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城遗梦》翦翦风

15、第 15 章

　　灰迷的天空低低地压在人的心头上，无比沉重。叶赫那拉玉兰强打着精神，手撑着腰一步一颠簸地从衙门里走出来。她强咬着牙，装着很坚强地走着，直至抹角看不到衙门才靠在墙边呼出强忍着的一口气。
　　她是个坚强的人，自小就是个好强的性格，即使是命途的多变，也绝不让别人家有践踏她的机会。
　　伸手理了理耳边的碎发，风依然是寒意逼人，十步这外一片迷离。稍留片刻后，兰儿又再起步，刚刚平复的痛楚又再复发了。只要稍一用力，那响彻心肺腑的痛又从臀间传来。全身一颤，额头鼻尖冒起细细的汗珠。
　　回家的路还很远，以她这样的速度恐怕是要走上一天的时间，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黑下来了。兰儿不禁为方才的冲动而后悔起来。天底下为官的，十有八九都是贪字行头的，她又何必为一时之气结而顶撞他们呢。如今阿玛还在大牢里还不知病成个什么样子了，探病不成反惹得一身的伤，回去真不知如何向额娘交待。她什么也不怕就怕见到她满脸泪水的样子。阿玛临行前曾嘱咐她一定要照顾家的人，答应阿玛的事就一定要做得到。
　　可如今却落得个伤痕累累的，那家里的人又不知会担心成怎个样了。
　　迎着风，忍着痛，兰儿深吸一口气又再迈开步子，每走一步她都有昏死的可能。只是尚存的一点意识支掌着她，在这冷莫的年代里，她告诉自己绝不能在大街上昏倒，没有人愿意扶你一把的。亲如舅的人亦可以在她家蒙难时冷眼旁观，更何况只是陌路上的人。世态的严凉，她过早地看清了。
　　为了节省体力，她闲着眼睛一步步地走下去。心跳得利害，她的耳能听到的只有属于她自己的沉重呼吸声。
　　“一定要挺着！”她鼓励着自己，脚下的力度却是越来越弱了，一滴滴的汗和着细雨滑过她的脸，脸色苍白地几乎透明。
　　突然间，仿若一阵平天而起的怪风般毫无征兆，她努力向前的脚步被老天投下罗网着着实实的拌倒了。来不及睁开双眼看清那个撞她或是被她所撞的是何物，她一直坚持的意识却在前一刻松懈了。一阵沉沉的倦意袭来，她本想打开的眼帘也紧紧地闭上了，最后落入一个陌生的怀抱里。
　　好温暖，遂渐消失的意识为之一震，她轻轻地睁开了双眼，想探清楚她此时的处境。张眼的瞬间，映入眼内的是一张焦急无害的脸，一阵安心的感觉使她的意识再次迷离，这次她只来得及冲着那张令她觉得安全的脸一笑，又陷入了无边的倦意中。
　　有好一阵，她感觉身体变轻了，被什么轻轻的托着，飞翔于无忧无愁的晴空中，翻山越海。即便置身于虚空中，她亦没有表现出心惊，因为在她身边仿佛有着一股气流正紧紧地拥着她，给她从没有过的安全。再后来，她就闻到一阵阵的熏香，落在一块软软的草地上，草香扑鼻，只消一瞬间她收拾了所有的知觉入睡了。

　　一时之间很难相信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兰儿醒来时先是一阵的迷茫，陌生的房间、满室的药香、窗外的雨声却是那么的舒服。是她太累了么？记不清这是在哪里，这种久违的宁静早在一年前随父被关押后就再没有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为了还清祖上所欠的罚款，她们家已经一贫如洗，亲友对她们是唯恐避之不及。就连素日里来往密切的舅爷也是如此，额娘和她除了感叹人情的冷暖外也是无可奈何。
　　从那个时候起，兰儿便看透了人性冰冷的一面。除了哥哥外，她就是家中的长女，负责照料着整个家的日常生活琐碎事。对于一人失去生活支柱的家来说，每日都是必须生活在拮据中。幸而兰儿有着一手好绣艺，平日里总接些绣工做做，一家人总不至于挨饿。
　　令兰儿意外的是，世上竟还有这么个好心人。在她失去知觉时仍会出手相助，找来大夫为她这个陌生人料理伤口，且一直守着昏迷的她。
　　打量他一身的华服，举手抬足间显露无遗的贵气，他断断不是个普通人。只是引起她好奇的并不是他的身份，而是在她迷迷糊糊里感觉到发自他身上的令她神宁的气息。
　　初次见面，兰儿竟然会毫无保留地信任着他。
　　可相任他并不代表就事事迁就着他，毕竟男女有别，当她提出要回家里，她就拒绝了他要扶她的要求。没有想到婉转的拒绝却惹起他的怒气，他竟不顾她的抗议直截了当抱她入怀。对于她的惊呼她的挣扎，他却一点都不在乎，霸道地抱着她在众目睽睽下走到街上。
　　这是她头一次与异作如此亲蜜状，情急之下她不顾一切地在他心口处就是一口，期盼着他知痛就放手。她确定她的伤势已好转了，有能力自己走路。
　　只是，她的算盘还是打错了，就像罔顾她独自行走的要求一样他再次无视于那小小的痛楚。当他责备的眼神投来时，反倒是她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有错在先，她唯有遵循他的命令去做了，即便是要她把手挂到他脖子上这么过份的要求她也没有意见。
　　他抱着她，把她安置在马车上早就准备好的软榻上。
　　“不许起来，就趴在那里！”脱离他的魔手后，兰儿立即坐起来，可臀间伤痛立刻让她惊叫起来。
　　老天，那个男人的眼神好惊人，恍忽间她想起了他的警告：“再动的话，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你不是个规矩的人，我也不是，我想我会做了越轨的事来的。”
　　天，他已经向她退近了，她的身在发抖，“你想怎么样？”她居然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你说呢？”他的笑里有着不怀好意，眼里有着令她心慌的神彩。狭窄的空间是没有地方可躲的，车外又是他的人，怎么办？兰儿的脑子在飞速旋转着，最后想到的竟是夺窗而逃。
　　她的脑转得快可他的动作更快，当她望向窗口时，他的手就有所行动了。强壮的手臂落在她的纤腰上，紧接着他的身体也靠了上来，他与她就隔着彼此间的衣物，耳边是他愤怒中喷出的火一样的气息。
　　“救……命……”情急之下，她也顾不得许多了，逃不了只有喊了。
　　她集全身力气喊出来的声却微弱得只有自己听得到，热热的唇凑来硬是将余下的声响噬食掉。天！这是她的第一个吻，这个男人太过份了。空气有一段时间的凝固，他的唇贴着她的，她的眼瞪得大大的，与他的对恃着。良久后，马车上响了“啪”的一声。
　　她的手打在他的脸上，红起了一个清晰的掌印。
　　接着是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他依然让她趴卧着，她也没有再坚持什么。所有的争执就止于那响亮的一巴掌。在那片小天地里，他们各执一方，谁也没有再看谁一眼。只是彼此的心却涌起一种怪怪的滋味。
　　他并不因为她的一巴而动气，而她并没能因为被他强吻了去而怨恨在心，总之一切都不合常理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