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如是逝水长I》流鱼

24、第二十一章 晚逐香车入凤城

　　“小姐，您从上车就一直看着窗外，外面有什么好看的吗？可我觉得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啊。”菱儿有些不解的看着撩起窗帘伏在窗口的小姐。
　　她从三天前开始服侍这个小姐，小姐美丽温柔，对她又好，就像外婆故事里的水神姐姐一样。只是小姐不爱说话，常常出神，她想小姐一定是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听说小姐是被坏人掳走后失去记忆才会进京的，菱儿义愤填膺的想着，究竟是什么样的坏人居然能对这么好的小姐下毒手？真是坏透了！
　　绝颜对这个像麻雀一样的小丫鬟有些无奈，不过既然她是仰溪最信任的下人之一，那她也只能继续让她呆在自己身边。
　　和寒澈说明身份之后，托收回睿州的福，龙心大悦的天成帝对一向恭谨的芜王本来印象就不错，所以给她这个误入宫中的芜王妹妹也封了一个怜月郡主。当然，和正牌的平乐郡主是无法同日而语的，不过总算是恢复了子虚乌有的贵族身份。
　　接着她就被太后、皇后叫去亲言抚慰一番，在她看来自己最大的收获不是这个有名无实的“可怜”的郡主头衔，而是近距离见到了深居简出的凌太后。另外，她也见到了被自己拿来当成入宫借口的“姨母”——左婕妤。
　　她是个温柔的女子，据说因为体弱多病所以常年在幽泉宫闭门不出。就绝颜所知道的看来，她和柳月华的母亲性格很不相同，这也是她们命运不同的原因吧。她见到绝颜，亲人重逢自然很高兴，绝颜却总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加上她素来冷清的性子，所以也只是见了一面就托词不再去幽泉宫。
　　至于她此刻会坐在这辆马车上前往凤城，那是因为曲陵水神祭将至，所有贵族未婚女子都要前往凤城的水神祠沐浴静修。她这个冒牌郡主自然也不例外。
　　微微皱起眉头，她的思绪纠缠成一团。
　　虽然和雍雪见已经谈过，她还是不能理解那个睿王的用意。如果投军是想要掌握军权，那根本是痴人说梦，虽然他在军中很受欢迎，也被皇上所器重，但是天成帝永远也不会把代表兵权的兵符交给他。这一点，以他的聪明不会不知道。
　　不是故作姿态，不是另有所图，剩下的就只有一种可能性。难道真的是因为他志在军营？
　　“小姐，小姐……”菱儿的声音一叠声的在耳边响起，绝颜回过神来。
　　“什么事？”
　　“那个人一直跟着我们的车子，还——还……”菱儿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说不出口。
　　这本就是去凤城的官道，走一条路也没什么希奇。难道还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绝颜心里纳闷，和颜悦色的问道：“还怎么了？”
　　“他还一直从车窗往里偷看小姐你！”菱儿终于说了出来，小脸通红。
　　偷看？一直沉浸在思绪中的绝颜这才瞟了一眼窗外。如菱儿所说，窗外有一个骑着马的少年，鲜衣怒马，衣着华贵，正笑吟吟的看着她。
　　绝颜觉得好笑，不管前世今生，自己好像就只是这种纨绔子弟追求的对象。她玩心顿起，本是将手臂半搭在车窗的窗棂上，只有侧面对着窗外。当下就将脸转向窗外，朝着少年露出一个笑容。
　　看到她的笑容，少年反而愣了一下。绝颜更觉有趣，看他的样子，像是喝了些酒，面上的神情已有些醉意。
　　仔细看去，绝颜发现他有着连雕刻家也无法塑出的轮廓，精致绝伦。他的眉形，像是锋利的刀锋在空中所能划过的最美的弧光。至于眼睛，则是有些醉意朦胧。
　　大概是一个乘着酒兴追逐少女香车的轻狂少年吧。
　　绝颜微微一笑，随即收回了视线。
　　“小姐，你怎么还朝他笑啊？”菱儿不解的追问，“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看他长得俊秀，所以小姐才不生气？”
　　撇开她的喋喋不休，她倒的确说中一件事。那就是一个相貌出色的人，即使做错事也更容易得到原谅。
　　“看来菱儿是觉得他长得很好看了？”绝颜知道菱儿脸色通红的原因了，突然想逗逗这个小丫头，顺便可以让自己剩下的路程里都能清静。
　　“他是长得很好看啊。”菱儿的脸更红了。突然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这一招果然很有效，绝颜满意的眯起眼睛，离凤城还早，她还是小睡一会好了。

　　穆非朝骑在马上，看着那辆浅碧色的香车逐渐走远，心里仍在回味刚才那两个笑容。
　　开始只不过是因为看见一个撩起窗帘的少女，借着酒兴，还有他素日轻狂风流的声名，他就理所当然的追了上去。可是，追逐了一路，她却完全没有注意到窗外的自己。
　　好不容易她发现了自己，本以为她会像其他的名门闺秀一样满面怒色或是羞怯不胜，谁知她却冲他露出了笑容。
　　像是看出了他的意图却毫不在意的笑容。
　　比一缕微风还要轻柔的笑容，本该吹过眼前风过无痕，却在他的心里萦绕不去。
　　迟疑一会，他也露出了笑容，策马扬鞭又追了上去。

　　黄昏将尽，绝颜的马车终于到了凤城郊外。天边最后一丝光亮也被夜幕吞没，只有淡不可见的月光在天地间弥漫。
　　穆非朝策马一路追赶，早已追上绝颜的车子。他一直尾随其后，发现这一路上路边的树丛间总有些动静，到了此刻，他可以确定，这些人是冲着那个女子的车子来的。
　　看来他还真是遇到一个有来历的女子了。居然能劳动这么多的好手一路追踪，她的来头可真不小。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是暗中保护还是前来寻事。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三个黑衣人从树丛跃出，一起袭向那辆车子。几乎是同时，也有两个人从旁跃出，会同车旁的护卫一起，和黑衣人打斗起来。
　　黑衣人下手狠辣，转眼间护卫就损失大半，但是那两个人却是武功了得，暂时护住了车子。穆非朝在一旁看得明白，辨明两方的武功来历之后，他已拿定了主意。
　　从囊中掏出两粒棋子夹在指间，他的眼神瞄向其中两个黑衣人，犀利的光芒划过瞳心的一刻，指间的棋子也随之掷出，正中那两人的后心，两人当场毙命。只剩下一个人对付那两名影卫立刻手忙脚乱，连连受伤，但他的武功最高，最后还是让他逃走了。

　　绝颜坐在车中，闭目听着车外的恶斗，心中毫无波澜。这是她恢复身份后第一批找上门来的刺客，选点精确，行动迅速，可见袁智的手下也都是训练有素。
　　他当初没有向天子禀明她的身份，又能忍到现在才出手，绝颜知道下令追杀自己的已经是另有其人，目的现在却还不清楚。虽然绝颜觉得自己已经站在明处无所顾忌，但是在最终确认那些人已经完全知道她和芜王府的关系之前，为免暴露还是要小心行事以防万一。这也是雍雪见为她安排马车前往凤城的原因。为了不让仰溪派马车送她，绝颜可是费了不少唇舌。
　　至于仰溪派来的护卫则是在京城的武馆雇佣的。诸侯上京能带的护卫有限，就连嚣张的厉王也不例外。仰溪本想将自己的影卫拨给她，被她婉言谢绝。比起她来，仰溪自己更需要这些影卫，毕竟这里是京城而不是芜州。
　　伸手握住菱儿瑟瑟发抖的双手，她想着自己除了钦犯身份之外究竟还有什么让人觊觎的地方。车外的打斗她并不太担心，就算仰溪派来的护卫无济于事，还有雍为她安排的两名影卫，总不至于让她送命。
　　对他而言，自己总还是有用处的。一把钥匙，即使不特别，至少也很重要。只要锁存在一天，那配这把锁的钥匙也就不可缺少。

　　“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袁智大发雷霆。
　　“属下该死。”
　　“难道那个丫头有三头六臂不成！”
　　“属下并没有见到她，她的护卫十分了得，还有人藏在暗处偷袭，杀了我们两个人。”
　　“你连她的面都没有见到就弄得这么狼狈？”袁智站了起来，脸色难看之极。
　　雍雪见猜得没错，他的确是从芜州境内得到的线索。
　　他之所以会从芜州查起，是因为有人隐藏身份向他授意。
　　时隔柳家灭门已有三十多年，他实在没想到有人又向皇上密报柳任一事，说是柳家有漏网之鱼。更没想到柳任还留下了一本绝世的兵书，令天子势在必得。
　　他也因此又得去追踪柳氏后人，起初毫无头绪，直到一天夜里收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芜州。
　　他去芜州奔波许久仍无所获，又是一张神秘的纸条，把他引到了江州。
　　在那儿他终于根据提示找到了柳保宗夫妇，却还是没有找到兵书。
　　纸条就此销声匿迹，线索也因此断绝。
　　他听取了神秘人最后留下的意见，最终还是向上隐瞒了柳家幼女逃脱的事情。整整五年，柳氏孤女如泥牛入海，他一直派人秘密搜索也毫无所获。直到一天前，消失了五年的纸条又出现了，上面和之前一样写着提示。写明了某日某时在通往凤城的官道上，会有一辆浅碧色的马车，柳氏孤女就在其中。
　　经过这么多次，袁智对纸条早已深信不疑。立即派人前往劫车，谁知人没有劫到，还损了两个顶尖的杀手。
　　袁智并不知道车中坐的是谁，他也绝对不会想到，他所苦苦查找的柳氏孤女竟然就是新封的芜王之妹怜月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