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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就是第五章 ...

  •   “那是什么山?”

      上课前,沈啸卿眺望教室窗外,问毛小毛。

      毛小毛顺着沈啸卿的视线看去,目之所及是夜色下的大片黑影,那是学校背靠的一座无名山。听说漫山遍野都是老坟,有人说庚林学院就是因为傍着这座乱葬岗而成为阴气大盛之地,也有人说庚林学院这块土地古时就是行刑场。不过学校和无名山其实都还好,真正让人毛骨悚然的,是翻过那座山后著名的亡灵谷。

      “亡灵谷?”沈啸卿来了兴致。

      “嗯,谷底都是些死了上百年的鬼魂。”讲起那个臭名昭著的亡灵谷,毛小毛不觉咝咝地倒吸凉气。小市民们总爱传无名山是坟场,庚林学院是刑场,殊不知亡灵谷才是百年野鬼们开PARTY的地方。山上也好,学校也罢,总有天亮的时候,而亡灵谷深达百米,常年不见光,正是鬼怪们的天然巢穴。毛小毛对亡灵谷的了解仅限于道听途说,据说谷中居民为分三六九等,真正得到首领认可的,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而另一些,则是被掳掠来的奴隶,被锁在谷底终年劳作,比堕入畜生道还凄苦。

      沈啸卿啪啪地抽着烟,庚林学院和亡灵谷比邻而居,居然还能井水不犯河水,还真是值得玩味。

      邱明赫翻过无名山,走出山顶的枯树林,呼呼的冷风袭来,视野豁然开朗,远方的城市万家灯火,繁星点点,然而脚下的开阔峡谷像一个巨大的黑洞,深不见底。

      亡灵谷中四处可见活蹦乱跳的白骨,因为死了太长时间,无法保持生前原貌,才以赤骨之身现形。骷髅们叼着烟搓着麻将怡然自得,不时朝出现在亡灵谷中的邱明赫投来猎奇的目光,一双双空荡的眼窝里透着滴溜溜的红光。

      邱明赫被安排在一个挑高的洞穴大堂里等待,洞穴的岩壁上钻有一排窟窿,微弱的火光透进来,隐隐能听见地下深处传来挖掘敲打的回响,邱明赫虚眸朝窟窿后望了望,一个人工开凿出的深渊展现在眼前,无数火把上上下下将整个空间点亮,蝼蚁般密密麻麻的队伍沿着渊壁缓慢推进,邱明赫辨出那些都是上着镣铐铁链的小鬼和妖物,他们拖着巨石,背着泥土,举步维艰。深渊最底处,偌大的圆形竞技场正在成形之中。

      亡灵谷每年都要展开一次声势浩大的圈鬼行动,被抓到通常只有两种命运——卑躬屈膝地做奴隶,或是在竞技场赌命一搏。亡灵谷人热衷“斗鬼”,观摩,下注,几乎全民参与,最后的勇士被接纳为亡灵谷的正式居民,而输家则一律魂飞魄散。有时他们也会捉来修行浅薄的妖怪,将这些妖物饿到饥肠辘辘,再放出场子彼此撕咬,不血溅三尺不能尽兴。形容亡灵谷恶贯满盈,都是客气了。

      几分钟后,邱明赫见到了狂,一身裘皮大衣气质张狂的骷髅男子翘着二郎腿坐在白骨座椅上,闻了闻邱明赫带来的雪茄,尖头造型的雪茄带着哈瓦那雪茄浓郁的香味:“Montercristo,啧啧,我有时真是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弄来这些好东西的。”盖好盖子将雪茄递给手下,“说吧,阁下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听说过沈啸卿这个名字吗?”邱明赫开门见山道。

      狂眼窝里的红光转了转:“我这辈子听过的人名太多了,这名字,没什么印象。”

      邱明赫点点头:“我这次来,主要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简单地说,庚林学院来了个相当厉害的家伙,他的存在已经严重威胁到我们。我希望你可以协助我们将他逐出学院。”

      “就是沈啸卿么?难得也有你们搞不定的角色啊。”狂挖挖鼻洞,将不小心钻进去的瓢虫弹掉,“我为什么要帮你们?”

      “唇亡齿寒。我想你应该比我更了解这种体会。”

      狂摸摸光秃秃的冰凉牙床:“小鬼你给我说话注意点。”说着意味深长地瞄一眼茶色头发的少年,“邱明赫,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狡猾?利用我帮你们扫除强敌,这是第二次了吧。上次那伙狼人可是让我损兵折将啊,我想想,这次你又要拿什么说辞来说服我?‘要是让沈啸卿拿下庚林学院,他下一个目标就是亡灵谷’,如果你还想用这话来诓我就算了,亡灵谷能有现在的人气也不容易,跑去给你们当炮灰什么的一次就够了,等那个沈啸卿真的上台了,大不了我再派人去缔结个和平条约。”换了换二郎腿,“现在,你还能用什么来说服我?”

      两人相视许久,邱明赫平静地道:“缔结和平条约是不可能的。”

      “哦呵?沈啸卿野心有那么大?就算他再怎么厉害,也不会傻到想单枪匹马和整个亡灵谷对抗,我还有的是时间从长计议,事情总会圆满解决的。”

      “说得没错,只不过,”邱明赫嘴角勾起几不可察的弧度,平淡地转了话锋,“他没什么野心。”

      这么一说,倒让狂有些意外。

      邱明赫直视白骨椅上面露诧异的狂:“沈啸卿没有野心,他之所以来庚林学院,是想要让我们都往生。”

      狂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般哈哈大笑起来:“你脑子被门夹了吧?既然如此我就更没必要插手了啊!”

      邱明赫平静地从衣兜里拿出几张符咒:“这是音纹符,你还是听过再做决定吧。”

      狂身边的小弟上前接过音纹符,递来打火机点燃符纸一角,黄色的音纹符烧起来,同时男人慵懒却有力的声线清晰地传来:

      ——说说你们吧,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你们的存在已经给这个城市带来很严重的问题。

      ——什么叫很严重的问题?我不觉得我们的存在有威胁或者伤害到活着的人。当然,如果我们当中有人在外作恶,我们也绝不会姑息。

      ——你没听明白,你们不用作恶,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问题。我来的目的只有一个,让你们全部往生。

      狂没有脑子,但他不笨,当然听懂了关键句——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问题。

      “这家伙是谁?蜘蛛人?蝙蝠侠?”他哪来那么大的口气要当庚林的守护者?

      邱明赫看见狂眼中忽明忽暗的红光,知道对方已经动摇:“也还好吧,他在意的不是我们,只是我们给这个城市带来的‘问题’,肯出手超度我们,已经是大发慈悲了。不过,对你们就不见得了。超度也不是件轻松差事,亡灵谷又有那么多百年冤魂,更何况,”那双深邃的眼中透出一抹遗憾,“和我们比起来,你和你的手下不能算无辜吧。”

      如果不作恶的庚林众鬼还尚有转生的余地,那么罪行累累的亡灵谷则完全没有通融的必要,他们将会是沈啸卿直接扫荡的目标。

      “沈啸卿,哪里冒出来的鸟人?他有那么强么?”狂眼中的红光敛了敛,将信将疑。

      .

      沈啸卿,男,19XX年6月6日-20XX年7月1日,籍贯庚林。

      邱明赫审视档案,照片上的人的的确确是沈啸卿不错,可是……难以置信他居然已经去世一年多。黑框眼镜后锐利的眸子一行行扫视着资料,少年力图从这份荒谬里找出蛛丝马迹。

      这是从警察局调来的档案,上面清楚地罗列了沈啸卿的前科,他是黑龙会的人,所犯的案子无非是替黑龙会“活动”,从南宫樊对这名字都不曾耳闻,以及与之相关的涉案人员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来看,沈啸卿应该是高层手里的“王牌”。他死于一场爆炸事故,无疑就是档案中最后提及的“丰玉大楼爆炸案”。

      这个爆炸案一年前曾轰动一时,因为牵连了68条人命,一百多人受伤,二十楼的丰玉大楼顶部像被炮弹轰过一样完全塌陷,强劲的爆破气流顺着中央天井冲下来,压碎了部分承重结构,整个大楼内部满目疮痍,一片狼藉,在这样的情形下,官方还一个劲对外宣称这只是普通的火灾引起的连锁爆炸。邱明赫反而比较愿意相信南宫樊的内部情报,即这是黑龙会与丰玉集团地下交易曝光后,狗咬狗玉石俱焚的结果。据说许多关键证据都跟着灰飞烟灭。

      沈啸卿是黑龙会的人,在这场爆炸案中丧生,到来庚林学院以前,这中间隔了整整一年。看警局的档案可见沈啸卿之前不过是个凡人,就算作为顶尖杀手显然也并不具备灵媒体质,在这一年里他一定经历了什么使他拥有了这般强大的力量。

      看看墙上的挂钟,快八点了,邱明赫将档案插进最上层的书本里,取下眼镜揉了揉睛明穴。

      “……当电场强度为E0时,打到板子上的粒子动能是多少?”沈啸卿在黑板上唰唰写着题目,顺口叫道,“邱明赫?”

      没有立刻听到标准答案,沈啸卿有点意外,放下粉笔回身,台下的学生正跟他一道齐齐看向教室后方的天才少年。

      邱明赫手上旋着一支笔,虽然在看课本,但眼神都没闪过。

      沈啸卿直接粉笔镖伺候。粉笔头正中邱明赫额头,天才少年错愕地捂着额角,亚历山在一旁小声问“喂,你还好吧”。

      沈啸卿正要乘机数落,邱明赫已经迅速扫视完题目,一如既往平静地道:“动能是5/2mv^2。我说过这种程度的题不要找我。”

      沈啸卿额角抽动:“你跟我玩真的啊小盆友……”

      上完最后一节课,沈啸卿破天荒地宣布明天放假一天,教室里一片欢呼雀跃。正巧明天有一部国外惊悚大片,南宫樊四处约人去看午夜场,王大卫红着脸说要回家托个梦。生前老跟家里人死扛,三不五时就和老爸在家上演全武行的逆子也有孝心大发的一天,南宫樊一脸刮目相看,末了笑眯眯地点点头:“也对哦,是该去探个亲了,”说着揽过旁边的亚历山和邱明赫,“那就先回去探亲,再去看电影?”

      哪晓得亚历山和邱明赫异口同声说“不了”。

      南宫樊以为这两人有约,可见亚历山和邱明赫意外地看向彼此,看来是各有打算。

      离开教室前,南宫樊喊住邱明赫,似有些不放心:“明赫,老实说,我觉得还是顺其自然的好。”这一个多月相处下来,他感觉沈啸卿虽然各方面有点极品,但着实没有恶意。他其实不太相信他能助他们往生,毕竟那么多大师都尝试过未果,等沈啸卿撞了南墙自然会离开,实在没有硬碰硬的必要。

      “放心。”邱明赫宽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我有分寸。”

      .

      时值深秋,海滨公园入夜后很快沉静下来。沈啸卿走在僻静的公园小道上,幽静的路灯隐隐勾勒出树林和山石的轮廓,视线兜过公园里层峦叠嶂的树冠,向前,是空旷一色的海天,向后,是被摩天大厦堆砌得拥挤不堪的天际线。

      沈啸卿跳下一坡陡峭的山崖,树枝灌木在夜风中发出飒飒的声响,有一瞬甚至让他错以为自己还活着,是脚步弄响了沉睡的树林。不一会儿功夫,一大面光秃秃的岩壁出现在眼前。

      四周围草木葱茏,惟独这一块几人高的巨石,诡异地寸草不生。只有月光轻悄地洒在上面,在凡人眼里不过是长相有些骇人的怪石,在沈啸卿眼里,却有着他无法忽略的面貌。

      “阿威,你还好吗?”

      借着月光,沈啸卿可以窥见巨石背后青年沉睡的面孔,脸孔瘦削的青年,半个身子已经没入石心里,只露出头肩。听见他的声音,青年艰难地抬起头,仅是这个微小的动作,他身后便涌出密密麻麻的手臂,苍白的手臂们交织在一起,像渔网一样拉扯住他。“可恶!”沈啸卿不忍见好友难受的样子,一拳砸在石头上,可怕的死者的□□如潮水般复苏,黑色的瘴气张牙舞爪地辐射开来,无数张模糊的人脸浮现其间,窒息般大张着空洞的口眼,低沉的哀嚎令人毛骨悚然。

      “阿威……”沈啸卿捏紧了拳头,他花了一年的时间修练得如此强大,然而面对受难的好友却依然只能咬牙,“再等等,我会尽快让你出来。”

      段威虽被冤魂束缚无法动弹,但还可以听见沈啸卿的声音,不由气恼:“你这个傻瓜……你真的相信能救我出去?连最顶尖的降灵师都无能为力,你个半路出家的菜鸟,搞得不好自己先魂飞魄散了……”

      沈啸卿端详着碎碎念的好友,忍俊不禁:“精神不错嘛。”说着在一旁的岩石上坐下,“兄弟我刚刚出师,你就不要来打击我了,顶尖降灵师算什么,这次我的后台硬到爆,你放心好了。”段威还想说什么,沈啸卿拍拍巨石打断,“今天不说这些,这么久才来看你,我们哥俩好生聊一聊。”

      “不来看我我也不寂寞,”段威瞄一眼身下缠绕的无数手臂,“这儿这么多人陪着呢。”

      两人相视而笑,苦中作乐他们最在行了。

      聊着天,沈啸卿忍不住要吐槽他那个渣班,可是吐着吐着却吐到了两人年少轻狂的时光,那时他们一起翘课一起作弊一起打架,从没觉得不应当,可是未来会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却是始料未及的,就像是中了蛊,生活沉重的压力压弯了年轻的脊梁,现实的残酷磨灭了理想,贫穷将骄傲和自尊折损得分毫不剩,少年选择了出卖灵魂。

      某一天他们照例蹲伏在炙热的楼顶,等待目标的过程总是索然无味,附近某所中学的校运会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上午十一点一刻,姗姗来迟的目标进入准星,扣下扳机的那一刻,沈啸卿清楚地听到田径场上空传来起跑的发令枪响。

      瞄准镜在烈日下反了光,暴露了目标,他们提着雷明顿M700匆匆奔下大楼,背后,校园广播放送着八百米接力的实况,某一个班级赶超了另一个班级,某一个名字将接力棒递到另一个名字手里……

      脑子里闪过混沌的蒙太奇,忽然是仓皇逃跑的他们,忽然又是兴奋奔跑的他们,忽然是狭小的楼梯间,忽然又是辽阔的田径场,他从段威手里接过那根棒子,在好友嘶哑得分辨不出字句的呐喊声中发足冲向终点。

      接应他们的人将他们拉上面包车,车子里满是闷热的汽油味和弹药味,沈啸卿感到红色的终点线缠绕在他胸口,他跪在滚烫的塑胶跑道上仰着头大口呼吸着,耳边是沸腾的欢呼,头顶是湛蓝的天空。

      后悔是什么,沈啸卿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了解。可是在那一刻,魂归少年时代的他,看着疲惫地倒在后座的段威,第一次有了想要浴火重生的冲动。那一日他们身在摩天大楼之巅,大火浓烟呛得人神志模糊,沈啸卿心想,也好,下辈子,他们要干干净净地做人。

      两个人就这样彻夜长谈,这一生并不长,但因为有两个人,竟然有那么多值得回忆的点滴,直到天空一隅泛起鱼肚白,段威劝道:“天要亮了,你快回去吧。”

      “不着急,现在地铁四通八达,快得很。”沈啸卿怅然地看一眼巨石,“什么时候能一起喝酒就好了……”

      “啸卿,”段威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别再管我了,去往生吧。”

      沈啸卿狠狠摁熄烟头:“少给我说这种丧气话。”

      “你听我说完,”段威缓缓道,“你我都清楚,要救我出来,希望太渺茫了,这件事自古就没有人做到,我们所能仰赖的,也只有国王的一句话,但是他也只是说有可能,不是吗?再说,这都是我罪有应得。”

      “段威!”沈啸卿气他的自暴自弃。

      “其实我并不害怕永生永世困在这里,”段威笑道,眼神飘向虚空的远方,他知道那里有一片海,“……只要想到我最好的哥们已经转世,他在某一个地方出生,长大,成家立业,我和他生活在同一个星球,每天看着同一个太阳,我就会觉得自己也跟着转世了,开开心心又活了一遍。真的。我并不害怕漫长,因为你知道这段漫长的岁月里,你的兄弟一直在那里。你知道我真正害怕什么吗?我害怕,我这辈子最好的兄弟因为要救我而魂飞魄散,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他了,世界从此变得冰冷陌生,而我还要永远地困在这里。”

      沈啸卿的表情遮掩在阴影里,他什么也没说,径直站起来:“我们会一起往生的。”

      .

      离开的时候已经六点了,沈啸卿万万没想到会在半路被人叫住。

      闻声回头,沈啸卿看着身后的亚历山,一瞬就沉下脸来:“你跟踪我?”

      亚历山一时语结,要说跟踪,也算也不算,他的确是偷听了两人的对话,但并非有意跟踪他,纯是路过海滨公园西大门外偶然撞见沈啸卿,看他孤身一人,好奇心起才跟上前去想一探究竟,却不料看到这般骇人的场景,那冤魂密布的巨石,活似修罗界的入口。“那是你朋友?”他满腹疑惑,“他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沈啸卿瞥他一眼转过身:“与你无关。”

      “你之所以到庚林来,是为了要救他吧。”亚历山在身后沉着嗓子,“超度我们就能救得了你朋友?还是超度只是一个借口?不管你有什么打算,我不会允许你拿我的兄弟去换你的朋友。”

      这小子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沈啸卿荒谬地笑着转过身:“你想知道他为什么变成这样,我告诉你,那些都是怨念,是罪!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以罪抵罪一说。”

      这么说似乎也有道理,保险起见,亚历山还是追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来超度我们?我们往生与否跟你朋友是否能往生应该没有直接关联。”

      “是没有直接关联,”沈啸卿耷拉着眼皮瞄他一眼,“你们只不过是我的实验品。”亚历山听得半懂不懂,沈啸卿已经注意到天色不妙,一拐子勾过亚历山肩膀,“走了!”

      “喂?!”亚历山意图抗议,黑色西装外套已经不由分说罩在头顶。

      “不想被太阳灭了就给我少罗嗦。”

      “我灭了关你什么事?”亚历山很不习惯被人罩着,况且还是他的死对头,“反正也不过是实验品。”

      “错,你们是很宝贵的实验品。”

      亚历山没说话,可能一时找不到该说什么才能打击到沈啸卿自以为是的气焰。

      结果还是没来得及在天亮前赶到地铁站。沈啸卿跟随亚历山躲到跨海大桥下的荫庇之处,几分钟后,天空被曙光染红。

      沈啸卿抬头打量巨大的桥墩和投下的几何状阴影,两个人沿着桥下隧道往里走,这条隧道一直通到山崖里,是大桥底座的一部分,这会儿回头看来时的入口,只能看到一小块雾蒙蒙的天。

      “你对这一带倒是轻车熟路啊。”沈啸卿出声到。

      “南宫樊那家伙跟家里闹翻了,半夜就跑来这地方蹲着。”亚历山顺口回应完,才觉得后悔,干嘛要跟这家伙说这些有的没的。

      不过,也真亏南宫樊想得到这么缺德的地方,害他和邱明赫一顿好找,他倒好,窝在里面玩PSP。不过,不想被人找到的时候,来这里不失为一个好去处,这地方冬暖夏凉,而入口就建在山崖上,天一亮,你站在入口向外眺望,脚下是拍打着岩石的惊涛骇浪,海鸟从眼前掠过,仿佛伸出手就能与它们握手,城市最雄伟的建筑横跨在你前方,而你就站在风口浪尖,在海面烟波浩淼的雾气中,迎接朝阳。那个时候,他,邱明赫,南宫樊还干出了比三人比肩眺望日出更矫情的事。

      这矫情的IDEA自然来自南宫樊,他刚跟家里闹翻了,是当天的主角,太阳拨开云雾的时候,南宫少爷笑得神秘兮兮地对他们说“告诉你们一个秘密”,然后双手拢在嘴边,朝着外面大喊:“其实我他妈羡慕死你们了——”

      彼时南宫樊还没加入他们一伙,毕竟他们一帮子人都是些“苦出来的孩子”,虽然亚历山私心里已经和南宫樊走得很近,但是其他人似乎并不接纳有钱人家的少爷,那关系忽远忽近始终膈应着,现在听到南宫樊这么说,他心里也痛快极了:“那我也还你一个秘密,”然后面朝大海,学南宫樊喊道,“我他妈早就在心里把他当兄弟了,不过兄弟啊你得听我一句,爹妈啥的再不靠谱也是亲爹妈啊——”

      南宫樊愣了愣,上前大力搂了搂他的肩膀。

      两个人还回头怂恿邱明赫:“快喊啊,你喊啥我们都替你保密!”

      邱明赫只是摇头:“我没什么秘密。”

      那一天,他和南宫樊把一个接一个秘密喊给对方听,而邱明赫始终没有和他们一样放声呐喊。他说自己没有秘密,但亚历山清楚,他才是把最多心事憋在心里的那一个。

      “你一个人溜出学校就是为了跟踪我么?”

      沈啸卿冷不丁的发问打断回忆,亚历山找了块干净地坐下:“别抬举自己了,我不过是一个人到海边走走,倒霉才遇见你。”

      海边么?沈啸卿暗忖,那地方一个人去有毛意思?“怎么不叫上你那帮子兄弟?”

      亚历山沉默了,手臂搭在曲起的膝盖上,良久才说:“他们有自己的事。”

      沈啸卿倒是知道毛小毛和四人组打算回家省亲,看样子探亲的人不少,亚历山是孤儿,自然没得可探。沈啸卿啪嗒抽一口烟,纳闷地自言自语:“怎么突然这么多人要回家?”

      你不知道吗,亚历山默默地闭上眼,那都是因为你啊。

      昨晚他一个人去了海滩边那家民宿,以为只会看见冷清的海岸,孤零零的木屋,却没想到店里生意红火,沙滩上更是热闹非凡。一群少年人聚在那里,烧篝火,烤鱼,喝啤酒,唱歌,他在黑暗中看着他们被火光灼亮的生活面孔,眼眶不争气地湿润了。

      那时但凡打赢了比赛,或是谁过生,十二个人都会约聚在这家海边民宿,邱明赫弹吉他,一群五音不全的家伙围着篝火鬼哭狼嚎地唱着WANDS的“直到世界尽头”。

      一直到这个世界的尽头

      我也不愿和你分开

      无数个不眠的夜晚

      我一直这样地期盼……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阳光舔着他的脚丫,爬上他的膝盖,他侧过头去,看见十一个伙伴躺在身侧,他们的睡脸在沙滩上一字排开去,海风轻拂着他们的头发,每个人肩头眉宇都撒着细软的沙子,不远处的篝火余温未了。

      他的手臂一左一右搭在邱明赫和南宫樊的胸口,脚蹭到两人的脚踝。天空那样澄净,他仿佛能从蓝色的倒映里看见他们所有人的面孔。这将是他这辈子最珍惜的画面。

      幽静的隧道放大了潮汐,两个人一个贴着西墙坐,一个靠着东墙立。亚历山虚着眼望望帅气地倚着墙抽烟的沈啸卿,他很用力地想要讨厌这个人,却非常悲剧地讨厌不起来。

      沈啸卿,大家对你抱着那样高的期待,不要让他们失望啊。

  • 作者有话要说:  乃对台长仅有的好感还剩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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