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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为伊消得人憔悴(中)(补齐) ...

  •   那柄剑横亘在猩红的厚毡上,三尺寒锋,如一线碧水冷冷的陷入李麟的眼中,李麟望着它,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感觉那柄剑也在看着他,像人一样,专横的,孤傲的,不屑一顾的逼视着他,仿佛只要他有半点异动,它就会一蹴既起,一剑封掉他的喉咙——
      从来也没有人能给他这样的压迫感,更何况是一把剑呢!这究竟是一把什么样的剑?
      李麟慢慢的收回自己的视线,惊叹道:“好厉害的一把剑!”
      身后只是无声,过了许久,方才传来李成业低沉阴郁的声音:“孤累了,你下去吧!”
      帘幕的阴影从一侧兜头罩下,将李成业的大半张脸都隐入不见,明暗交加处的弧线,只剩下一张抿得紧紧的嘴唇,烛火明亮如昼,御帐内哪怕最细小的一个角落都是金碧辉煌的奢靡,唯有李成业逶迤在地的影子,寂寞空洞,透露着一种李麟从来也没见过的单薄与脆弱,脆弱?这个词或许并不适合李成业这样高高在上的帝王,可此时此刻的他,分明就是无力脆弱的模样,面对这样的父皇,彼时的李麟难免会觉得奇怪与费解,但他怎样也想不到的,在不久的将来,他也会以这样的姿态度过自己漫长的十年岁月。
      命运永远都像一张天罗地网,从来也不会漏掉任何一只游弋其中的鱼,它可以赐你白日无上的权威,也可给你夜里绵绵不尽的痛,这个世界看似不公平,其实,到底公平与否,只有时间才能给予你答案——
      只可惜,有太多太多的人在当时并不以为然,因为他料想不到那种痛是让人无法忍受的痛,甚至还寄托这种痛可以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转淡,但直到这些人生命消逝的那一天,他才会清清楚楚的明白,终其一生,他就是跌在这个痛字中,永远也超生不得——
      当然,现在的李麟是没有办法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他才会对自己的父皇感到奇怪与费解,虽则如此,他还是没有多问,只是依例行礼后便退出了御帐,那柄剑静静的躺在那里,反射着烛光,泛出一种横行无忌的寒光,那种光芒像一只眼睛,不可一世的目送着李麟的离去,剑柄弯曲的弧度,如同一抹最冷的冷笑。

      帐帘一掀,漫天璀璨的星子便落入李麟的眼中,远山独有的清香随夜风潜了过来,一丝一丝若有若无的缠绵在李麟的鼻尖,李麟顿时就神情气爽,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高高伫立的御帐,忽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再畏惧天子的权威了。
      有人在一旁悄悄的猫了过来,李麟向前走了很远的一段路,那人也小心翼翼的跟了好长一段路,李麟脚步一顿,那人旋即就跪了下去,恭声道:“奴才给王爷请安。”
      李麟豁然转身,唇角含笑道:“蔡公公,你不在我父皇身边好生伺候着,跟着本王干什么?”
      那人声音尖细,一听便知是内廷中人:“禀王爷,您要的东西,奴才已给您弄来了。”
      “哦!”李麟笑意更深:“蔡公公好本事。”
      那人跪得越发虔诚:“王爷吩咐的事,奴才就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很好。”李麟挥手道:“蔡公公,你把东西交给我府上的侍卫统领即可,还有——”李麟的声音随之一低,语气却更见坚决:“你每日跟随我父皇左右,从今夜开始,务必将我父皇每日的行踪一一向我报告。”
      那人点头回道:“奴才明白了。”
      李麟温言一笑:“既如此,公公就暂且退下吧!这里人多眼杂,叫人看到了就不好了。”
      那人来得快,退得也快,顷刻间就走得无影无踪,星光清辉一片,右侧草丛被风一吹,窸窸窣窣直作响,李麟忽地目光一寒,脚步飞速一移,刹那间就从那草丛中拧出一个人来,那人被李麟一掌捏住,倒不慌张,只把一双剪剪双眸,无限哀怜的投在他的身上——
      原来是一个女人,李麟手中加力,冷冷问那女人道:“你是谁?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那女人被李麟的掌力所伤,疼得冷汗涔涔而下,但眼中却浮起一层倔强的光芒来:“我们见过面的,我是琉阳王的侄女连如。”
      “哦!你是琉阳王府的人——”李麟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哼!琉阳王算什么?本王从来也没有将他放在心上过,今夜,无论你有没有听见什么,我都得让你吃点苦头——”
      他的眼神在星光下,凛然如嗜血的猛兽,冻得连如脸一僵,连如知道,像他这样的男人,是真的下得了手,她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踪他呢?但是,现在后悔一点用也没有,她必须得找到一根救命稻草,才能保全自己,她向来是聪明,心事缜密的女子,这一刻脑子电光火石的一转,眼前立即就浮现出洛雁书的身影——“慢着!我并不是有意的,我是来寻找雁书姐,不想被你们发现,所以才躲起来的。”
      听洛氏人私下相传,洛雁书让武业王李麟与清南王崔一醉神魂颠倒,这一刻,连如只希望,这样的传言是真的——
      传言果真不假,李麟听到雁书这个名字后,手明显一松,语气也不再是那样冷了:“雁书?哪一个雁书?”
      连如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吃力道:“自然,自然是洛雁书了。”
      脖子上又是一阵窒息的疼痛,连如胸口一滞,险些昏了过去,李麟的眼神更冷更可怕:“哼!本来我并不想取你的性命,但是,你既然知道雁书的行踪,还在找她,那么,就不要怪我心狠了。”
      “你,你误会了——”连如挣扎着,困难道:“我,我也是洛家人,我怎么会对雁书姐不利呢?”
      李麟“哦”了一声,饶有兴趣道:“你是洛家人?你不是说你是琉阳王府的人吗?”
      连如战栗道:“信不信由你,反正我知道,今天在密林中取笑你的女子就是雁书姐,她在白天还找过我——”
      脖子上挟制的痛疼瞬时就撤得无影无踪,李麟手一松,连如便似断线的风筝一般,软绵绵的跌落在地,头顶有李麟波澜不惊的声音缓缓传来:“告诉我,你找雁书,意欲如何?”
      连如托着脖子,眼睛一转,谎话旋即就夺口而出:“本来,雁书姐约我在天黑时分见面,可我没有等到她,我知道,雁书姐向来是说话算话的人,她既然约了我,就断然不会有失约的道理,除非,除非她受伤了,或者是遇到了危险,我放心不下,所以,所以就出来找她了。”
      李麟盯着连如,一字一句道:“你最好保证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否则,没有人救得了你。”
      连如手一颤,低声道:“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李麟不再看她,只徐徐道:“你可以回去了,雁书的事你不用管,我自有计较,还有,管住你的嘴巴,不要乱说话。”
      连如拼命的点头,迭声道:“我明白了。”说罢,她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一个不小心,直径跌到李麟的胸前,李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连如心中一动,整个人扑入李麟有力的臂间,娇躯瑟瑟发抖,再也抽身不得——
      她这样的举动,令李麟心生厌恶,下一刻,李麟便冷冷的推开了她,他的声音像他的神情一样冷:“你不要痴心妄想了,我对别的女人一点兴趣也没有,这其中也包括你,还有,不要仗着雁书的名义在我面前胡作非为,你不明白吗?你连雁书的一根头发也不如。”
      掌间抓住的温暖,连一刹那都留不住,连如呆呆的站着,脑中一片空白,等夜风将她吹醒时,身旁早就没了李麟的踪迹,只有野草青青,她一人独自伫立,忽然有火把急速移来,一个娇俏的身影旋即窜到眼前,瑁阳大大的笑脸在火光下透出一种夺目的美丽:“连如,原来你躲在这里啊!害我到处找你。”
      连如望着她,只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疲倦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急什么啊!”
      瑁阳连忙摇头,叽叽喳喳道:“千万不要这样说,这山里可危险了,到处都是野兽——”跟着又跳了起来,双眼发亮道:“连如,我今天晚上遇到一个仙女了,不,是一个侠女,她可漂亮了,武功又好,一剑就杀掉了一只大黑熊,她救了我的命,是我的救命恩人,可是我好像把她给吓跑了,不过,没有关系,我会把她找出来的,我一定会好好的报答她,把我所有的好东西都送给她——”
      瑁阳手舞足蹈,絮叨不停,连如只看得见她的两瓣红唇上下翻飞,却没有精力去听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她的心中惟有一个念头在翻涌,这个念头使她开心,让她快意——哼!就算你瑁阳出身高贵,就算你有皇帝赐婚,那有怎样?你还不是如我一样,不在那个人的眼里。

      面对这样一把鬼魅般可怕的剑,洛雁书再也不能忍受了,她一路狂奔,直闯到悬崖之际方才顿住脚,那把剑在她的掌中,散发出冬日寒冰似的冷冽光芒,那光晕晕一团,像一只硕大的眼睛,正残酷专横的盯着洛雁书,洛雁书手一颤,那把剑立即就沉沉坠下,“咚”的一声掉在了怪石林立中,大风阵阵扑面而来,吹得洛雁书黑发狂舞,远处是都城的万家灯火,点点灯光,居然亮过满天的星辉,那里有多少人的家啊!但是,她的家在哪里呢?洛雁书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忽地跌坐在地,倚靠在一旁的巨石上,仰望着头顶璀璨的星空,不知不觉中居然恬静的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小半夜,等洛雁书慢慢的醒转时,已经是深夜时分,她是被一阵尖锐的喧闹声所惊醒,很多很多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惊得夜宿的鸟儿在林间扑腾乱飞,洛雁书懵懵懂懂的爬了起来,四下一看,忽然发现西边的天空有冲天的火光一窜即起,虽然隔着一整片丛林,可隐约还是看得见西边有火光影影憧憧——
      西边就是围场所在地,看样子是围场着火了,重兵守护的围场怎么会忽然起火呢?难道是,难道是?难道是连如不听她的劝阻,擅自行动了?洛雁书的心渐渐的沉了下去,她狠狠的一跺脚,弯身拾起那柄剑,插剑入鞘后便纵身一跃,转瞬就飞快的超围场掠去,她一口气也不敢歇,几乎是狂命的奔到了西边围场,愈靠近围场,空气中浓烈的烟味就愈重,远方人声大作,火光冲天,噼啪的燃烧声喧闹着静谧的夜,如同夜枭的怪笑声,洛雁书落下脚来,正准备悄悄的潜进围场,一个声音忽地在她的身后响起:“咦!这里怎么会有人呢?”
      洛雁书豁地转身,隐约晕过来的火光投射在一张苍老的,漠无表情的男人脸上,洛雁书呆了呆才问:“你是谁?”
      眼前的这个男人满脸皱纹,披头散发,身上的衣服更是凌乱不堪,他一动也不动的打量着洛雁书,忽然道:“我就是放火之人。”
      洛雁书以为他是洛氏族人,不由分说就冲过去,气恼道:“你好糊涂,无缘无故的放什么火?放这一把火有用吗?你说,有什么用啊?”
      那个男人目光呆滞,神情恍惚道:“是啊!有什么用呢?就是把这个天下都烧了,也换不回清歌的命。”
      清歌?洛雁书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傻傻问道:“清歌是谁啊?”
      那个男人淡淡的笑了笑,声音忽地低柔起来:“清歌是我爱的人,是我爱了一辈子的人——”话未了,两行浊泪缓缓的溢出了他的眼眶,下一刻,他忽地掩面痛哭,他一边大哭一边道:“可是,我的清歌死了,她死了,死了。”
      洛雁书从来也没有见过一个男人为了一个死去的女子,可以哭得这样伤心,哭得这样真情流露,瞬时忍不住叹气道:“大伯,人终有一死,你爱的人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是,她还活在你的心里啊!”
      “活在我的心里,活在我的心里——”那男人泪水纵横,眼神悲切道:“她活在我的心里有什么用?你不知道,她死得有多惨,死得有多惨——”
      那男人的表情忽地变得狰狞起来,眼看他就要发狂了,洛雁书连忙握住他的手,低低道:“大伯,你不要这样伤心,伤心有什么用呢?我们再怎么伤心,那些死去的人也不可能重新活过来啊!”洛雁书说着说着,不由得念及起自己的身世来,一时也恸哭出声,他们两个人面对面,一起哭了个痛快淋漓,最后还是那个男人先止住了眼泪,反握着洛雁书的手安慰她道:“好啦!小姑娘,你也不要伤心了,要不,你也去放一把火,把这个讨厌的世界烧个一干二净。”
      听得他的话,洛雁书愣了愣,旋即就大叫一声:“不好,你快躲起来,你烧了皇帝的围场,迟早会有人来抓你的。”
      那男人大袖一挥,冷冷道:“抓我?哼!在这世上,有谁敢抓我?”
      洛雁书暗道,这人是不是伤心过度,把脑子给弄坏了?她不管不顾,拽起他的手就跑,那男人力气极大,居然轻轻松松就摆脱了洛雁书的手,洛雁书手中一空,跟着就跺脚道:“大伯,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你放心,我可以保护你的。”
      那男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哈哈大笑道:“你保护我?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小姑娘,我就是把天朝的皇宫给烧了,也没有人敢把我怎么样?不过是烧一个小小的围场,算得了什么。”
      洛雁书惊讶道:“你,你是谁啊?”
      那男人大袖一挥,一股浓郁的香气忽地夺袖而出,那香气随风袭到洛雁书的脸上,一转眼间,洛雁书便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
      “但凡见过孤这个样子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不过,小姑娘,我不想让你死,你就在这里好好的躺几个时辰吧!”那男人阴郁的声音越飘越远,最后,郁郁葱葱的草丛中,只剩洛雁书一个人毫无意识的倒在那里。
      风吹草动,人过无声,围场内熊熊燃烧的火光一灭,昏迷不醒的洛雁书便被李麟找到了,李麟拥起她,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密林,谁也不知道,在这个密林中,谁会与谁有着怎样的相遇?谁又与谁有着怎样的恩怨情仇?只有空山幽幽,天地不变的轮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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