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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 8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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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了?吓吓你就当真了,还跟以前一样的傻!”看着君尽的眼中渐渐含泪,政赫出乎意料的重重的拍了他的脑袋。“其实你是死是活我才懒得管,若不是想着你还欠有天有顺一个交代,我找都不愿找。是有天口口声声说等你回来了再成亲,我们劝他都是没用的,你这次呀,要好好的把这倔小子的事给痛痛快快的办了!顺带着给有顺的一块准备了,也免得你姐姐老是操心着。”
君尽皱着眉慢慢将眼中的泪收了回去,笑着撅起嘴道:“哥又拿我寻乐子……”
看他那孩童般撒娇的乖张模样,政赫眼中的泪再忍不住,顺着面颊汩汩而出,落在尚有几分寒气的枕上,这样粉妆玉琢一般的人儿,这样心纯良善的人儿,心中装着的,从来都不是自己……
“哥……”君尽抿了抿嘴:“大恩不言谢,我说什么做什么都还不清你对我们的恩情,我……”
“兄弟俩哪里来的谢?你真是把我当外人了!”政赫强扮着硬朗,泪却涌得更凶,转身翻了过去。“我还真是乏了,不跟你多说了。”
君尽只得收口了,屋子里顿时静悄悄的,政赫瞪大了眼,泪水簌簌而落,淌至嘴边,又咸又涩……
君尽静静的听着,政赫的气息渐渐平稳了,想必是真的睡了,便也闭上了眼睛,想着那个不知在驸马府做着什么的人,慢慢的睡着了。
政赫轻轻的转过了身,接着窗外几近没有的月光,慢慢的伸出手,这里是他的眉,眉心有颗淡淡的痣,君尽少时是不大喜欢这颗痣的,他总嫌这痣衬显的他太娘气,可是政赫却喜欢,小小的痣带着一丝淡淡的柔和,让人只想把他抱在怀里当做孩子一般的疼着。眉头轻轻蹙起,是做梦了么?轻轻皱着的眉让人微微的心疼,小的时候,他从来不会皱眉,不高兴了,他会生气发脾气,会吵会打会使小性子,可是现在,他安静了许多,眉头也常常这般在不经意间轻蹙,怒气只在眉尖悄悄倾泻,却不再诉诸口头拳脚。这里是他的眼,他的眼睛总好似一潭泓水,深深的,又幽幽的,有着孩子的纯真,还带着世俗难染的超然,可是这样的一双眼睛,竟遭了天妒,活生生的便瞧不见了。他的眸子总是亮晶晶的,走进了便可瞧见人的倒影,政赫最喜欢看到他眼中自己的那个影,只恨不得此生此世,他的眼里都只有着自个儿的影,可是而今,他的眼里不再清亮,眼中的那个影,也是模模糊糊的不再清晰了。这里是他的鼻,高高的鼻梁挺直挺直的,教人见了好不羡慕,他是个好出汗的身子,稍稍动上一动,鼻翼的两侧便轻凝着薄薄的雾气,小小的水珠带着晶莹的亮光,越发衬他的英鼻高挺。这里是他的唇,厚厚的,饱满的,以前上妆时总少不得费上一番功夫掩住这丰润红唇,微微翘起的唇带着男子的英朗和倔气,还有着不服输的耿直和爽快的大方。小时候和他打架,仗着自个儿高出他半头,政赫的拳脚可是一分都不客气,他打不过,却也不肯哭,生生的拿一口白牙咬住自己的唇,直到咬破了细嫩的皮渗出血来,却也绝不低头认输……
政赫的手就这样缓缓的游移在已沉入梦中的君尽脸上,在只离着半寸的不远处,泪水模糊了的眼,却总也瞧不清楚面前人的模样,只是任由着心中刻画下的印记,去重温往昔的记忆……
许是老僧的针灸起了奇效,许是最后的药方对了症,年后不久,君尽的眼睛便微微见得到光了,在政赫请来的名医手中,他的眼渐渐的好了起来,不出半月,便真的和以往一般瞧得清清楚楚了。
那日醒来时,一如继往的睁开眼去看混沌的世界,却不料竟明明白白的看清了头顶雕花的床柱,一时间,竟忘记了惊奇和狂喜,只是愣愣的冲着窗外的白雪傻笑了起来,终于,又见到了从天而降的瑞雪啊!
年后不久,有天的亲事就热热闹闹的办妥了,君尽高高兴兴的见证了弟弟终于成家,心中比什么都更加欢喜,虽然朴氏对他不肯成亲始终耿耿于怀,但是看到小儿子娶了媳妇,却也是打心眼里的喜欢。
因有天要成亲,东万母子二人说什么也要搬出去,君尽朴氏苦留不住,只得由着他们搬去了隔壁胡同。东万这些年来,多多少少也有所积蓄,所以在这街附近寻了一处合适的房子便盘了下来,带着老母亲一起搬了过去。
搬家那天,东万请了戏班子的师兄弟们来吃酒,君尽与他们已是许多年不见,再次相逢时,却也不觉得生疏冷漠,一大群人依旧是笑着闹着喝酒行令。君尽许久不曾这般的热闹过,心下倒也畅快,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没人讲究虚礼俗套,更加没人打探这些年来彼此的行踪往来。梨园子弟皆是比干般的心窍,哪些该说哪些不讲彼此间已然清楚明白,大家心内懂得聚散无常的道路,故而欢聚一堂之时,只看眼前欢乐而忘身后的孤苦忧伤。
送走了师兄弟,君尽干脆就没有回家,跟着东万一起在金家睡下了,躺在床上,兄弟二人不咸不淡的说着些闲话,慢慢的便也睡着了。
次日醒来时,君尽看到东万的被褥早已拾掇了,起身来到院中,便听到东万清亮的嗓音。
“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得倩疏林挂住斜晖。马儿迍迍的行,车儿快快的随,却告了相思回避,破题儿又早别离。听得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此恨谁知?”
“青山隔送行,疏林不做美,淡烟暮霭相遮蔽。夕阳古道无人语,禾黍秋风听马嘶。我为甚么懒上车儿内,来时甚急,去后何迟?”君尽接着唱词续了下去。
东万一惊,回过头来看到是君尽,不由笑了。
站在门口处的君尽,望着身前不远处正带笑回头的东万,心中好似被针轻轻刺了,又麻又酸。这样的场景,曾是那样的熟悉,十多年前的每一个清晨,站在院子里练功吊嗓子的人,何止东万一个?只可惜,光阴退去后,那个站在院子里练戏的人,而今确是东万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