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怀念》温小鱼

12、第十二章

　　皇宫。
　　已是傍晚，她独自一人坐在西宫那池塘边的山石上。夕阳晕红了半边天，却也只是最后的绚烂而已。几只水鸟浮在水面上，不时啄着岸边淤泥里的水草。她捻起碎石，扔到水里，那悠游自在的鸟儿立时惊散，扑棱扑棱翅膀，飞到远处的山上，影子也不见。
　　阿九过来寻她，“姐姐，天晚了，我们回吧。”
　　她起身，牵起裙裾，走过那湿漉漉的草地，随阿九回文信宫。
　　在经过紫阳宫时，正好遇到他和胡公公。
　　月影渺茫，她故作不见，仍旧只是向前走去。他却是恼怒万分，吼道：“文杏，你是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如此不把朕看在眼里。”
　　她亦是生气，比他还要气，却仍是装作云淡风轻，伏身浅笑道：“臣妾见过皇上。”
　　他知她这是故作姿态，不觉心中火起。
　　她抬眼，看到他那紧蹙的双眉和那额头暴起的青筋，晓得自己惹怒了他，却是心中快意，仍旧是笑意盈盈，“皇上，您若是没有什么吩咐，臣妾就先退下了。”
　　他不言语，只是皱眉瞪她。她冷哼一声，转身欲走，他却是瞬间拽住她纤弱的臂膀，把她甩到自己的怀里，掐着她的下颚，一字一句说道：“文杏，我清楚的告诉你，从今以后，我都不会再看你的脸色，你若是不想跟我说话，就滚回你的文信宫，从此不要踏出宫门半步。”
　　她也不过是银样镴枪头，外强中干。他疼她宠她之时，她就可劲的造次。却是在听到他那冷情的话语之时，顿时没了锐气，眼里泪水汹涌而出，哽咽道：“好啊，你等这一刻也已等了很久。只你为何不清楚的告诉我，你不再爱我，或是你从未爱过我，至始至终，我只是你的进身之阶而已。”
　　他的眼神里透出几丝凶狠，说道：“文杏，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她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他，像是林间的野兽，瞬间就能把她吞噬了。不再言语，只是颤抖着身姿，泪眼婆娑看着他。
　　胡公公生怕闹出什么事，只得战战兢兢说道：“皇上，杨大人还在紫阳宫等着……”
　　他冷笑一声，说道：“文杏，原我在你心底竟是这般不堪……即是如此，那我又何必顾忌……”
　　说着，放开她，转身离开。
　　那胡公公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身影，又看一眼倚在墙壁伤心欲绝的她，只得说道：“娘娘，皇上说的也是一时气话，您万万不可往心里去。”说着，又吩咐阿九道：“阿九，天色已晚，你快扶娘娘回文信宫。”
　　那晚，他再无心思见杨大人，一路回到未央宫，肆意饮了许多酒，而后醉倒在那软榻之上。
　　而她亦是不会好到哪里去。坐在那庭院里的石阶之上，呆愣愣看着那清冷冷上弦月，一整晚。
　　天将破晓之时，那阿九苦苦劝道：“姐姐，您去睡一会吧。不然，您的身子怎么受得住。”
　　她说：“阿九，你去拿酒壶过来。”
　　阿九只得去里间，烫了热酒出来，斟上一杯，递给她。她一饮而尽。阿九又斟上，她又饮尽。不消多久，那酒壶已是空空如也。
　　她双颊绯红，头痛欲裂，吩咐阿九道：“阿九，你去歇息，我一人清静。”
　　那阿九哪里敢睡，只是远远的坐在那门槛之上，看着她。
　　她抬眼望着远处那鱼肚白的天色，心里想着，到底是自己过分了，不该那么的蔑视他，不该那么激怒他。她要去跟他道歉，说自己错了，再也不这样无理取闹了。只求他原谅自己，千万不要把自己扔在这文信宫不闻不问。她知道，如此很没有骨气，可是她宁愿如此，也不要如此跟他生分下去。
　　想到此处，她的心里竟是不再那么刀割般难受，她起身，吩咐阿九给自己梳妆，又吩咐碧荷伺候早膳。
　　阿九疑惑，问道：“姐姐，你……”
　　她却是浅笑，“阿九，你不要多问，只给我梳个最美的发髻就好。”
　　那阿九只得使出看家本领。
　　到未央宫时，天微微亮。那小太监跪在地上，说道：“娘娘，皇上五更天就出去了。”她没想到他那么早，只得说道：“好，那本宫就在未央宫等皇上下朝好了。”
　　这宽阔的寝宫之内，燃着熏香。
　　她到处走走，看看他的字画，摸摸他的长剑，闻闻他衣服上的味道，而后躺在他那软榻之上，竟是不知不觉的睡着。
　　一两个时辰过去，她醒来时，他正站在门口，远远的看着。她些许尴尬，从那软榻上起身。
　　他怒气未消，冷笑道：“你来朕的寝宫作甚？”
　　她忍住心里的怨气，走近，扯他的衣袖，可怜楚楚，说道：“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顶撞你了。”
　　他依旧不依不饶，甩开她的手臂，走到那矮几前坐下，不再管她，只是信手翻着那厚厚的竹简。
　　她也凑上去，坐在他的近旁，他瞥她一眼，欲起身离开，她却是瞬间扯住他的衣袖，皱眉道：“刘彻，你到底想要怎样？”他不语，皱眉挣脱，那一瞬，他阔大衣袖里，落出一方月白丝帕，他愣怔住，她看到丝帕之上细密针线绣出的鸳鸯，还有那娟秀的字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茯苓。”
　　她说：“阿彻，茯苓是谁？”
　　他冷哼道：“你何必多问，茯苓是谁，横竖不管你文杏的事情。”
　　她生气的看着他，想要把那碍眼的物件撕碎，却是折了指甲，透心的疼。他却是夺过那丝帕依旧藏到自己的衣袖里，又说道：“朕要册封茯苓为妃，后天在紫阳宫举行册封大典，皇后到时万不可失了礼仪，丢朕的脸。”
　　她的世界天昏地暗。
　　他并不管她，说完之后，甩身离开，无一丝歉疚和怜惜。她眼睛干涩，竟是流不出泪水，只是心撕裂般疼痛。那股恨意存在心里，像是伸长了血红舌头的鬼魂，缠住她的心，肆意凌虐。若不及时驱除，早晚都会被折磨致死。
　　她回到文信宫，阿九看她脸色苍白，忙问道：“姐姐，您这是怎么了？”
　　她躺到那美人榻上，愣怔许久，说道：“阿九，你去打听一下，茯苓是哪家的女儿，跟皇上是怎么遇到的……”
　　那阿九心底一沉，却也没有多问，只是嘱咐碧荷和凉烟好好伺候着，自己就出了文信宫。
　　一炷香的功夫，阿九步履匆匆回来。
　　她看着窗外那蔫蔫的花枝，问道：“阿九，可是打听到了？”
　　那阿九嗫嚅不语，她却是笑道：“阿九，不要怕，我受得住，该来的总是要来，躲也躲不过。”
　　阿九只得横了心，回道：“清明节，皇上去祖庙拜祭，回来的路上雨下的正急，叶大人请皇上还有随从去叶家避雨，皇上也就答应。叶家人为讨好皇上，摆了上好的宴席不说，叶家的小女儿茯苓更是在宴席之上轻歌曼舞一曲，以博皇上欢心……阿九还听说，叶茯苓生的闭月羞花，在京城也是出了名了，王公大臣们为之趋之若鹜……还有就是皇上册妃之事，在别的宫里早已私下里传开，偏我们文信宫蒙在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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