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扰人》叶怨秋

13、端午家宴

　　又已经端午了吗？
　　第一个没有胤禩的生日。也不能算“没有”，因为今晚我就要以十三侧福晋的身份参加乾清宫里的端午家宴啊。坐在房间里的梳妆台前我对着镜子轻笑。继续梳顺头发，一会儿再唤丫头进来替我梳把子头。
　　近一个月来的观察，似乎证实了我的猜测——这府里的人其实背后听命于胤禛……也可能只是我多心，胤祥不可能会忍受被监视的生活吧？但以防万一，我总不愿意下人的接近。一改之前的主子架势，生活上能自己做的就不依赖别人，减少和其他人接触的机会和时间。
　　这样的主子很怪吧？不过很少听见他们嚼舌根，觉得这是胤禛对他们训练有素，也是我怀疑他们是他的人的理据之一。听胤祥说过胤禛家规很严，而胤祥又不像是对规矩礼法很在意的人，很少会对下人们诸多要求的……
　　唉，这些皇子们的事情并不是很难想通，只是不想去想却非要去想才觉得累。
　　放下梳子，唤来丫头替我梳妆打扮准备进宫。

　　今天胤祥一直待在宫里，没有和我一起进宫。已经很习惯这样的疏离，对谁都是最好的。平静、安逸的生活是补偿也是代价吧。
　　宴会一派和乐的景象，所有人都端着该有的表情面对其他人，没有丝毫破绽，我也一样。没有找寻他的身影，端庄地吃、端庄地笑……可能是因为不敢看他身旁的人，也可能是因为不敢在胤禛偶尔的注视下造次。
　　康熙离开后，各人好像都开始对自己的装模作样感到疲乏，陆陆续续地散了。
　　最近胤祥似乎挺忙的，刚才吃东西的时候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句话也不说。有时候趁着官员们敬酒商量事情。看来今晚不用等他一起回去了。
　　人生如戏，戏若人生。真真假假，又何必分得太清楚？会这么想，说不定我真的是老咯。
　　慢慢向着马车走去，嘴边漾起微笑。今天是生日呵，应该开开心心地过啊。
　　“十三嫂。”
　　十四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一双眼玩味似的盯着我看。他身后还跟了个小太监，手上不知道捧着些什么东西。天太暗，我看不清。
　　“啊，是十四‘弟’呀。”故意加重“弟”音取笑他。
　　十四没跟我计较，走到我面前一段距离后摆了摆手让小太监停下，自己又向前走了几步。我明白这是有话要说的意思，让身旁的丫头侍卫们先到马车那儿等我。
　　“生辰快乐。”
　　原来是这事儿。不过，挺令人感动的。但嘴上却不愿意饶了他，故意神色一变，皱起眉头，
　　“只你记得？”感觉十四不大可能会记得，而且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十四好像已经料到我会故意刁难他，从怀里摸出一沓东西递到我手里，
　　“喏，自己看。”
　　那是字帖，是胤禩亲手誊抄的字帖。而且不是熟悉的隶书，是我喜欢的行楷，但我仍然能认出是他的字。第一张写的是王安石的《君难托》：

　　槿花朝开暮还坠，妾身与花宁独异。
　　忆昔相逢俱少年，两情未许谁最先。
　　感君绸缪逐君去，成君家计良辛苦。
　　人事反复那能知，谗言入耳须臾离。
　　嫁时罗衣羞更著，如今始悟君难托。
　　君难托，妾亦不忘旧时约。

　　“呀，怨气好重啊。”我轻轻将它们抚平、折好，用手绢包了起来。再抬头看向十四，“你的呢？”
　　十四挑了挑眉，似乎很不满意我没先谢谢他这位信使还得寸进尺向他讨礼物。我毫不示弱地看着他，那太监拿的应该都是我的礼物吧？
　　果然十四招了招手，那太监走向前来将手上的东西举起。十四拿了最上面的锦盒，打开递到我面前。里面是一对白纹玉佩，用红绳络子系在一起。我拿起它们，玉佩发出清脆叮当的碰撞声，十分悦耳。我看了会儿就将它们放回盒中，盖上，
　　“我很喜欢，谢谢。”
　　“九哥和十哥送了些绫罗绸缎、金银首饰给十三嫂。”十四的眼里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
　　我忽然记起好几年前，那时候老十情窦初开，喜欢上一个花旦，偏偏人家有了心上人不甩他。老十天天烦恼着怎么去讨佳人欢心。突然有一天他跑到胤禩那儿去问我：
　　“女人是不是都喜欢珠宝首饰？”
　　我愣了好一会儿，想来想去都想不到他这样问的用意。看看胤禩，他仍低头看书充耳不闻的样子。看看老十身后的老九和十四，他们也是一脸期待答案的样子。无奈之下只好老实作答：
　　“不一定，像我就不喜欢珠宝首饰。”在现代我从不戴毫无意义的首饰在身上；在古代那是必要装扮我也尽量能免则免。
　　还以为老十下一句会对我说“不喜欢珠宝首饰就不是女人”之类的话嘲笑我，怎料他得意一笑，转身对老九和十四说，
　　“哈哈！我就说女人不全都是喜欢这些！瞧你俩说的混账话！差点儿害了我！”说完他就穿过俩人径自走了出门。留下我们一屋四人无言以对……
　　那现在老九老十送我这些……
　　“谢九哥、十哥的厚礼。这些东西我府里还是供得起的。”不过是他们用来嘲笑胤祥府里穷的工具罢了，毫无创意、心意和诚意，糟踏了我的生日礼物这名号。
　　挥挥手，让太监把东西抬到我马车上。
　　“九哥、十哥不送这些，又怎显得其他人的心思？”十四低低地说。
　　我笑出声来，这恐怕是今天唯一发自内心地笑吧。
　　“你这油腔滑调还是留着给小女孩吧！告诉他，我习惯写隶书了，不想改。十四弟，先告辞了。”

　　怀里是那份行楷字帖，我小心翼翼地护着它向前走。开始懂得体贴，会从我的角度去想了吗？好现象啊……嘴角的笑容怎么都卸不下来，却僵在看到从里面帮我撩开马车帘子的手那一刻。
　　“车上的东西是怎么回事？”胤祥边问边扶我上车坐好。
　　“是我的寿礼。十四让人送来的。”最要紧的东西在我怀里，不怕不怕。
　　“是今日？”他状似无意地问。
　　“嗯……是今天。”
　　接着是让人窒息的静默……谁都没有错，我不是称职的妻子没有权力要求丈夫为我庆祝生日；他不是真正的丈夫没有义务要替妻子庆祝生日。
　　那我们到底在别扭些什么？
　　回到府里，胤祥仍然一言不发，径自走进了书房。我没理他，把东西收拾好之后准备睡觉。可这会儿他却进来了，手上拿了个锦盒，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有一个冰冰凉的东西套进了我的左手。原来是只墨玉镯子。这是……生日礼物吗？
　　我不解地抬头看向他，险些撞进他温柔的眸子里。
　　“这原是我额娘的。”他吻了吻我一直被他握住的左手，“祝你生辰快乐。”

　　第二天，我趁着没人的时候将镯子褪了下来装进锦盒放到柜子里头。

　　敏妃的东西太贵重了，还是放到柜里保管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