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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佳人烽火戏诸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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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家灯火,遍地烟柳珠玑,箫鼓瑟瑟中,仍是天朝都城的百丈红尘,一入红尘前事休,塞外的狼烟却让繁华如斯的都城无法休了前事,于靡靡之音中醉生梦死,刚刚拉开夜幕的都城市面忽地飞来一骑,骏马嘶鸣中人群慌乱,商贩逸散,马上人目光如炬,劲装加身,一路大喝不止:“八百里加急文书!八百里加急文书!阻者死,逆者亡!”
快马风驰而过,徒留一地的狼藉给都城的闹市,百姓无不人人惊恐,纷纷猜测这天朝之内究竟发生了何等大事?
马蹄嗒嗒,转眼间已至皇城之外,马上骑者手举黄绫文书,遥喊道:“边关八百里加急文书!边关八百里加急文书!”
瞬时间,皇城九门依次递开,这一骑一人畅行无阻,直趋九卿宫门而去——
第二日,天下人皆知,因着塞外番邦屡次对天朝的边城烧杀掳掠,帝朱笔一批,决意向塞外用兵。
战火燃起,万事万物自然尽是不同,都城军枢处的大小官员,无不忙得焦头烂额,范文英身为兵部尚书,更是得事事亲躬,几十万人的军队,单粮草调备一项,就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他连日来吃住都在公门,直到第三日凌晨方才返回府上,一进门,婢子便急急相告,只说洛雁书不见了,一早就不见了她的人影。
范文英拈须长叹:“由她去吧!”
婢子又道:“这两日来,武业王和清南王几次登门求见小姐,可小姐天天在外头,故而没能见到,只怕今天又要来了。”
范文英不由得感叹:“雁书只身前往塞外,而两位王爷又被皇上钦点为带兵统帅,他们很快就会在塞外碰面了,何必急在这一刻呢?”
黄尘滚滚,满目都是苍茫的风砂,这里没有一点绿色,也没有半分人烟,茫茫的戈壁上,天地间惟有一种孤寂与荒凉,有倨傲的苍鹰盘旋着自云间飞过,它的身影被阳光投射在地,只剩一小团阴影,这一小团阴影,快速的在地面移动着,倏地的一下掠过一人一马,马是关外的上等好马,只可惜一路跋涉,早已被消耗得瘦骨嶙峋,人自有一种绝世的风姿,但万里迢迢的奔波,也让她疲惫不堪,最近的可供投宿的小镇,也远在百里之外,眼看天色已近黄昏,一身白衣的洛雁书只得加快了步伐,假如天黑还蹒跚在这荒瘠的戈壁上,她和她的马,肯定会成为这里狼群的腹中美食。
洛雁书舍不得鞭策自己的马,只能走一段路,再骑一会儿马,就这样艰难的行进在荒无人烟的戈壁上,一直到深夜时分,她才精疲力尽的牵着马赶到了那个小镇上,远远望去,那座小镇一片死寂,没有一点灯火,没有一点声音,就连夜里经常可以听见的小孩的啼哭声,老人的咳嗽声也听不到,这座小镇仿佛死去了一般,了无生机。
狂风呜咽着滚滚而过,洛雁书不由得在镇外顿住了脚,她熟悉这座小镇,因为她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小镇的尽头,曾经有一座酒坊,那里就是她跟养父还有阿蛮的家,她是闻着各种各样酒的清香长大的,哪怕她走得再远,她的鼻尖也还是萦绕着家里的酒香味,她深深的记得,这个时候的小镇应该有烛光,还有东街老胡喝醉酒扯着嗓子唱歌的声音,更夫姜老头敲梆子的声音,最不能少的就是猫叫声了,这里家家户户都养猫,哪一个夜里能少得了猫的叫声呢?
可是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整个小镇宛如一座坟墓,散发着阴冷之气的坟墓。
马都感觉到了周围环境的异样,它不安的蹭着洛雁书的肩膀,低低的嘶叫着,洛雁书伸出手去,轻轻的抚了抚它,紧接着就仗剑在手,一步一步的走上了镇中的那条土道,风沙漫漫,星辰昏暗,眼前的小镇仿佛被人洗劫一空般,荒芜残败,洛雁书惊痛的四处寻觅,那些乡亲们都到哪里去了?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什么也没有找到,只有断壁残垣,荒凉满目,黑暗中仿佛隐藏着嗜人的魔鬼,将这座小镇给吞噬掉了,洛雁书咬牙紧握剑柄,她暗中下定了决心,无论你是何处的鬼魅,我也要将你找出来?
就在这一刹那间,空中忽地闪起一道寒光,有人闪电一般掠到了洛雁书的身边,他还未出招,洛雁书已经喜极而泣:“师傅!师傅!”
那把剑,洛雁书实在是太熟悉了,世上除了她的师傅周寒,谁还敢执清泉剑在手?
剑风唰的一声被那人遏住了,黑暗中周寒浑厚的声音惊喜乍起:“雁书,是你吗?”
洛雁书旋即就跪倒在地,声音哽咽道:“徒儿拜见师傅!”
一双大手立即便伸了过来,大力的扶起了洛雁书,周寒又惊又喜:“雁书,为师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
他们师徒二人寻了一间稍稍齐整的房子,点燃了烛光,久别重逢自然是有着说不完的话,洛雁书将自己这几年在外的经历以及洛家的事倾盘道与了周寒听,周寒听后,先是沉默,最后抚须长叹道:“我周寒纵横江湖这么多年,向来有一个规定,那就是不与权贵人家相交半分,未料生平唯一所收弟子,却是当年洛王爷之女,我以为你只是塞外酒坊老板的女儿,偶尔在你养父的酒家喝过几回酒后,见你心地善良,皆骨骼清秀,故而教授了一身本领给你,万没想到你居然还另有身份,故而当年师傅不得不离你而去,向来权贵之家,就是怨气凝聚之地,雁书啊!你这样清雅脱俗的女子,本不该有这样的孽债啊!”
洛雁书痛苦难当:“师傅,雁书也是情非得以。”
周寒点头道:“师傅明白,江湖中人本就快意恩仇,但冤冤相报何时了,伤来伤去谁知伤到谁?”不由得又是一声长叹,转而问道:“这么说来,因为战火在即,这次你远赴塞外,就是为了从番邦王庭救出你的两位侄儿?”
洛雁书重重的一点头:“正是。”
周寒义愤填膺道:“塞外番邦,凶残成性,我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你从小长大的这座镇子被番兵们洗劫一空,老弱病残统统被杀死,壮年男子被掳去为奴,女子被——唉!”周寒不忍再往下说,只敲击着桌面道:“连月来,我塞外数座城镇被番人烧杀掳掠,岂是一句惨绝人寰所能形容得了的,我周寒正打算号召一批绿林好汉,救我黎民于水生火热中。”
“真是岂有此理!”洛雁书愤怒交加,胸口气血翻涌道:“我洛雁书拼着家仇不报,也绝不能任由这些塞外禽兽在这里作恶多端。”
周寒目光炯炯道:“哦!徒儿为何有此等想法?”
洛雁书豪气冲天道:“民族大义重于一切,孰轻孰重雁书还是分得清的。”
周寒哈哈一笑:“好!好!果然是师傅的好徒儿。”他手一击,精光四射的清泉剑顿时就飞跃而起,咚的一声插入了木桌中,周寒指剑道:“你只学得师傅三成的本事,虽然身手不弱,但一旦遭遇真正的绝顶高手,恐难保全身已退,今夜师傅将此剑传授与你,宝剑定能助你一臂之力,师傅重任在身,不便久留,你我师徒二人匆匆相聚,又要匆匆别离,不过,徒儿放心,师傅总有一日会去找你的。”
洛雁书托剑在手,含泪跪了下去:“谢师傅赐剑之恩,徒儿恭送师傅。”
空中又飞来一物,洛雁书接过一看,只见布帛之上,画满了大大小小的地貌,原来是一幅塞外边疆图,周寒的声音渐行渐远:“此图仍师傅行走塞外五十年的心血所绘,得此图者定可在塞外边疆寒苦之地畅行无阻,此图的妙用甚多,雁书啊!你看着办吧!
朔风呼啸,砂土遮天蔽日,从南一直向北行军,青山绿水转眼成空,只剩寸草不生的荒瘠之地,一望无垠的延绵在苍茫的天地间,见者无不涌起一种孤凉悲戚之感,万军进发,军容肃穆严整,连一声咳嗽都听不见,只有整齐划一的军步,声势浩荡的响彻云霄。
前方探子不停的打马飞来,滴答的马蹄声还未停歇,骑者已经翻身下马,拱手跪倒在地,对骑马立于‘帅’字军旗之下的李麟道:“报!启禀将军,敌方卢兰王拔军于苍山脚下。”
李麟一身素甲,威风凛凛,他微眯着俊目,侧头向一旁的崔一醉道:“右骑将军,他们想以逸待劳。”
崔一醉提缰而笑,他甲胄束身,胸前护心镜灼灼闪光,那样夺目的明光,映着他英挺的眉目,越发显得人雅逸非凡,他仰头道:“想要横扫大漠,卢兰王是第一个必需铲除的人,他的城池,是西域敌国的门户,只有破了他们的门户,方可长驱直入。”
李麟打马道:“卢兰王手下的骑兵英勇无比,其本人也是骁勇善战,三个儿子更是个个武功高强,就连他的女儿和王妃也是塞外一等一的高手,我边关将领吃亏在这两个女人手下的可不少啊!上个月校尉将军何志奇就是死在卢兰王女儿的刀下,据说她们还组建了一支女子奇兵,很是威风啊!”
崔一醉扬鞭一笑:“卢兰王的女儿名海蓝,不仅身手好,据说长得也不错,听闻西域各国的王子向她求亲的把门槛都踏破了,可她心气很高,曾说除了天上的神仙,凡人没一个配得上她的。”
李麟鄙夷道:“如此猖狂!哼!等我天朝的将士踏平了卢兰王的疆域,我看她还敢不敢这般大放厥词。”跟着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不禁哈哈大笑:“若是雁书在这里,以她的性情,她一定会打得那个海蓝满地找牙。”
崔一醉不由得有些神往:“没错,雁书的身手应该远在海蓝之上,她们两个若是打起来,那场面肯定非常的热闹。”
战鼓擂擂中,李麟所率之部,一路势如破竹,连日来便攻陷了边关数个小番国,擒获两名番王,击毙数员大将,斩敌数千余人,不日间,他们夺目的战果就迅速的传遍了天朝的大江南北,直至第六日,方才兵临苍山之下,与驰骋大漠多年的卢兰王对峙在莽莽的苍山平原上——
一场恶战即将凶猛的厮杀开来,第一日,双方互探虚实,只展开了小规模的作战,战况下来后,方知传言果然不假,卢兰王手下的骑兵确实称得上是一支勇师。
第二日,战况稍稍有所扩大,一阵短兵相接后,双方互有伤亡,战事难分胜负。
直到第三日,李麟方才引重兵出击,双方大军在苍山平原上直面而对,但见敌营中一骑飞出,马上人蓝纱飘飘,面如桃花,艳若骄阳,既然是一名年纪轻轻的女子,那女子趾高气扬的坐在白色骏马上,水盈盈的秀目灵动一转,手中的长刀瞬时就霍的一声挥了出来,她大喝道:“我仍卢兰王惜霞公主海蓝,你们汉贼哪个上前来送死?”
李麟帐下立即就飞出一员小将,那小将跟着也大喝了一声:“校尉将军殷山与你一战。”
那海蓝虽然是女子,但天生力气惊人,长刀更是使得出神入化,招招毒辣,双方交战不过十来个回合,殷山便被她一刀挑下了马,一只胳膊更是生生被折断,刹那间,卢兰王军列顿时欢呼震天,李麟与崔一醉对视了一眼,心道这海蓝果然有两下子。
小将殷山不得不狼狈退下,转而换上李麟手下的一员猛将洪昌齐出去迎战,那洪昌齐跟随李麟征战多年,鲜少遇上过对手,但与海蓝兵器一撞,便知这女子恐难拿下,果不其然,双方恶战了二十多个回合后,洪昌齐也被她一刀刺下了马,连番两次失利,令得卢兰王军列士气大振,欢呼声响彻云霄,那海蓝更是狂言不绝:“哼!你们汉人都是草包,男人软弱无力,女人更是只知道在家里生孩子,看看你们送给我父王的公主们,我一巴掌就能劈死她们。”
李麟握住缰绳的手不由得狠狠的一用力,崔一醉不动声色的对他道:“让我上吧!我一招就能劈死她。”
李麟正要点头,空旷的平原上忽地传来一声娇笑,一个动人的声音旋即妙曼的响起:“好个不知羞耻的女人,难道你不是人生出来的吗?哦!我知道了,你准是从泥土里钻出来的,跟蚯蚓什么的是一母同胞,对不对啊?”
一听见这个声音,李麟与崔一醉顿时便大喜过望,只恨不得欢声的大笑起来,她为何要来?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只知道,洛雁书就是这个样子,她总是丢下许多的意外给他们,艳蓝的穹庐下,高高的山坡上,一团白色旋风飞奔而来,待奔至眼前,马上那女子头一扬,满头的青丝立即便如乌云般垂下,她不笑已经动人心魄,一笑更是倾国倾城,海蓝已经是少见的美女了,但跟她一比,简直连中等之姿都算不上,海蓝从来就自负美貌,看不得比她长得美的女子,何况是这般美若天仙的女人,加之她的冷嘲热讽,早就激起她心中的熊熊怒火了,她当即就不客气的指住那女子道:“哪里来的野女人?”
那女子目光一寒,唰的一声抽出佩剑,剑一出鞘,天地间所有的光芒仿佛都被夺去一般,只剩那剑身隐隐流动的异光,崔一醉忍不住叫了出来:“清泉剑!雁书莫非是周寒的传人?”
话刚落,洛雁书冷冷的声音便悠然的响起:“我让你这泼妇疯言疯语。”紧接着,她的身体忽地纵身而起,空中只听得见“噼啪”两掌,等声音消失后,洛雁书已经坐回了马上,而海蓝的脸上已然多出来两个醒目的巴掌印——
“臭女人,你居然敢打我!”海蓝气得浑身直哆嗦,正准备打马冲上去与洛雁书决一死战时,一个洪亮的女声忽然重重的插了进来:“蓝儿,你退下,让母后来讨教讨教这位姑娘的身手。”
说话间,一个壮硕的妇人驱马奔了出来,海蓝不服气道:“母后,你且退下,让孩儿来教训教训她。”
那妇人黯然的一叹气:“混账,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你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洛雁书不依不饶的拍手道:“喂!你还是听你妈妈的话,乖乖的回去学生孩子吧!否则的话,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一言就被他猜中了!李麟不禁扬眉一笑,同时又很是担心的问崔一醉道:“雁书不一定打得过卢兰王王妃啊?”
崔一醉咳嗽了一声,低声道:“难道你忘了,她衣袖中的那些暗器。”
战场上对垒,讲究的是实打实战,洛雁书虽然武功不比那卢兰王妃弱,但终归是实战经验不足,她们两人恶战了五十多个来回还是不分胜负,洛雁书眼珠子一转,忽地衣袖一挥,两柄寒光闪闪的小刀瞬时就直逼卢兰王妃而去,那卢兰王妃猝不及防,当下就“啊”的一声跌下马去,虽然躲过了一把小刀的袭击,但另外一把小刀已经深深的扎进了她的左臂,她捧住流血不止的手臂,大声道:“你,你居然使暗器?”
洛雁书满不在乎的看着她:“谁规定打架不能使暗器了?你有的话也可以朝我使啊?”
那卢兰王妃被她气得话都说不出来,若不是奔出两名侍女将她扶了下去,她只怕连路都走不了,连对方的王妃都被掀下了马,李麟这一边的士气自然是空前高涨,一时之间,胜利的欢呼声震得整座平原都颤动了起来。
与身后的欢乐格格不入的是洛雁书的心,她背对着所有的人,谁也看不见她的眼睛,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有多么的沉重!
一名铁塔般骠悍的大汉策马奔了出来,一指洛雁书道:“我,卢兰王三王子海鹰向你请战。”
洛雁书毫不客气的回指他道:“我,我不跟你这臭男人打。”接着回过头去,单看着万军拱卫中的李麟与崔一醉道:“喂!你们两个出来教训教训这小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