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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十一章 红烛夜语(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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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蜡上细弱的火光轻轻摇曳着,烛芯“啪”的一声猛然爆开,引得墨留香和女子齐齐转头看过去。两人同时看向蜡烛,目光交汇不禁对视一眼。女子略显拘谨的点点头,然后想伸手探取蜡烛边上的细巧剪刀。
只不过女子刚刚出浴,仓促间有意无意的身着一袭极其宽松的衣襟,如若松开握着衣襟的手,不免泄露春光。但若是松开握着头发的手,饱含水分的头发沉重的甩开,也是颇为让人心烦。女子探出了一下发觉衣襟失去了握力缓缓敞开,连忙将手缩回来握住胸前的衣襟领口。正要换手,却发觉墨留香抢先拿起剪刀,将过长的烛芯轻轻剪去一截。
焦爆的烛芯被剪刀一剪,突然黯淡下去,当剪刀缓缓移开,又弹起了豆点般的烛苗。墨留香看着那微弱的烛光,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般。他放下手中的剪刀,淡淡的说:“果然,姑娘是为了‘四秘’的事情邀我前来的。”
美艳的女子握着湿漉漉的头发,刚刚出浴的肌肤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女子香。她好奇的打量着墨留香:“先生看起来一点好像也不惊讶。”
墨留香摇摇头:“并非一点惊讶都没有,姑娘所说之语所行之事还是有很多地方,在墨某的意料之外。”他顿了顿,看着女子说:“四秘本就是天外天所设立的执事之位,但是姑娘言下之意,是看低天外天却对四秘另眼相看。莫非姑娘觉得四秘和天外天,这两者是泾渭分明的两种事物?”
“难道不是么?”女子掩口轻笑:“先生不必故弄玄虚,我既然请先生到此一叙,自然做足了功课。先生若是不信,不妨考校我一番如何?”
墨留香闻言微微一笑,却一言不发。女子见墨留香默然不语,微微点头:“既然先生不肯发问,那我就自说自话的卖弄一番,要是有不对的地方,再请先生指点批评。”女子看墨留香依旧闷不做声,便自顾自的开口:“所谓天外天,不过是九天之外的一个附庸。九天创立于隋初,几经沉浮渐渐浇铸出自己无法撼动的权柄,成为把握国祚命脉的关键。但是天下终究是皇家一人的天下,绝非能让九个人平起平坐。九天之中,原本就有一支代表皇权,九天之争终究要从皇权而起。”
墨留香轻轻颔首,轻声一哂:“你这观点,倒和四秘中的琴有些相像。”
“能和天罗之主翊尘公子所见略同,小女子何其幸甚。”女子对墨留香点头致意,继续刚才的话娓娓道来:“九天之争,以至于隋灭唐兴皇朝更迭,大唐借九天之力平定外敌人,从此坐拥有天下江山,但借鉴前朝,终究对九天生出些忌惮之意。太宗目光深远,从九天之外广聚奇人异士,再从朝野中挑选精明谋臣武将,组成‘天外天’来中和皇权和九天之间的暧昧关系。”女子说到这,略微停顿,偷瞥了一眼墨留香的脸色:“天外天一事兹事体大,若是太过偏倚皇权,则容易引发九天和皇权的再次对立。但若是天外天游离在皇权之外,又是说不尽的变数。太宗皇帝彼时还未登基,对于天外天主事的人选也是颇为头疼。按照太宗皇帝的意思,药师公兵法通神智计超群,不仅忠心李唐更和九天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以他之能,出任天外天主事最好不过。但是当时隐太子和太宗皇帝为了大统之争暗流汹涌,药师公是庇护太宗身家性命的最后一道护身符,怎能轻离?正在焦头烂额之时,突然有个人跳进了太宗皇帝的视线。”
“刘文静因为狂言得罪太祖,虽是李唐三大功臣之一,依旧以谋逆之罪论死。太宗皇帝怜其忠心才智,偷偷将他换出,隐姓埋名做了天外天第一任的主事。”墨留香点点头,赞许的看看女子:“这种深宫隐秘,就是野史也没有只言片语提及,在下也是入主四秘之后才从卷宗上渐渐了解到详情。姑娘并非天外天中人,却对此了解的如此通透,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先生谬赞了,小女子不过平日里多听了些长辈讲的故事。说来惭愧,我平日里女儿家心思繁杂,听这些的时候不免走神,这些经据典故远远不如我那妹妹知道的详尽。”女子谦逊的摇摇头,接着墨留香的话往下说:“刘文静先生坦荡心胸,倒也不记恨太祖,反而对太宗有着更多感念。虽然感念太宗皇帝的知遇之恩,但任职天外天主事直到仙逝,天外天也没有什么实质上的起色。天外天仿佛单纯就像是九天和皇权中间的传话使者,随着岁月交替,九天和皇权在位者的更迭,天外天的存在感也越发的渺茫。人们已经开始渐渐淡忘这个太宗规划下的组织,直到‘逆鳞’的出现。”
墨留香闻言眉峰一挑,轻哼一声:“姑娘比我想象中知道的还要多啊,既然如此,在下也没有什么隐瞒保密的必要了。”他顿了顿,看着女子:“天外天第一次知道逆鳞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把这支力量当成一回事。不止天外天,就连太宗、九天、所有知道这股力量的人,都低估了逆鳞的实力。”
“逆鳞是隐太子所创,本想借逆鳞的力量抗衡太宗还争夺王位。不了九天棋高一着,还不等他用上逆鳞,就殒命玄武门。哎,说来滑稽,逆鳞素来被教导效忠皇权,隐太子一死便顺势归降太宗。”女子轻轻的叹息一声,惹人怜惜的娇声透出几分伤感的意味:“明明想培养出来作为自己的护身符,结果不但没有保住自己的性命,反而尽数送到了作为敌人的太宗手上。隐太子……着实让人唏嘘。”
“命数天定,隐太子败的也不算冤枉。不过逆鳞虽有心投靠太宗,但太宗并不肯接纳。或许是觉得逆鳞戾气过重有干天和,或许终究顾忌这是隐太子所创的组织。总之,太宗命天外天处理逆鳞的事物,并密诏李家子孙,非生死存亡之际,不得妄动逆鳞之力。”墨留香看看专心聆听的女子,继续说:“逆鳞不肯违背皇命,便耐心在天外天的监视之下韬光养晦。彼时刘文静还在天外天主事,见太宗不肯重用逆鳞而逆鳞也安分守己,便只当逆鳞是寻常的护院亲卫,并没放在心上。所谓萧规曹随,继任的几任主事对逆鳞也是置若罔闻,视逆鳞为皇族暗疮,敬而远之。”
女子点点头,对墨留香温柔一笑:“先生诚不我欺,我所了解的逆鳞也是这般。”女子突然间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哎呀一声:“小女子和先生聊得入神,居然忘了沏茶,实在是失了待客之道。平日里都是我那妹妹做这些事情,今天她不在,我倒忘了,还望先生恕罪。”
墨留香摇摇头:“客随主便,何况我出手禁制令妹在先,若说失礼,在下也有不当的地方。”他眉眼间闪过一丝疑惑,侧目看看窗棱:“不过我封穴的手法并非很重,以令妹之能,应当早已自行解开了吧。”
女子摇摇头,苦笑一下:“那个小妮子被我惯坏了,心高气傲的很,这次栽在先生手上,多半是爱惜面子不肯现身吧。”她直起腰身,更显出凹凸有致的曼妙身姿:“既然如此,我来为先生煮一炉茶水,手法滞涩还望先生不要笑话。”
墨留香看着女子几乎遮不住胴体的袍服,暗想这股样子若是再起伏劳作,不知还要多出多少暧昧的情状。他摇摇头,随口推脱:“不敢叨扰,姑娘多有不便,若这是唇舌干燥,不妨由在下代劳。”
女子略一踟蹰,倒也不曾客套:“旧闻万花谷云集风流雅士,墨先生又是此道中人,我也想见识见识茶道的风雅,那就有劳先生了。”
墨留香微觉诧异,但既然应承下来也不好反悔。还不等他多说,只看女子探出手指在茶几的一侧轻轻一抚,发出了机括响动。茶几当中猛然内陷,传出轴承齿轮摩擦的沙沙声。茶几宛若突然绽放的花朵一般,从花蕊处升起一个小小的泥炉,里面炭火红炽,炙烤着炉上一个精美的泥壶。饶是墨留香久在万花谷对机关术也颇有造诣,看到如此精妙的机关设计也不免颔首赞叹。
女子变戏法一样从茶几下取出两个杯子,带着一脸恶作剧得逞的笑容对墨留香说:“先生是客人,怎么好让你辛劳。小女子早早焚香许愿,备下香茶了呢。”
墨留香看着女子娇狡之态,不以为忤反而莞尔一笑。随之心头猛地一沉,在不知不觉间自己对这个女子戒心渐消,反而生出些许好感。这女子倾国美貌媚态天成,又对自己过往知之甚详,在随口谈笑间不动声色的引导着自己的情绪……若是她有心为之,这份心机未免太过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