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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像整个夏天的其它日子一样,兰儿在日落前总是得由一骑快马送入宫门。随她而来的便是满载的芬芳。而她亦必须在宫门关闭前离去。急急而来,勿勿而去,整整一个夏天,她就在这奔波中来去,累得全身像是散了架般的难受。
      不过,日子总是勿勿流逝,所有的苦难如同快乐的时光,不论多么的难过,它最终总是会过去的,势如流水。这年的夏天虽然漫长,可秋天的风还是在一天的清晨里吹起了。天空中高烧的云层突然在一夜中消失得无踪无影。
      抬头极望万里清空,马车上的兰儿正舒服地吸着气。今天是她最后一天为深严的紫禁城中输送今夏最后一分的美丽了。秋风的不期而至,吹掉树梢上的黄叶,吹干夏夜里的露水。就连怒放中的夏花也仿佛一夜间衰败下来。
      碧绿摇拽的荷叶再也挺拔不起,沉重的帽子终于熬不住缓缓地低下头去。莲蓬正速迅成熟,下一季的种子已在它腹中茁壮成长,却也毫不留情的吸尽一整夏的灿烂。
      跟着领事太监挨家挨户地送花去。后宫的广阔着实让她负累不少。眉头不觉间又堆到一块去了。好个风流好色的皇帝,一人占尽天下美女,单单是称得上主子名份的娘娘们就已经叫她吃不消了,十来个宫跑得兰儿大气直喘,却碍于领事的面,就连呼吸也不得自由。艰难地忍耐着乱跳的心神,规规矩矩地低着头跟在黄公公的身后。幸好她身卑地微,接头的都是些平常宫女管事姑姑之辈,见了面也犯不着三跪九嗑的,倒还省去不少心和力。
      兰儿打心底就讨厌这种见了人就得下跪嗑头的日子。半年前,她好不容易从这若大的监狱中逃出,圆明别院的广阔有她自由呼吸的空间,暗自幸庆老天的安排,让她在如此冷酷的世上尚能活得如此的逍遥自在。
      “前方就是坤宁宫,把剩下的花都送,完了就快回院吧!天色不早了。“
      黄公公指了指前方示意她赶紧前往,自己却后脚从旁路中离去。看来是赶晚膳紧了,临了还不甚放心地叮嘱她不可乱走,生怕她一不留神冲撞了那宫的主子们连累到他老人家了。
      瞪着那急冲离去的身影,兰儿提着特定而留的花篮站在原地上发呆。这里的路她当然是认得的,先不说这个把月来的奔波于各大宫闱间早已是轻车熟路了。半年前,她也曾在这度过了相当无趣的一段日子,当中的笑里藏刀、口蜜腹剑、叵测的居心,诸如此类的人,让人想起不觉敛眉。
      如果有得选择的话,她决不会踏上这豪华的陵墓,但凡进入此地者便注定永远失去自我。而这失与不失间却是那么多的身不由已,只要你想活下去,想活得好好的,那么你就必须做好一切变坏的准备。
      有句话说得好,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我的残酷。人是那么自私的动物,却不会对自己的下手的,那么就唯有踩着别人的身体向上罗。
      将花篮交由接头的宫女,又客套了几名,兰儿方才转身告辞。
      虽说不太喜欢宫中的虚情假意,然这些的人都是得罪不得的,说不定哪一天还有用得着她们的时候还不定呢。所以适当的客套做做也是无防的。进宫前过的那几年苦日子,除了打消掉她的天真外,还教会了她不少处世之道。
      待到转身将离之时,里边却又传出话来。说什么她心有多灵手有多巧,这些日子由她进贡的花化比往时的任何时候都来得鲜美清雅,取自然于温室中深得太妃的喜爱,特此诏见。

      低着头,以碎莲之步前进,虽说前番只是勿勿别过,来不及仔细端详便被谴往圆明别院。虽是勿忙而去,但那一眼的惊鸿已足以让她终生难忘。年轻的太妃自然是容光焕发,可兰儿却分明地在那双酷似某人的双眉间捕捉到一丝忧愁,仿佛是清晨里飘荡在山里林间淡淡的雾霭,你以为它飘走了,可它明明就在那里。待到你看得眼睛都花了,以为身陷其中,可再看时它又了无踪影,仿如从来没有过的似的。
      兰儿很懂这样的愁思,她真的很懂。就在那一眼中,她就觉得她俩仿佛相识了许久的朋友,而这不仅仅是因为她就那个人的额娘。
      “奴婢叶赫那拉玉兰给太妃娘娘请安!”
      平静的心境,落落大方的施礼,没有一丝毫的慌乱紧张,仿佛面前那个后宫的统治者只是一个慈祥的长辈。
      一声瓷器落地的爆碎声打破了原有的安祥气氛。康慈太妃担忧的看了看破碎成片的茶杯。又抬头向她心爱的的儿子投去关爱的眼神。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她自知对不起他,以他的才华与天资,他绝对可以拥有更美好的将来。倘若,他的额娘是那个幸运的女人,又或者身为额娘的她能够自私一点儿的话,那么今天坐在最高处的那个人就不会是别人了。正是因为有她这样一个母亲,却叫儿子断送了最远大的前程,而终叫他郁郁不得志。
      自打那次与他皇阿玛睹气离京返回后,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就消失了,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已是一个内敛成稳的少年王了。
      虽然他什么也没说,可知儿莫若母,母与子总是有着一种神秘的感应能力,这种感应使她不止一次地肯定:在离开的这段日子里一定发生过什么。而这些发生了的事,也必定非常重要的。或许奕忻的转变,大家都只是片面地认为那不过是痛失帝位的后遗症。
      可作为母亲,她却不那么以为。深知儿子的脾性,知他绝不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并且当初立储前夕,先帝早已在长谈中化解了他的不满,相信关于皇位继承之事,他早已是看得比风轻比云要淡了。虽免不了失落,可也不至于耿耿于怀。
      直至宣布了他与玉宁的婚事,他大笑而去。不明就里的她便常常看到他的失神的脸上从没有过的谙然。有一段时间,他甚至对着那一盆盆不知何时弄来的兰花儿发呆,有时更能听到他痴痴自语。
      “抬头让哀家瞧瞧!”摇摇头,这孩子她是越来越不懂了。
      缓慢中抬起头,虽好奇那一声的破碎声,可究竟是宫里不比别处,好奇好不能鲁妄。虽说她也没打算从这得到什么好处,可也不能让人家觉得她个性轻率呀。
      头抬起了,目光自然而然的向上移。再看眼前的人时,却不觉心中一阵感慨,兰儿从不知半年的光阴可以令到一个人改变如此之多。眼前的双鬓泛白,眉宇间尽是细小的幼纹。短短的几个月,她从贵妃从升到太妃,样貌也仿佛在几个月内老去二十年。
      兰儿不觉深深感慨,可想而之这宫内真不是活人的地方,高贵如她这样的女人也被压抑成不成样子,可见世上根本没有无烦心事的人,活在这世道上人就不能独善其中。
      正在她深思时,一声沉重的呼吸惊扰了她的沉思。
      此时的奕忻脸色发青,双眼直直地看向眼前的人,那略显高挑的身型是那么的陌生仿如隔世。
      “忻儿,不舒服么?”
      闻言,兰儿迅速转头,凭着感觉,她马上找到了他的所在方位,立时对上一双因吃惊而暴突的眼睛。
      是他!兰儿倒呼一口凉气。
      干燥的手突然冒出湿润的汗水,静若湖水的面上因为惊慌而泛红。两年后,她终于还是不可避免地遇到他。内心一阵苦笑。看来老天真是不打算放过她了,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极力避免这个时刻的到来,她不能容别人的违背给她的诺言,就算是深爱如奕忻都不可以。
      “奴婢叶赫那拉玉兰给恭亲王请安,王爷吉祥!”轻盈地一福身,脸上尽时冷漠,眼前的这个男人并不是那个多年前在迷雾中给予她重生的男人,而她也不再是那个容易受伤的兰儿,那个兰儿早在一年前就为了那个男人溺死在深秋冰冷的河水中了。这件事家里的人可以作证,死去的小白也可以。
      “你就是。。。。”一边上冷眼看着这一切的七王爷终于忍不住要插嘴了,眼前的这个宫女非同一般,在面对大清的太妃王爷却能表现得如此的平静,着实让他惊诧不少,一般而言,宫女在初次叩见主子的时候总是或多或少地表现出诚恐诚慌的样子。眼前的女子不但礼仪得体不慌不忙,此时此刻面对他的六哥之时却分明地露出不愿亲近的态度,这不该是宫女可以做的事。
      叶赫那拉玉兰?对!他记得这个名字,可蓉儿不是说她早已不在人世了么?这会儿又怎会平地里冒出个玉兰出来?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不得不一吐为快了。
      兰儿忽地又转身向着醇亲王行礼。
      “奴婢只是一介小小宫女,别的什么也不是,王爷你恐怕认错人了。”
      急急堵住他往下的话,关于她是谁,这个问题不能再继续下去。
      太妃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神情错愕的奕忻、欲言又止的奕譞、先前温婉有礼如今却冷傲无比的叶赫那拉玉兰,他们间究竟有何事忍瞒于她?但她知道此时并不是追问的时候。
      一时之间室内沉寂得鸦雀无声。恭亲王奕忻薄薄的唇紧紧抿着,因用力过猛而泛白得可怕。那双本来惊愕万分的眼睛此时却专注地落在兰儿的身上脸上,一刻不肯转动,迷惘、温和、悲喜交集几种神情不断地交替出现。
      而兰儿似乎也忘了彼此身份的悬殊,身子站得直直的,一脸的坦荡,由着奕忻的眼神火热地扫过来,表情无辜得仿佛是被扣以欲加之罪的犯人。淡淡的眼神落在奕忻的身上,瞬间涌起的酸楚却也速迅地消失,淡化的速度快得来不及散开便不复影踪。
      “玉兰,你从来没见过这男人的,他是大清的六王爷。”心里一直在重复着这样的一句话,因此当心绪稍为平复之时,再看向奕忻的眼内便多了分陌生与决绝。
      康慈太妃把一切收进眼内,轻轻地咳嗽一声,惊起如化石般对恃的两人。
      “那拉氏跪安吧,稍后自有赏赐。”
      天降的特赦犹如溺水中抓住的稻草,兰儿急急谢过恩后,火速离去。一去坤宁宫又立即躲藏在花丛中,刚刚隐蔽好,身后便响起了急随而至的脚步声。
      透过厚厚的枝叶,兰儿毫无意外的地再次看到熟悉的身影,只是这个身影较之两年前似乎瘦削了不少。走至跟前,奕忻急速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兰儿一阵紧张,莫非。。。。
      就在她担心被发现的同时,隔了一丛树枝的奕忻在略为顾望之后又勿忙朝着他假定的方向寻觅而去。
      渐去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夜暮中。隐藏中的兰儿猝然无力地跌坐在草地上,头上不知何时落下了一片生命完结的黄叶。奕忻离去时焦急的眼神,消瘦的身影终于在她眼内产生了作用。雾团速迅拙起,只屑倾刻间,豆大的眼珠顺流而下。
      “奕忻呀奕忻,你这又何苦?既然有了别人就早知我俩不会有日后的了。你这焦头烂额又是做给谁看?”望着无边无际的天幕,兰儿第一次尽情的释放内心的悲痛,哭过这场后,她不允许自己为过去而流一滴泪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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