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其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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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最先入目的依然是熟悉的苍翠景色。与雾霭中的晨光交相映衬，轻易就勾勒出了一副清丽的画卷。虽说这些早就是自己看惯的风景，但这些天却不知为何有些舍不得。
——可以的话，真想再多看几次啊。
这样想着，她忍不住就伸出手，轻轻拂过身侧某一枝桠上的叶片。而勃勃生机瞬间像是泉水一般自少女的指尖处涌了上来，仿佛是在跟她打招呼。
“谢谢你们~我没事啦，只是累了多睡了一会儿而已……”
“所以不用担心呢，我怎么说……也是你们的神女啊~”
说着她便笑着随手施了一个简单的润物之术，算是向它们示意自己确实无虞。
虽然她其实并不知道——
自己这一次……又能清醒多久。
※※※ ※※※
距离她设下禁制自封于巫山的那天已经有些时候了吧。
当日她设禁之前只是对神上说，自己不希望连最后的时光还要被旁人打扰。如此才获神上首肯，使得这巫山上下如今除了花草树木，再无他人他物。然而说是“旁人”，她与神上大概也都明白……自己指的无非是那个人罢了。
——司幽。
那个传闻中拥有可灭神魔的劫火之力的强大上仙。
亦是……她巫山神女这倥偬一生里唯一恋慕过的人。
虽然他从不曾回应过她，虽然他每回偷偷在远处看她的时候她都知道。但有些事就是那么没办法呢，她清楚明白的有多少，就有多少无从多说。
连神上都问过她，满天仙神如此之多，为何她偏偏就喜欢上了他司幽。
她只是微笑，然后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啊。一开始只是不想让他那样一个人站在那儿，然后……然后不知怎么地，就想要是能陪着他的那个人是自己就好了……”
——再多的缘由，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况且啊，要是真的都知道了，自己大概……也不会那么辛苦了啊。
抬头望向不远处已开出满树花朵的琼枝玉英（注一），她不由轻笑了一声。
分不清是苦意多些，还是自嘲多些。倒是原本芜杂的思绪，也随之飘远了……
呐，说来她第一次见到司幽的时候，还是在天界那会儿呢。
彼时她还未获取什么封号，仅仅是以“神农之女”的身份游离众仙神之间。然而那时，尽管几乎身边的每位仙神都对她无比亲和，自己也乐于认识那么多神上之外的人……
可有些时候，依然会觉得有些许的不自在。
就像是……自己与他们始终隔着些什么，是那样格格不入。
“你跟他们是不一样的……”
冥冥中，仿佛有个声音在这么说。且一遍遍在她耳边重复着。
尚不知道自己身世的她只当是自己的胡思乱想，当然不愿因此让最在意自己的神农神上担心，所以只能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开心心地在天界各处游玩。
哪怕每日一旦睡下便是梦魇缠身的开始。
——恰在这时，她听说了“司幽上仙自下界除魔归来”的消息。
关于司幽，她那会儿听过的传言并不多。
比起他本人，众仙神议论更多的显然还是他身上所携的天地间第一团劫火的火种。据说，那劫火非常厉害，可以把一切化为虚无，甚至连魔界的那些魔将也不例外。
所以这一次的神魔之战，神农神上才特意派遣他前往下界出战。而他也不负所望的大胜而归。
她本以为像这样的一名仙人，合该是被众仙神簇拥爱戴的存在才对。没想到在意外见到本人后，却发现事实跟自己所想的相差甚远。
他就这么一个人站在那里。墨色的衣袍有别于天上其他仙神五彩纷呈的装束，显得格外刺目。明明就站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但恍惚间就如同隔了一个天涯那么远。
以至于那一瞬间，她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心湖深处好像有什么被触动了——
不禁就走上前开了口：“喂，你就是……那个司幽吗？”
于是，那道墨影的主人方转过身，朝她的方向看来。
大约是发现眼前的面孔过于陌生，仙人清淡的眉目间不免透出些许疑然，“正是在下，不知……这位仙友有何指教？”
日光下，那人额间的苍金绳饰与胸前同样式的挂链相映成辉，配得一身黑衣，竟有些说不出的清冷。然则语气中并无多少起伏，甚至连半点情绪都让人探知不及。
她却一下子有些无措。不光是懊恼自己贸然开口的冲动行径，更多的来自于一份少有的困惑。在这段不短也不长、居留天界的时光里，她发现自己从未见过像他这样……奇怪的仙人。
看似拒人于千里之外，可她明明就感觉得到他无时无刻散发出的那份温暖善意，以及某种与那时的自己无比相似的情绪。
“一个人这么站在这里，你难道就不觉得不开心吗？”她想这么问。
怎料话到嘴边却成了——“我听说你刚从人间回来……我从没去过那儿，所以就想来听你说说，那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这本就是她前来的初衷。尽管真正这般说出来的时候，反而教她莫名地有点失落。
而到后来她才渐渐明白，自己那时大约只是在……生自己的气吧。
——为什么就没问出那句话呢？
——为什么不在相遇的最初就告诉那个人，自己其实跟他一样……
——一样觉得在这天界……非常寂寞。
可惜有些事但凡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的事。这些辗转之后便潜藏至无迹可寻的心绪，直到最后她都不曾有什么机会让他知晓。
当然呐，她关于司幽的遗憾又岂止这一件呢？
只不过是自己总习惯先记住那些快乐的、开心的事……
然后再默默把那些难过的、悲伤的事，小心放置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心底最深处。
所以就算是现在，她真正能记起的依旧是那个人在听见自己的答语后，刹那展露的那略为尴尬也分外鲜活的神色，与应承后为她展开的那一句句认真又细致的解说。
——而自那以后，曾让她困扰不已的梦魇便再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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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从此，她每日的“功课”之一便是去找上司幽，听他讲关于人间的种种。
从花草树木到山川河流，从风土人情到飞禽走兽。那些从书里、从神农神上口中都略显枯燥的内容，到了他口中却变得别具趣味。教她都不觉生出了无以抑制的向往。
其中，以那块名为“巫山”的地域最让她心向不已。
每每听到司幽关于那里的叙述，她就恨不得能亲身前去体会一番。
也未曾多想，这份喜爱是否跟他的一句“那里与在下的故乡甚是相像”有着什么不一样的关系。只是一心寻求方法，想着如何才能偷偷前往下界一次。
久而久之，终是被她打听到有关“天界之门”可通下界的事。
——到这时她才发现，其实当时天界与人界之间的往来，并没有她之前所设想的那般艰难。
早先她被神农神上屡屡阻止，说到底也只是神上在担心自己的安危而已。
如此，她在跟司幽说了自己准备亲自去巫山一趟的计划后，没等他再多问便匆匆离开了。接着在小心避过各处的关卡后，就兀自前往了地处天界偏远之地的“天界之门”。
同时不知怎地，心里还莫名庆幸着——
多亏一直不曾告诉司幽她真实的身份，只跟他说过自己名唤“阿瑶”（注二）而已……否则，万一他也跟其他仙神那样，因为自己是神上的女儿而多加阻拦……就太糟糕了。
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隐隐就开始觉得——若是司幽的话，自己恐怕真的会宁愿留在天界，也不想见他为自己忧心吧。
——现在想来，大概从那时起，自己对司幽的感情就已变得跟其他人都不太一样了。
可叹当年懵懂如她，尚不存这样的自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其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