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最美的时候》浔音夜

16、第十六章

　　淡青色的信封，略厚的米白色信纸。莫晓晓在校门口的文具店买下这两样东西之后，又走了几十米来到一家蛋糕店，买下一个提拉米苏。
　　六月底的天满溢着夏天的气息，湛蓝湛蓝的，云朵是大片的白色，明媚温暖。
　　刚刚考完现代汉语，告别了大一，蓦地生出一种恍惚的感觉。到底是时间过得太快，还是自己后知后觉，但结果终究如此。回到宿舍的莫晓晓摊开信纸，唇角一弯，一个笑容缓缓绽开。写信，好久没有写过信了。
　　眼前浮现的却是岩井俊二的《情书》，一字一句，一景一幕。那么多个“藤井树”，心心念念的人。简单到沉入时间之河的喜欢，好像不说出口也没有关系，永远留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多年之后的懂得，再也无关他人。
　　有些喜欢也许只会落入无底的黑洞。
　　可是就像大千世界注定会遇见，世界再大距离再远还是会相见。
　　——就算没有结果，我还是，喜欢你。

　　人来人往的操场，被夏天拉长的白昼混杂着热烈的欢呼声，奋力追逐的身影就那样定格成画。莫晓晓左手握着一瓶矿泉水，右手提着一个精致的纸质礼品袋，在一群穿着黑色衣服的女生中间安静地盯着篮球场的一个身影，眉里眼里都是笑。
　　学生会的“部门杯”篮球赛，编辑部作为学生会中男女比例眼中失调的一个部门，以往都是雷打不动的垫底。今年在陆毅航的带领下，英勇剿灭了好几个部门杀进了半决赛，这一场对决外联部，胜利的部门将进入总决赛跟体育部一较高低。
　　身份特殊的易琦婷夹在两个部门的拉拉队之间，时不时被两边的人“调戏”。离不开的是“哎呀你家林诚好厉害”、“易琦婷你可是编辑部的人别胳膊往外拐帮外联部加油”、“拜托琦婷可是外联部的媳妇好吗当然要嫁鸡随鸡啊”，易琦婷嘴角直抽，干脆一句加油都不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然而在林诚带球越过好几个人，纵身一跃投下一个漂亮的三分球时，她抓着莫晓晓的手一阵用力，笑得脸颊微红。
　　到底还是外联部的男生实力强些，虽然比赛过程有些吃力，但还是以绝对的优势挺进总决赛。吸引了全场半数以上女生目光的陆毅航带着不变的笑容，朝莫晓晓走来。人群中一阵小小的骚动，有女生紧张地窃窃私语中，下一秒，他接过莫晓晓手中的水，骨节分明的手指拧开瓶盖，灌了两口水之后，望着编辑部的人说：“果然还是进不了决赛，你们明年继续努力。”顿了顿，又补充道，“记得多招几个师弟。”低沉的声音中是自然随意的语气，莫晓晓看着他汗涔涔的脸，虽然编辑部最终还是落败，但其实明白这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陆毅航所尽的全力，已经感染了所有人。
　　——至少，你可以放心地去美国了吧。
　　莫晓晓想着，因为眼神一直留在他身上，眼睛的余光忽然瞄到有个女生在身边好几个人的推搡下，红着脸朝陆毅航走去。她的手上拿着一封粉红色的信，正面用丝带贴了一个爱心。女生矮矮的个子，长直发齐刘海，及膝的白色连衣裙，她走到陆毅航身边，好似鼓起了好大的勇气般开口说：“毅航师兄……”
　　陆毅航愣了会，低头看着女生手中的信，上面是很清秀的几个字“给毅航师兄”，粉红色会让人有种很柔软的心情，大概是因为里面装的是少女情怀。陆毅航没有伸手去接，女生开始慢慢往下说：“那个……毅航师兄……你应该不认识我，可是我们见过面的，你记不记得去年九月份，刚开学的时候，我在学校里面迷了路，是你送我到学院门口，还帮我联系助班师姐。我从那个时候就记住你了，我知道你下学期就要去美国了，这份心情我藏了快一年了，如果不说出来，真的会遗憾呢。”
　　莫晓晓始终望着陆毅航，眼神专注到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即使四周已经充满接连不断的起哄声和鼓掌声。
　　陆毅航忽然将右手食指抵在唇上，朝周围扫了一眼，最终将眼神落到莫晓晓身上。莫晓晓竟然看明白了，见他淡淡一笑，她也回应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一旁的易琦婷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只是凶巴巴地警告身边的人不要起哄。林诚无奈地拉着她，脸上也是一副看戏的表情。“我倒真想看看毅航师兄怎么下台呢，妹子当众表白的情况可不常见。”林诚说道，话音刚落却挨了易琦婷一拳，只好接着说，“好好，我不说了。”
　　众人屏气凝神之际，陆毅航接过女生手中的信，低头看着她：“谢谢你，有些事情确实是，与其因为没有去做而遗憾，不如因为做了而后悔。去年接待新生也是让我很感动的经历，谢谢你还记得我。不过…”他语气微微一顿，重新把信塞回女生手中，仿佛有些无奈地按着后脑勺，再次开口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还能再老土的…拒绝方式吗？
　　莫晓晓没忍住，一下子笑出声。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陆毅航，明明一向是利落坚定的部长大人，面对一个比自己矮了一个头都不止的女生，难得有些不自然地拒绝人家的告白。
　　她看着他挺拔的侧影，微微握紧了手中的矿泉水瓶，唇角扬起，早已是笑眼弯弯。

　　那次戏剧性的告别结束之后，学生会内部窃窃私语了好一阵子，大都在猜陆毅航口中的“喜欢的人”是谁。
　　有人说陆毅航还念念不忘陈若雅，有人则说应该是何颖。
　　众说纷纭，却没有一个确切答案。各种旁敲侧击到了编辑部这里，大都被易琦婷硬生生压了回去，被问急了她会一边拉着莫晓晓一边凶巴巴地说：“这是我们部长的私生活！”
　　易琦婷当然是知道的。
　　她当然没指望过莫晓晓这种神经大条的女生会第一个告诉她，其实从校运会之后，她隐隐感觉到了什么，最后还是在部门会议上，陆毅航的一个眼神中得到了确认。
　　当时就有种茅塞顿开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调皮地看了一眼陆毅航，然后跑去跟林诚说。当时她家那个忙于商家洽谈书的男朋友一听到她的话，熬了几个晚上的大脑想了一会，不自觉一笑：“啊，那不错啊。”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当初并没有想过是这样的结果，但真的发现是这样的结果时，却没有一丝的惊讶。一切像是水到渠成般的自然。
　　可是，异地呢。还是隔着大西洋的异国。

　　陆毅航离开的前一天。
　　在宿舍楼下的信箱里拿到一封信和孙燕姿的一张专辑，他拆开包装，入眼的先是莫晓晓清秀的字迹，一整首《遇见》的歌词。
　　按下CD机的键。缓缓流出的歌声，他定了定神，拆开了莫晓晓的信。
　　日光倾斜，他的目光缓缓掠过最后一行字，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米白色的信纸上是纯粹的黑色字迹，仿佛还带着淡淡的水墨香味。陆毅航收好信，左手搭着桌沿，利索地拿过手机，翻到莫晓晓的号码，稍稍想了会，手指却比大脑先反应过来，迅速按下了通话键。
　　十分钟之后，他出现在她宿舍楼下。
　　不要带着遗憾离开是么……
　　一年的记忆丰盈得如同两个夏天的阳光。
　　他也曾经以为他会喜欢陈若雅那样的女生，至少是未曾想过会有牢牢将另外一个女生记在心里的时候。然而又是这个女生，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所有无声的努力都落入他的眼中，从一开始的感谢，到最后演变为其他的情愫。
　　那个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会站在编辑部面前，站在他旁边的女生。
　　原来是茫茫人海中，他所遇见的最美丽的意外。

　　莫晓晓写在最后的话是：“毅航师兄，我等你回来，我等你华丽归来。”
　　“有些话果然是需要当面讲呢。”陆毅航看着面前明显一脸错愕的女生，下意识地牵住她的手。夏天的晚霞绵延开一大片暖橙色，不远处的篮球场人声鼎沸，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清晰可闻，手心的温度交叠，眼中只装得下眼前的人。
　　莫晓晓愣愣地看着他，接着才反握着他的手，声音轻浅：“不可以说感谢的话。”
　　“别等我了。”陆毅航拥过她的肩，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丝，唇边上扬着比平时高一度的笑容，“晓晓，别等我了好吗。”
　　“不好。”莫晓晓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已经没办法不等了……”
　　“我的意思是，”陆毅航顿了顿，望进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莫晓晓，我喜欢你。”
　　有什么东西哗啦啦从天上飞过，从心底流过。
　　——既然你能够坚定不移地等我。
　　——我为何给不了，从现在开始的承诺。
　　——其实是，我等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