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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七章 生死只在一线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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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着病人,这一夜好像格外漫长。连绵不绝的雨声像是将房间与世界隔绝,绝颜坐在屋里,感到了一种难得的安全感。
没过多久,楼下却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像是有人到了店里,随即又归于寂静。紧接着,绝颜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来到了楼上。将耳朵贴在门上,可以听到脚步声在门前停了片刻,又向旁边的房间走去。
一股幽香弥漫了整个房间,绝颜早有准备,屏住呼吸,用湿手帕掩住了口鼻。
不一会儿,她听到脚步声下楼去了,这才悄悄打开了门,走廊上漆黑一片。这人用的迷香是上好的三日醉,他的目的是什么?
绝颜沿着墙壁缓缓移动到楼梯口,发现外堂隐隐有灯光。她心中疑惑,伏低身子躲在扶手后向下望去。
楼下门窗紧闭,空空荡荡,只有靠近柜台的一张桌上还点着油灯。桌旁坐着一个人,背对着她,看不见容貌,正在自斟自饮。他的身后还立着两个随从模样的人,低头垂手,样子很是恭谨。
如此深夜,又下着雨,专门带着随从来到一个小镇的客栈,坐在大堂里自斟自饮。
深夜出现而不愿惊动任何人,显然是行事不愿被人所知。
再加上那些三日醉,绝颜嗅到了熟悉的气息——阴谋啊阴谋,果然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她蹑手蹑脚的找到一个安全的位置,决定看戏。
片刻之后,门开了,一个人当先走了进来,身后只跟了一个随从。
他穿着黑色雨披,一身湿淋淋的。一进屋就把雨披摘了,交给随从,一张俊美的面庞也随之露了出来。
“劳你久等了。”来人笑得毫无愧意。
“不要紧,说起来你也是我的兄长,等上片刻也是应该的。”坐着的人毫不在意,声音听来低沉悦耳。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听你这么说,我可是很不安的。”俊美的脸上作出害怕的表情,眼中却是一片深沉。
“兄长说笑了。”
“这次你找我来,还是为了睿州的事么?”
“兄长既然已经知道,小弟也就无须多言了。”
“睿王已是时日不多,朝廷如果有意在睿王薨后收回睿州,就要小心厉王会有所动作。他可是一直对睿州之地虎视眈眈。”
“这个小弟也知道,其实对睿州之地虎视眈眈的又何止厉王一人呢?在朝中为了睿州的封派也是议论纷纷难有定局。”
“这事事关重大,稍有不慎,恐怕会使得兵戈相向。”
“兄长所言甚是。眼下恐怕收回睿州一事已定,但是再封给谁,可难说得很了。”
“三公子有意去睿州那边关之地吗?”
“这倒不是。只不过睿州紧邻西狄,又与穆州交界,穆王近来的举动,兄长应该也有所耳闻才是。”
那名俊美男子挑了挑眉:“最近家父病重,所以……”
“既然伯父病重,兄长是至孝之人自然不会有心情再理这些俗事。再过几月就是上京之时,到时兄长会代替伯父上京吧?”
“家父现在还是卧病在床,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朝中意见虽多,却都无关紧要。睿州之事还是会在诸位上京之后才有定论。虽然伯父不能上京,有兄长前来,我也一样放心。”
“那就到时再议好了。三公子此次前来江州,可还有别的要事?”
“不瞒兄长,听说御卫府左军的统领有贪墨军饷之嫌,这次我来就顺便查证一下罢了。”
“竟有此事?那可是属实?”
“确是实情。”
“那三公子准备秉公处置么?”
“这是自然。”
“秉公处置也是应该。只是这样一来,你和你大哥的关系要更僵了。”
戏看到这里,今夜演员的身份已经揭晓。这个坐着的人恐怕就是那几个听政的皇子之一。一句句的三公子,应该是三皇子才对。至于那个人,能得他以兄长相称,又提到上京一事,必定是某位诸侯王的世子无疑。
再过几个月,正是一年一次的诸侯朝京之时。
推断至此告一段落,听两人的话语,已是相交良久,称兄道弟。深夜密谈,只是为了确认对方对睿州一事的态度。
突然她眼前一花,只见一个黑影从楼下腾起,转眼到了自己面前。她脚下一软,跌坐在楼梯上,黑影动作敏捷却无声无息,一手扣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已经锁住她的咽喉。
她忍不住要惊叫,却又把叫声压了回去。不能出声,万一招来别人,那她是真的死定了。黑影现在只是锁住她的咽喉,若是想杀她,直接扭断她的脖子就可以了,她是绝对没有还手之力的,所以应该只是发现她在偷窥将她揪出来罢了。
心念快如电光,在被锁住的一瞬想过无数,绝颜镇定下来,被黑影押着到了不速之客的面前。
“公子,这人在楼梯上偷窥多时,行动鬼祟,是不是……”
绝颜自然深知这“是不是”三个字后的含意,不由一阵惊惧。她不想隐瞒这份惊惧,毕竟自己现在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要是被人擒住还镇定自若那才会穿帮。这样一想,她的身体不由微微发抖,只觉得手臂剧痛无比,像被铁钳钳住,疼的眼里冒出了泪花。借着泪眼朦胧,她不动声色的打量起这个人,
这个不速之客还只是个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一头黑发如墨,顶上被簪束住,余者披垂在肩上。虽然年少,却一身难掩的贵气。客栈里再普通不过的茶盏被他握在手中,也显得光泽柔润起来,像是身价非凡。
他面色如玉,黑眸深邃,鼻梁挺秀,薄唇紧抿。眉若剑锋,斜挑入鬓,更显得他英气勃勃,神采飞扬。
今夜之事恐难善了。由来帝王家的事就不容外人窥测,不知道面具男会不会介意再给她一瓶清梦无痕。她手里的这瓶看来是要奉献给这两位贵宾了。
注意到身上来自于另一个人的视线,绝颜用眼角瞄了过去,却发现那人的神情——很奇怪。
像是见到了某种失而复得的宝物,还有意想不到的惊讶,合起来,也许可以称为惊喜。
事情变得有趣了呢,莫非柳月华还留给她一个此刻可以救命的故人吗?果真如此,她就要给月华立一个长生牌位,每日三炷香。
以她爷爷的公司招牌起誓,绝对真话,童叟无欺。
继续瞄过去,眼神里是三分不敢置信,,三分不知所措,三分委屈欲诉,还有一分泪光盈盈。
“你怎么在这里?”美男子抵不住这样的眼神攻势,主动开口相认,口吻中流露出难以掩盖的惊讶和不容错认的关心。
绝颜眼光闪动,嘴唇微颤,说出一句模棱两可的话:“真的是你么?”
一旁的少年腹中满是狐疑,面上却分毫不露,微笑着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对视:“看来兄长认识这位姑娘。”
“不错。我的确认识她。”青年的笑容有了些勉强,看着她的眼睛深处有了些不易察觉的担心还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绝颜一面酝酿情绪,一面仔细观察,目光瞥见他腰间那块玉佩,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很像……很像自己挂在颈上的这块。难道这人是青梅竹马?邻家大哥?指腹为婚?
少年的笑容愈发和悦:“既然她是兄长认识的人,无刃,还不快向这位姑娘谢罪。”
无刃当即向绝颜施了一礼。绝颜心不在焉的阻止了他,心念急转。
三皇子寒照看着这个本该同其他人一样在三日醉的梦乡中乐不思蜀的女孩,心中无限狐疑。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他有很多话想问,包括她和芜王世子仰溪的关系。
最想知道的,是她为什么会神智清醒的出现在此处。
他必须确认,她真的可以信任。
另一位当事人,芜王的世子仰溪也同样有很多疑问,虽然大部分问题和寒照的不同,最想问的也是一样的问题。而他也的确在第一时间里问了出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过两个人都再没有问出口的机会,因为那个可以回答问题的人,此刻正无语凝噎。
寒照在等着仰溪给他解释,仰溪则在等着绝颜平静心情,毕竟久别重逢的事,不是每天都可以遇到,心情激动也是在所难免。
作为一个天真柔弱、容易激动的少女,激动的时间更久一些,情绪的表现夸张一些,也是正常的,值得体谅的。
只不过两位贵宾谁也不能在这里待的太久,所以一盏茶后,心存疑虑的寒照先告辞了。
没人注意寒照离去时掩面低泣的少女眼中有道光一闪即逝。
这样一来,剩下的就只有仰溪,她会好好陪他演完对手戏的,也会让那个随从睡个好觉。至于寒照,他的疑问她会帮他提出的,她也很想知道,自己和这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前世的她学的是心理学,关于催眠术自然不会陌生。拭去并不存在的眼泪,绝颜在仰溪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用香迷倒了他们二人,开始对他进行了深度催眠,如愿套出了他的身份。
原来这位的世子名为仰溪,是柳月华的义兄,而他的爷爷,现在的芜王,正是抚养柳保宗长大的人。
在东方微明之际,绝颜不仅知道了这具身体的所有前尘旧事,还知道了关于睿州的纷争。
客房中,服下丸药的艳儿发了一身汗,脸色不似那般红艳,额上的热度也退了下去。绝颜一夜忙碌,到这时方才放心。
“绝颜,谢谢你救我一命。”艳儿睁开眼睛,眸光已不像之前那么红赤,清澈了许多,“艳儿绝对不会忘了你的救命之恩。”艳儿盯住绝颜的眼睛,信誓旦旦。
“说什么傻话,我们大家本就是相依为命,不是吗?”绝颜微微一笑,起身去为艳儿倒水。救艳儿一命,正是为了今后在宫中可以多她和秀红两个帮手。不过,这些报恩的誓言,她是不会相信的。
一个小宫女走近初碧姑姑,低声禀报了些什么。绝颜看到初碧皱起眉头,起身走进一间客房。她的身影一消失,宫女间的私语像风一样流传开来。
“听说小惠昨天就病了,今早病得起不了床。”
“那我们今天还走的成吗?姑姑应该会请郎中来给她看病吧。”
不一会,初碧就走了出来,冷冷宣布小惠病重,为防病气流传,不能随队进宫。说完便令她们快快上车赶路,不可耽误行程。秀红看了绝颜一眼,目光中满是感激。今早她见到艳儿的病有了起色,已经向绝颜再三道谢。一旁的艳儿更是攥紧了她的手,身体微微发抖。
绝颜没有说话,轻轻向秀红点头示意,反手也握紧了艳儿的手。看来小惠是被留在此地等死了。进宫的路上,小惠是第一个离去的人,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等到了宫中,离去的人会更多。
通向皇宫之路,本就是一条吞噬人心的路,丢掉性命,又有谁会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