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庄半仙

1、清和

　　入夜，月凉如水。

　　已是深夜，多数人家早已入睡，只剩下那少些个勤学好问之人还在灯火下彻夜苦读。都城的深夜，素来不缺特别之人，今夜，亦如此。

　　都城中最高处，宛然站着两个人。

　　而那最高处，无旁话的，自然是皇宫内帝君处理国事的紫棠殿。

　　那二人对此，丝毫不在意，更有甚者，其中一人身子摇摇晃晃，明显喝醉的样子，他在皎洁月光之下，指着月亮，冲身旁的人笑道：“嘿嘿，我总算是知道了，因雪想高士，因花想美人，因酒想侠客，因月想好友，因山水而想得意诗文……今儿个嘛，月色这么好，自然是想到少卿你了……”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自己就打了个酒嗝，把话断了开去。

　　身旁的人皱了皱眉头，上前一步扶住他，“望亭，你喝多了。”

　　景望亭摆摆手，“哈，今天高兴，谁喝多了，少卿，你看这山这水多漂亮……”

　　梅少卿一言不发地看着望亭口中的山水实质上的他先前弄洒的酒痕还有歪七八倒的酒坛子，怎么看也联系不上山水二字。但他还是说，“漂亮得很，望亭，天儿不早了，你也快点回去吧，莫教伯父伯母担了心。”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望亭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猛地拍了下脑门，“天，我都忘了什么，这下子晚上夜宵有着落了。”

　　“是什么？”

　　“棒子炖肉。”望亭说这话的时候，人就从屋顶跳了下去，也不顾这种高度是否会摔个残废，人似箭一般踩着屋顶朝西北方向去了。剩下少卿一人，收拾他留下的乱子。

　　“唉，都二十几岁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

　　次日，两人自然免不了来自父辈的叨唠，说什么无论如何也要给皇帝老弟点面子，以后可不准再这么放肆了。

　　都城中有两位名人，被人戏称为“梁上双绝”，倒也并不是说他们两人偷东西达到了一等一的境界，只是稍微指代一下这晚上跑到房梁上去玩的无奈。

　　这两个人，一个是景望亭，而另一个，就是他的劣友梅少卿了。

　　二人出身贵族，是都城中四大贵族里的独子，出身显赫，样貌俊秀，倒也让不少未出阁的小姐们暗下芳心此生非他二人不嫁，即便是做一房小妾，今生叶已知足。

　　可惜啊可惜，两人如今二十几岁的年纪，竟还是孤身一人。

　　又一夜，望亭拉着少卿继续他们两个的惯性活动——蹲房梁。

　　“少卿阿少卿，我考虑过了，有一天，我终会选择平淡，再长的河流也会有尽头，再长的路途也会有终点，何必把名利看得重于泰山。”景望亭坐在房梁上，两条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倒是惬意得很。

　　梅少卿坐在他旁边，没有反驳，倒是轻轻地问，“你的意思，是会选一处依山傍水的地方，隐居么？”

　　望亭眼睛里充满了憧憬，“对啊对啊，我要娶一位长得不丑也不美的姑娘，跟她一起隐居在那里，在庭院中春日观花，夏日听蝉，箫吹秋月，酒饮冬霜……”

　　他突然止住声，看着梅少卿突然握上来的手，不解地问，“少卿，你这是做什么？”

　　少卿不答反问，“那我呢？”

　　“你？”望亭挑挑眉毛，望天想了想，“自然是当朝廷中的太师，统领全局啦。”

　　“我不愿。”

　　“少卿，你，该不会——”望亭说到这里停了停，“该不会想谋反当皇帝吧？”

　　面前的少卿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倒是下面两只头双双碰了地。

　　“喂，四九，你没事吧。”言一，梅少卿的书童赶忙扶起旁边的四九，望亭的书童。

　　“哪能没事，我家少爷实在是蠢得彻底，少卿公子都把话挑得那么明白了，怎么还是这样。”四九握着拳头，恨不得冲上去给自己少爷一个教训，这年头，连书童都这么明白事理了。

　　屋梁上的望亭倒是没注意到下面的动静，忙不迭的劝告那要“谋反篡位”的少卿。

　　要治治这不动脑子的景小少爷，直的不行，我们就只能玩弯的。

　　转眼间，两个月过去了。

　　这天清早，望亭急急忙忙地冲进梅府，又不顾一杆子下人的怪异眼光，直冲冲地就朝少卿的房间里钻，天还没大亮，屋子的主人还在床上，听到动静这才起身，看到望亭气喘吁吁地立在门口，不由发问，“望亭，你怎么了？”

　　“少卿少卿少卿，我见到我之前一直想跟你说的那个姑娘了，长得是比预期的还要漂亮，可其它的就跟我之前跟你说的标准一模一样啊，一模一样……”激动得不能自已的望亭在屋子里面蹦来蹦去，蹦来蹦去，真叫人怀疑是什么兔子抑或袋鼠的转世。

　　梅少卿打床上站起来，唤来言一给自己打水，一边不慌不忙地穿衣服，倒是望亭兴奋过度了，老实趴在桌子上累得动不了了，只能看着少卿。不过说实话，少卿长得真是漂亮，要是他是女子就好了，自己一定要娶她。不过说起来，那位桃花姑娘跟少卿的气质也真得蛮像……

　　梅少卿穿好了衣服，坐到望亭对面，“哪家的姑娘，看你眼睛里都泛桃花了。”

　　“嘿嘿，”望亭不好意思笑笑，“那姑娘就叫桃花，是山里一位樵夫的女儿，长得漂亮，人也好。”

　　“这么说，你很喜欢她了？”少卿幽幽问，也不知道他那到底是什么想法。

　　“唔，喜欢是很喜欢啦，不过……”

　　“……不过什么，既然喜欢，你就娶了她好了。”见望亭迟疑，少卿倒是没有什么表情。

　　“哎？可是少卿，你不劝我么？”

　　“我劝你作甚，都多大的人了，也该早点成家省得伯父伯母老念叨让你传承香火。”反观望亭，少卿倒是爽快，把望亭推出了房门，“喜欢就快点去提亲吧，省得完了，人都已经嫁出去了。”

　　把望亭推出了门去，梅少卿转过身来背靠着门板，徐徐滑落下来，叹了一口气。

　　被推出门外的望亭，想起刚才少卿一点都不在乎的表情，心里头某个地方，竟然有点酸酸的感觉。

　　自那日起，无论望亭怎么找少卿，他这个人都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踪影，反倒是那位桃花姑娘与他一来二去的，早已对上了眼，时常缠着他问何时能娶她过门。望亭本来也想推托一二，可家中父母也知道了此事，瞒着他便定下了喜日，等他知晓的时候喜帖早已发下去了。

　　这天傍晚，望亭手里拿着父母亲塞给他的喜帖站在梅府的门口，迟疑着是否要进去，这样子来来回回，竟然也过了大半个时辰。

　　从府邸里面出来的家仆看到望亭站在门外，二话不说的把他请到里面，却告诉他：公子不在，如要见人，怕是等不到。还望改日再来。

　　少卿的书童言一在这个时候端着茶盏过来，放在望亭的面前，对他说，“望亭公子，不是小的多说，你和少爷这么多年的交情，少爷对你是什么感情你也不是不知道，何苦近日就要成亲却还来此气他呢，难道你非要少爷气死了才安心么？”

　　…………

　　走在回家的路上，望亭脑子里涌现出来的竟然全都是言一刚才的话，令他昏昏沉沉。有人赶车驶过，看见他就骂，“靠，搞什么搞，走在路中央赶死啊你！”骂骂咧咧的就驾车离去了。

　　…………

　　日子如此这般一天天过去，大喜之日也来临。

　　晚上的时候，打发干净了那些试图闹洞房的闲人，望亭着一身新郎喜服，坐在桌前，也不去掀那新娘的喜帕，却是自顾自地斟了杯酒，道，“桃花姑娘，过了今夜，你便是我景望亭的人了，可我有话必须要告诉你，莫让你后悔才好。”他举起杯盏将其中液体尽数饮下，“不瞒你说，我对你一见倾心，也曾经认为这一生中我非你一人不娶，可你应该知道，我自小便有一玩伴，此人跟你及是相像，我一直以为我是喜欢你的，可直到近日，我才知道，爱你怜你只是因为你与那人相像罢了，我喜欢的是他，不是你，若是你觉得委屈，我当下便送你回去，你要什么赔偿我也尽数给你，切莫让我对你不起。”

　　看见面前的人身形微动，望亭继续道，“……若你还是觉得不解气，恼我辱了你的名声，杀了我也好，反正我现在也见不到他，他现在该是恨我恨得要死了吧，如此一来，反倒是死了干净。”

　　见那人也不说话望亭走过去，“桃花姑娘，无论如何你倒也是有个表示，不要这样…哎………”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压倒在床榻上，上面的新娘掀开头上的喜帕，“望亭，是我，别叫。”

　　那上面压着他的，不是梅少卿那个失踪了半把月的劣友，还能是谁？

　　“你你你……”望亭指着上面的人一连说了十数个“你”下面的话却是接不出来了。

　　少卿看着他，轻声说，“我是骗你的，原本想着一直这样陪你一辈子也好，可是一听到你要娶妻生子，心都乱了，便跟四九、言一他们商量好了这出戏，你莫要怪我，不过也好，我总算知道你心里也有我。”

　　望亭又羞又恼，“你这个人，从来都是如此，外表纯良温厚，内地里，不知道是怎么个龌龊样。”

　　“我龌龊？”少卿笑了，那明媚的笑容让下面那只已经有点七荤八素的景小少爷更晕乎了，“反正今天是洞房花烛夜，我干脆就坐点更加龌龊的事情好了。”

　　“哎，你干吗？喂——”

　　话说那红沙帐下，两人颠鸾倒凤，怎一份快活，至于那孰上孰下，自不是我们能枉自揣摩得了。而那望亭的老爹老娘等到次日见到如此的荒唐事情，呵呵，结果又如何呢？那都已经是后话了。

　　不过有一点必须要提出来，两位被少卿指使着赶快私奔逃跑的四九跟言一在一个月后还是被望亭找到，好生折磨了一番。

　　都说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有了这“洞房花烛夜”，其它的，都可以抛之脑后了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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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终于把上个星期想写的东西写出来了，万岁~~~

　　其之四清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