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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烽火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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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开国以来历时两百余年,曾经有过令世人嘱目的康乾盛世,然而盛世的光芒落幕后接下来是便一定是萧瑟的岁月.就像烟火落幕后夜空,漆黑中酝酿中危险.自咸丰帝即位后,这个国力江河日下的古老王国完全退去了昔日金碧辉煌的外壳,衰老破败的残躯再也无力支撑门面,它倒下了伴着它沉重的呻吟声.
自咸丰七年以后,冰霜夹杂着雪水不断地袭来,中英,中法,中美,中俄天津条约的先后签订,战事上的节节退败,让本来懦弱的咸丰不堪更负,那颗曾经立志图强的心被现实践踏得体无完肤再也没有抬头之日,落后的窘迫让他能做的就只有一次次的妥协.
咸丰九年,凄迷的天空终于露出了一缕阳光,五月二十五日,清军大沽口抗战迎来大捷.同年十二月,最近被起用的恭亲王补授为内大臣及管宴大臣.胜利的喜悦还没来得及爬上眉梢,由僧格林沁直接接指下的抗英法联军的清军自大沽口连败至通州张家湾的恶耗又传来.乌云再次占据整个天空,远处电闪雷鸣,风雨加交的日子即将来临.
咸丰帝调兵贬术,更多的重任便落到了昔日手足情深的六王肩上.咸丰十年,中秋节前夕,英法联军再次进犯,直接威胁至京师重地,情况级级可危。
一日,兰儿打延禧宫看过大阿哥后经过降雪轩,远远可见一面阴沉的奕宁正对着跟前的几位跪地的大臣瞪眉突眼。仔细看看,那几个下跪的人竟然是一向得宠的的几位大臣:怡亲王载垣、郑亲王端华、御前大臣景寿、协办大学士肃顺,军机大臣穆荫、匡源。而奕宁的身旁出乎意外地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奕忻!
相对奕宁的怒气,奕忻脸上有着无比的沉重。
上次的相见已是再遥远不过的事情了,这两年间恭王府内又添了小阿哥。看来他与福晋间的感情非比一般,几个孩子皆是那女人所出。虽然已是事过境迁,一切逝如流水无法复回,可是想起他,兰儿心中免不了有一些惆怅。
她想侧身走过,再次将他错过。可是在她要转身时,她看到了那个本来跪在地上的肃顺站了起来。他背对着兰儿,却面对着奕忻,不知对奕忻说了什么,只是奕忻一向平静的面容激起了波浪。然后,兰儿看到了那几个党羽也一个个起来,大有群起而攻忻的感觉。
打算离去的脚步也因此改变了方向.
这个肃顺素来张狂,表面上对奕宁毕恭毕敬,总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背地里还不是招权纳贿,打着为国掬躬的旗号,实是为满一己之私欲.对他主子尚且如此,便何况是恭亲王奕忻?朝野内外都晓得他肃顺与宗室近支历来不和.对于本族人,他也十分鄙视,常说:咱旗人混蛋多,懂得什么?
只是他的张狂的个性与身份虽为群臣所耻,却因得咸丰信用而专权跋扈,少有人能摆得进他眼内.个人才能卓著的奕忻便是其中一个,却也是他位极人臣的最大的障碍.这些年来,他的步步高升,更是目中无人,对奕忻的态度也越来越不友善了.
看,如今他竟当着奕宁的面,公然与恭王对峙.或许对奕忻的关心又或者出于对肃顺本人的憎恶,兰儿鬼使神差地向亭子走去.
“兰儿?你来做什么?没看见朕在会见大臣么?”前脚没有踏入亭内,便传来奕宁满是不悦并夹杂着烦燥的声音.然而她并没有因此而离开,她笔直地走到奕宁的身旁—奕忻的右边!
礼毕,那个脸色发红的肃顺便迫不急待地开口了:
“臣等与皇上商议国事,懿贵妃是否来得不合时宜?”
在兰儿望向他时,一丝不被旁人所察觉的诡笑闪过他的双眼,兰儿却捕捉到了.
仿佛是作为一作回报,一个冷若冰霜的笑扬起同时不加修饰地熔入了厌恶的一抹眼神.
“大老远地就听到肃大人的声音,大阿哥都吓哭了.本宫本没打算防碍皇上和各位大人的政事,只是本宫得知这几日龙体违和,怕肃大人一时激动惊了圣驾,故特意前来提醒一翻.”
说着说着兰儿却偏转脸去看一旁的奕宁,脸上的笑也随之明艳起来,眼眸内温柔得就要浸出水来.
“唉!”接触到兰儿柔情似水的笑,原本满腔的怒气一泄,长叹一声后奕宁不顾众人在场,握住兰儿的手,沉痛之情溢于言表.
“兰儿好得正好,方才六弟与肃顺争吵不休,朕都快被他们烦死了.你快为朕拿个主意.”
近一年来,除了在感情上奕宁对她越来越倚靠,再来就是繁重的批阅,几乎都在他示意下由兰儿执笔所批的.女子不得过问朝政的祖制到了咸丰这一朝已经开始动摇了.
“皇上,我大清有训曰 “后宫女子不得干政”.此事关系重大切不可听从妇人之言.”
好个肃顺,果然不是个“敢于直言”的忠臣!眼光再次泛寒,既然人家挑明了,她也不必再顾虑什么.
兰儿冷笑地转向那位道貌岸然的奸佞小人:
“可就是本宫这妇孺之辈也知道,两国交兵不伤来使的道理,肃大人如何?岂非无知之辈不如?”
那道密折虽然是奕宁亲自处理的,却让她无意中翻到了.通州失守,英法两军特派使臣于清军谈判.就是这个肃顺提出 “挟夷使以退夷兵”的.当时兰儿不动声息,连夜修书给恭亲王,希望能左右此事.没料及的是虽遭恭亲王及众大臣的强烈反对,却最终没能阻止事情的发展.就在谈判过程中,僧格林沁却派人把使臣巴夏礼扣压并押解进京。此举不仅导至了谈判的破裂,英法联军再次来犯,兵临京城。
惨白的光线下,兰儿丝毫不少的鄙视直直地扫在肃顺那张麻木的脸上,她才不在乎跟他从此撕破脸皮呢。
“好了,不要再吵了,事态紧逼,朕是想快点拿定主意从长计议。”可怜的奕宁,自从坐上这龙椅以来,是一天安稳日子也没过好,世事变迁烽烟四起,太平天国刚下台,英法联军又兵临城下,他心力交瘁已不堪负荷了.
“如今夷军业已逼近京师,正是刻不容缓的时候,你等还有心情争吵不休?”奕宁焦躁地拍着额头,兰儿冷眼看去,此时他的烦躁他的六神无主他的心力交瘁,看在她眼内无一不是无能的表现.
要一个庸才当皇帝,不但祸及天下,于他自己本人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呢?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好个奸诈狡猾的肃顺,自己的一本秘折让全天下乱蓬蓬,然后又耸勇奕宁弃城弃民火速逃离京城,对于因为他的短见而造成的祸害,他是脸不红耳不热,面无悔改之色.对于这样厚脸皮的人,兰儿不得不折服了.
“敌军临城,肃顺等人主张朕往热河暂避片刻,待局势稳定再作回銮.可六弟可横加阻拦,兰儿你意下如何?”
她意下如何?听他的语气不就见分晓了么?什么横加阻拦?既然都被说成了横加阻拦了,可见他其实已经拿定主意了,只是奕忻的坚持又明正言顺的,无可辩驳.作为大清的皇帝,他的确是不能弃万民而不顾.他只是找她想个说法而已.
直到此时,兰儿才敢去看那个近在咫尺的人.这一次她没有再笑,她笑不出来了!她只是极力地维持一脸无波,这算是多年来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靠近他了.
初秋温和的风中吹来属于他的气息,那一次次熟记在脑海中的他的脸,这一次是真真实实地在映入她的眼内.只是那初见时的英姿勃发怎么不见了?哦,是了,岁月不待人,她已为人母,他也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了.或许是岁月的留迹,又或者是成熟的印记,他那眉宇间依然俊朗,却有掩不住的风霜.
是呀,这几年,他们谁都不好过.无论是她,他,或是奕宁,谁不曾心痛过?若早知结果会是如此,当初就不应该太执着,一切淡淡地来,一切淡淡地去,不是更好么?
身旁身后的两道目光射向她,提点着她的身份已今非惜比.她只有苦笑,并且只能在心中。
“臣弟绝非有意拦阻,只是皇上应该身守社稷。京中有君方可稳军心民心,切不可弃百姓而不顾!”
虽然奕宁这个当哥哥的对弟弟不怎么样,可是奕忻对他还是相当的关怀与敬重的。相较与奕宁的烦躁,他脸上的忧心如焚永远让人揪心。无可否认,直到此刻奕忻那颗系在大清安危之心一定不比奕宁相差丝毫,绝无仅有的一匣两谕,如千斤的枷锁永远地将他囚禁起来。
说话时,他半低着头,目光绕过她奔向身后的奕宁。他没有看她,可是为何她还是有那种奇怪的感觉?好像那磊落的目光中夹杂着一点点的慌乱与逃避?是因为她么?
“六王爷!”那把可恶的声音又飘浮于耳际,听起来同样的无所畏惧,却是挑衅意味十足。
“身守社稷固然重要,但皇上的安危也不容轻视。王爷当知夷人之嚣张残暴,万一夷匪破城而入,皇上的安危王爷就是以身家性命也是作不得担保的。”
肃顺那双不大的眼眼习惯性地半眯着,角边却有掩不住的蔑视。
“肃大人说的不错,但京师重地总得有个人德高望重之人镇守吧?”兰儿狠不得挥手给他一掌,他竟敢如此藐视奕忻,他自己又是什么身份,再利害也不过是爱新觉罗家的奴才?看情形,这次京城是一定要离开的了,始作甬者也应负点责任吧?
“肃大人乃朝中之重臣,见多识广又圆滑机警。更难得的是对皇上对朝延又是忠心可鉴,若能留京与夷人周旋确是最佳人选!”
兰儿脸上闪动着笑,笑容里闪动着某种尖锐的东西。
意想不到她会有此招,肃顺那石刻的脸上出现一丝错愕,他眼珠转动不正不斜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那灰色的脸上带出一丝诡笑。他突然向前一步,又跪到奕宁的身前。
“皇上,懿贵妃说得句句在理。当务之急就是要找一个能掌管大局的人驻京。此人必定要是宗室至亲,身分地位必定要尊贵无比方能显我大清求和之诚意。臣斗胆恳请皇上请议恭王留京善后,即为朝上百官所信服,万民为之心安。”
兰儿顿时傻了眼,她本意是想陷害一下肃顺的,没有想到一计不成还被反咬一口。侧头看到方才还是满脸彷徨的奕宁此时看着奕忻的眼内迸发出一点希翼的光辉。
天呀,她做了什么?
“皇上。。。。。”她忙不迭地要去为他开脱,可是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甚好甚好。六弟是先皇亲封的王爷,由他留守京城朕再放心不过了。朝上的那班老臣子也再无他议。相信六弟也必定尽心力保京师周全的。六弟该不会推托的吧?”他哪里是在征求奕忻的意见,眼里语气里无不是强硬。
心底不觉一寒,兰儿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不可!”
唐突的话一出,在场的几个人十几只眼齐刷刷看过来。奕宁的犀利,肃顺的阴险,奕忻的担忧,其他人的错愕,兰儿脸色明显的不自然。
“难道懿贵妃对此有异议?”他在笑,笑得很得意,兰儿心里那股潜伏很久的想打此人的冲动又浮上来了。可是这次该打的人是她,她早知肃顺有意排挤奕忻的,为什么她不三思而后行,如今成了他的帮凶,给了他顺流而下的台阶。她这里把奕忻向刀坑火海里推呀。
“兰儿?你有话要说么?”冷丁丁传来的奕宁的声厉言疾声。
“皇上!”生怕会从好嘴里说出什么,奕忻抢先一步说:“既然皇上器重和诸位大人力荐,小王我焉有推怯之理?恳请皇上下旨吧。”
看到他求全地跪下,兰儿恨不得狠狠地给自己几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