顶俯看天下么?”

      燕南山脚步没有停下,握着她的手竟也如常。“南山曾站到一处峰顶,看到的却不是苍茫天下,而不过是另一座山峰之巅。”

      昭晏沉默了一下,道:“往下看,便是天下;往上看,便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天下还是峰顶,不过一念之间耳。”

      燕南山沉默了,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直到他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要看天下,还是峰顶,就在眼前。”

      昭晏几乎收制不及,整个人倚在了燕南山身上才稳住了身形。

      燕南山的声音有些沙哑:“再往前踏十步,然后睁开眼睛。”

      他的声音里恍惚有一种蛊惑的力量。半醉半醒的,昭晏紧握着他的手往前走去,感到他的手似欲挣出时不安的攥紧了一些。

      数到第十步时,忽然脚下一空,在整个人往下坠去时,那只手似要滑出掌心,却被她一咬牙抓住连带整个人往下坠去。

      昭晏这才睁开眼睛,已经醉意全无的眸子死死盯住被她拉着一起往下掉的男子。“操——蛋的!”

      燕南山却不慌不忙道:“南山说做公主黔中一日的朋友,可是,这里已不是黔中,夜也已经到了。”

      昭晏酒气全醒,悲怒交集的正欲说什么,后背却已着陆。

      竟是没有预期中掉下山崖的粉身碎骨之痛。

      自己掉在的地方是一团软绵绵的物体。定睛一看,那团软绵绵的物体却是一个人。

      再定睛一看,那团软绵绵的物体,却是引诱自己“跳”下山崖、被自己一把拉了下来的燕南山。

      燕南山轻轻的声音传入耳中:“公主……起……来……”

      昭晏弹了起来。燕南山这才不知是真呻了一声吟还是假呻了一声吟的呻着吟爬起。

      昭晏环视四周,只见自己正处在山崖一块凸出的巨石上,巨石后却是一个山洞,深处幽暗看不见深度。

      往上看,却已是离崖顶十数丈之远。燕南山竟是在下坠了十数丈后还被自己压住垫背——

      “你!”昭晏死死地盯着慢慢起来、没什么损伤似的男子。”你练的什么功夫!”

      燕南山往山洞走了几步,倚着洞壁坐下。“南山师门有滞缓坠势的功夫。”

      师门?物往下坠乃是天理,如此逆天的功夫,天下不过一家所有——只是,燕朝归当年此道未精,难道五十年间不但开窍了,连徒弟也教会了?

      昭晏定定的望着他,恨恨的道:“你知道这儿有个山洞。”

      燕南山仿佛在家般随意的坐着,泰然自若的笑道:“知道也没有用。”

      昭晏也笑了,有些无奈,有些隐隐的苦涩:“你从一开始便在想着如何让我跳下来。”

      孩子气的脸仍是笑得无害,无害得让人想凑上去挥两拳。“上兵伐谋。”

      昭晏道:“你知我不会轻信你,所以先让我怀疑了一次,证明了你无害后再把我灌得半醉,才把我带上崖顶。”

      燕南山笑道:“公主可喜欢坠落的感觉?”

      坠落的感觉……?昭晏冷冷瞥他。“本公主可不喜欢粉身碎骨。”

      燕南山笑道:“那公主可真有粉身碎骨?”

      昭晏冷哼:“若不是我顺手把不谙武学的燕大先生拉了一把——”

      燕南山耸耸肩道:“南山一生最想,其实既不是从峰顶看天下,也不是从峰顶看峰顶,而是从峰顶坠落。”

      昭晏冷冷一笑:“那你为何不自己跳下去,还要骗我跳下去?”

      燕南山双手一摊,孩子气的脸笑得抽搐起来:“南山这不是与公主分享了坠落的快感么?”

      昭晏明知他用意定不在此,刚才坠落的时候却恍恍惚惚的好像真有一下异样的感觉,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哼声,默然不语。

      燕南山仍是笑眯眯的道:“眼下你我都困在这儿,只能等南山的人找到这里了。”

      昭晏冷笑,过了一会,才道:“要是我没有把你也拉下来,你便已算准了余知鱼的新兵并不认得我,你的人自也不会来吧?”

      燕南山伸展了一下,慵懒的半躺了下来,似笑似叹的道:“要没有了公主这个对手,争天下之路将多么平坦,又多么无趣。”

      昭晏似是听不见他的话般,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就在他准备察看一下自己身上是不是爬了毒蛛时,昭晏却道:“你是第二个诓了我的人。”

      燕南山孩子气的脸上满是孩子气的愕然。“公主就只被二人诓过?”

      昭晏冷冷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燕南山似料到有此一问,从容不迫的笑笑:“长夜漫漫,公主真忍心让你我孤独冷战?”

      昭晏望着那张“清纯真挚”的脸,只想一拳挥下去。良久,却终神差鬼使的没有:“我只被所信之人骗过。”

      燕南山一脸惊奇。“公主只信过两人?”

      昭晏静静地盯着他。

      燕南山大咧咧的笑着:“南山与有荣焉。”

      “我竟会在那一刻如信他般信你。”昭晏嘲弄的笑笑,笑着笑着但觉头越来越疼,低声骂了一句:“我□□燕老二的龟蛋子!”

      燕南山的耳朵何等尖,连忙问:“我为什么是老二?”

      昭晏不想答他——燕老二的龟蛋子才是你……

      死寂只维持了不够一刻。“公主若是头疼了,不如先小寐一会。”燕南山竟似看得穿她的头颅般。

      我只怕我睡着时燕先生插穿我的头颅。昭晏心念一动已说了出来。

      燕南山却漫不经心的道:“南山无意在此刻害你。”

      昭晏嗤笑。“不是已经害过了吗?”

      燕南山懒洋洋的笑着,如此笑容看在昭晏眼中反而让她放心。“害不成,所以又不舍得了。”

      昭晏但觉睡意真的慢慢袭来,燕南山的话似有什么魔力般,直让她的眼皮子下坠。

      看来她的眼皮还是喜欢坠落的。

      迷迷糊糊之间,恍恍惚惚的好像听见了燕南山毫无孩子气的声音。

      “谁是你信过的第一个人?”

      昭晏只觉很烦。“一个与你相反的人。”

      燕南山立即道:“那定是个不解风情的莽汉,比南山弱多了。”

      若统一十州被人传诵以战神之名的昭恒知道自己被人叫作莽汉,不知会作何感想。“他比你强上不知几多倍。”

      见燕南山不以为然的样子,昭晏喃喃道:“他说我们是一生的挚友,尽管那所谓一生最后也就只有七年——至少却也比你那半日要长。”

      燕南山露出了一个鄙夷的表情。“那人承诺你一生却只给了你七年,我承诺你一日至少却给了你一大半,你说谁更守诺?”

      昭晏不想再和他说话,又或是无话可说,只觉眼皮子越来越重,最终还真的坠了下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妹纸们怎么还不肯到碗里来啊TT^TT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