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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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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炎是第二个赶到的医院的,因为职务的关系.同事大多知道遥纪这小鬼同自己认识,所以特别通知了.当赶到的时候遥纪已经从手术室里出来.安静的走廊上,空气中是浓郁的消毒水味,白瓷墙上映出一个有些颓废的弓着背的身影.徐将傻了一样的垂着头坐着,双手交握,死命的扣着,双目刺红,衣衫凌乱,问他什么也不开口.
据同事说事故发生的时间是五个小时前,也就是说,这五个小时,徐将一动未动,也不允许通知其它人过来,就这样一个人陪着,守着.
手术通知单上徐将签的<与当事人关系>栏为配偶,也亏得医院里的护士认识他,所以没有胆量提醒他写错.
徐将算是整个事件的目击者,可惜还是没能赶上遥纪的飚车速度. 遥纪那小鬼该不会真想寻死吧?雷炎宁愿相信这次意外的成份占多数,再怎么说遥纪也不像那么懦弱的人.
因为算是抢救及时,车的安全性能也不错,撞上的是水泥护拦,这次事故算不上太过严重的影响,所以消息封锁得很彻底.头磕破了,身体上有些大大小小的撞伤,人昏睡着.躺在那里,隔着玻璃只能看见满目的白,纯白的墙,纯白的窗帘,纯白的桌椅,纯白的被子,纯白的枕头,头上包着白色的纱布,还有那惨白的面容,紧闭的双眸,罩着氧气面罩,一切都显得毫无生气.只有呼吸器的屏幕上跳动的线条能显示出他在微弱的呼吸,他是活着的.
这样的场合,让雷炎想到南,当时他看到没有呼吸的弟弟时,那平静的样子,冷淡得看不见任何人,听不进任何事.随后就是不告而别,寻寻觅觅,寻了他近三年,才知道他在英国.
一个生命轻易的消逝了,还能带走无数感情,南的,他的,剎那间,烟消云散.可终究,南回来了,带着疲惫的身心,却忘了带回曾经的感情,所以现在的两人,还是走得小心翼翼,彼此避免去谈到过去,那些愉悦的,陪伴的,浓烈的,纠缠的,挣扎的…回不去的过去.
那么, 遥纪醒过来之后,会消失些什么?谁能预料?
高泉双手插在口袋里,一步一步缓缓的走过来,走得不紧不慢,好像只是一个无关的过路人.停在徐将面前,面色平静的望向房间里面, 淡淡的嘲弄,“还真是脆弱呢.”
徐将 “腾”的站起来, “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巴掌甩过去, “你知道什么?”
高泉头被打偏在一边,静止,嘴唇被自己咬破了,却还是冷笑, “不就是被他那没血缘关系的弟弟给刺激了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恩?”
徐将一把将他推到墙上,手卡住高泉的脖子,五官都愤怒得扭曲,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你做的还不够多吗?”
高泉抬起头来,直视徐将闪躲的眼神, “不够,你不回来就永远不够.”浅紫色的一片印在他的脸上,目光绝决疯狂, “从你把我半死不活丢在那里开始,怎样报复都不够.一点都不够.”
雷炎双手抱胸就这样看着,仿佛在看一场无聊的八点档言情剧.遥纪阿遥纪,你还真是遇人不淑.每个找上你的人,背后好像都牵扯了一长串莫名其妙的东西,就没一个简单干脆的.
徐将瞪大眼,随后挫败的放开手,“你疯了.你早疯了,我怎么现在才看见…”喃喃地自语走到先前的位置上,继续垂着头坐着,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我是疯了,你早就把我逼疯了,”高泉扑过去拉过徐将的手臂,就要将徐将拖走,可怎么也拖不动那僵坐的人,不顾形象语无伦次的喊叫, “起来,你给我起来,他要死是他自己的事,你给我起来…”徐将被他摇得就像不倒翁一样可笑.陆续有些人往这边看过来,指指点点,都被高泉的管家和保镖给拦住.
还真是少爷,连来看个病人还不忘示威.
雷炎将视线转回隔着玻璃的遥纪苍白的脸上.他很想知道,这时候的小鬼梦见了什么,如果他看见这一幕时会想些什么,一定会笑吧?空洞无神的笑,那是他伪装自己的标志,可是却让人一眼就能看破的无奈笑容.
爱逞强的小鬼,还是一点都没变.
“别吵了...”赶过来的南和雷灵拉开高泉,雷灵推了雷炎一把, “你就站这看着阿?什么居心阿?”
雷炎耸耸肩,顺手就圈着南的肩一起回局里办理这次事故的手续,总要有人出来擦屁股不是?可都是些名家,闹起来又会是一阵纷纷扬扬.一波未平可千万别一波又起,再说,这种场面,南也不喜欢见到,别再让他想起什么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关系,别因为这小鬼的一个睡脸又破碎了.
估计周信也该收到消息过来了,等下那战争说不定更加热闹,周信是绝不可能留情的,到时可别波及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南了.
至于雷灵,她够强悍,还没人能把她怎样.
雷炎第二次过来时,离出事已经是三天后,还是如最初看见的那样,遥纪安静的躺在那里沉睡着,嘴唇有了些血色,不排除是被人咬的.身边的机器更多了,连脑电波都用上了.可一切都表示,他只是睡着.无声无息的睡着,就怕他一睡不起.
伤在细心的照顾下,复原得很不错.恩,额头看不出,脸倒是一点都没破相,这回卫清该放心了,她下一季的新衣服还是有人穿的. 周先生也该回国了吧?真不知道周信在想什么,连遥家人都不通知,也是疯子一个.
遥纪这小鬼还真绝情,这么多人来看他,什么好话都说尽了,雷灵那铁公鸡都说要免费帮他报仇了,可他连手指都不愿意动一下.
“他不愿意醒来,”这是医生的原话.
幽暗的房间里,保持着最舒适的温度,有水雾在漂荡,有着淡淡的花香,应该是玫瑰的香味.微弱的风吹动素色的窗帘,隐隐飘动.蓝色的水晶长颈玻璃瓶中的花很新鲜,整整一大束,还带着露水,可惜没人有心情去欣赏.
摆在柜子上的是早上南带过来的粥,已经凉了.雷炎将手里的保温盒换过来,提着冷掉的粥盒,看着遥纪的脸.
鼻青脸肿的徐将傻子一样的匐在遥纪的身上,一个人反反复复小小声的自言自语, “遥遥,想做睡美人吗?...又想和那年过年一样把我吓坏吗?...我们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就要我把丢下来吗?...说话,遥遥,睁开眼睛说话…不准不给我机会解释…求求你,睁开眼睛好不好?...”
雷炎听了一会后合上门走出去.
在雷炎背后的房间里,徐将的脸轻轻贴上遥纪的脸磨蹭,感受遥纪以前最喜欢的亲腻,以为遥纪一定会和从前一样低低的笑,可是他没有,他呼吸平缓,睫毛闭合,无声无息.
眼角有些破皮,是那天被周信的戒指划过,阵阵刺痛,可这点痛,比不上心底无助的千万分之一.
当时看着遥纪的车疯狂的加速,次次惊险的从车道边磨擦,在后面开车追赶时,手害怕得发抖, 手从方向盘上一次次的滑开,怎么也抓不紧.最后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见他狠狠的撞上护栏,脚软得抬不起来,打了急救电话后,看着一身是血的遥纪,只有一个想法.
为什么受伤的不是自己呢? 遥纪很怕痛的.
可现在看着他躺在这里,更多的是满心的恐慌,好像沉进了深蓝的海底,被密密包围自己的海水挤压着,难以呼吸.遥纪是不是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亲吻这曾经无比温存的唇时,为何总得不到任何回应?为何他的味道还是冰冷的? 遥纪是不是不要他了?是不是?在答应和他结婚后不到半小时,就不要自己了?
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为什么呢?
雷炎第三次来的时候,离出事那天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了.那个小鬼还是睡得很惬意,丝毫不受外界的影响.
雷炎靠在门边,手指在手把的扶手上轻弹,眼前这几个男人没有一个人有勇气推开他,再次打开门进去看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因为他们都试过,可是没用,一点用都没有.
雷炎嘲弄的看着这几个人,目光从面无表情的疲倦的周信身上转移到愧疚无助的徐将身上,这两个人一个最开始是霸道的毁灭者,一个最开始是卑鄙的占有者,现在都变成这样疲乏,毫无当初的半分狠辣.
再将目光移到遥锦,这个遥纪最爱的弟弟身上,不再装疯卖傻了?要死要活的,现在也不上演了?知道那些假话也填不了心的空虚了?知道那样霸道的占领也改变不了他那幼稚的感情,欺骗的本质?那紧张不安的样子,是终于想到遥纪对他的好了?
最后,停在高泉这个遥纪最珍贵的朋友身上,彼此经历了那么多,相信遥纪一直很努力的维护了,却还和当初一样,因为徐将而去忌妒,去破坏.这就是当初周信不要他的原因吧?贵族少爷的自以为是,接受不了被人甩的事实吗?
站在最边上的那个不说话的是叫苏启吧?不知道和遥纪算什么程度的朋友,不过那一脸的难过倒不是装的.看来,这里本着善意的等待,就只有他一个了.
雷炎想到初次见遥纪,是在英国的冬天的傍晚,他说“强者生活辛苦,弱者辛苦生活,”这个道理他一直知道,可还是想要逃避生活的辛苦,想做一个感情的弱者.
他在日记里说, “以爱的名义,名正言顺的变得疯狂,贪婪,结果伤害的也许是自己.幸好,我什么都没做.跨过痛苦,不一定幸福,可是跨不过,只有结束.”跨不过吧,有些事,人力是扭转不了的,所以只能结束.
那个是叫雷蒙德吧?那应该算是遥纪唯一的最美的爱情,可惜也是最深的伤.当刘振如泡沫般消散在阳光下,雷蒙德再次将遥纪心中自认为完美的爱情理念完全推翻.
爱情到底是什么呢?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包括里面安静沉睡的遥纪,没有一个人知道答案.何必要爱呢?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擅长说谎,都喜欢自欺欺人的找借口说自己是对的,在爱情面前,终究是谁也不可信的,包括自己.
周信将手机拿出来伸到遥锦面前, “打电话.”所有人都不解地看着他.“把你爸和你骂叫来试试.”
雷炎听后冷笑,这个强权主义者,终于知道松口了?
遥锦颤抖着接过电话,电话一通就忍不住开口叫了一声爸,这是他们家正式成立三年来,他第一次叫遥老爸,爸爸.“爸,哥他睡着了,不肯起来,怎么叫都叫不醒,医生说他不想起来,爸,你和妈快来…”遥锦手捂嘴嘴,滑下墙角,对着电话哭得泣不成声.
为什么总要面对无法挽回的情况,才会觉醒自己做的事错得有多离谱?
周信环视一圈这里的人,突然扯出一抹笑,“我去办手续,接他回家,特护已经等着了.”
“凭什么?”徐将握紧拳,讨厌周信这张自信又霸道的脸. “你凭什么?要说也是我接他回家.”
周信看着他,嘲弄的笑,“你们两的家?那棵圣诞树还摆在那吧?那可是他一番苦心呢,还有,他是我周家人.和你没关系.”不屑去看徐将那自责的脸,转身去办理手续.
遥纪你就睡吧,不清醒也没关系.只不过提前而已,我就当你已经同意睡在新房子里,和我生活.
遥纪的伤已经好了,整个人就像一个熟睡着的天使,周信伸手穿过他过长的头发,柔软的黑发就像羽翼一样散在深蓝的枕头上,周信手指上有些宽大的白金戒指在浓密的黑色中穿梭,一娄娄的黑发滑过闪着微光的钻石.将他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掌放在脸颊边磨梭,感受他的体温,“遥纪?”周信轻唤他的名字,就像平时一样唤他起床,可是这样唤了三,四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周信小心的帮他把被子盖好.将公司里送来的文件一一在茶几上打开,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安静的垂下头看着.
巴巴翘着尾巴,湿润的眼咕噜咕噜的看着睡着了的主人.小爪子轻轻拉扯被角,小小声的呜咽.
遥锦悄悄的推开门,看了一眼后又关上门,靠在墙上脆弱地颤抖着,胸口那紧涩的酸楚,让他难过的拼命用手垂着胸口.如果醒不过来怎么办?他不赶去想.
周信看似温柔小心,那是因为在那间房里,一出来,他就变得冷漠,谁的话也不听.除了被请来照顾遥纪的那些人,没有谁被允许进去看遥纪,谁都不准接近遥纪. 周信好像不允许遥纪被别人唤醒一样,亲自守着他.
包括从国外散心回来的周先生还有遥老爸和遥阿姨,连进这间房子也不行.遥锦只好偷偷的过来看看,然后回家报告给等着消息的长辈.
这样沉重的低气压日子已经过了快要一个月了.
遥纪还真是能睡.被周信搂在怀里翻来覆去的折腾,就像一个了无生气的娃娃.
体温还在,肌肤那柔滑的触感还在,白晢的皮肤就算被各种营养剂养着,还能和以前一样泛着温润的光泽.不得不说,周心还真舍得花钱去养.除了医生,特护,营养师,还有一个护理师专门给他保养.
遥锦将提过来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放进冰箱,弄好之后正准备离开,却没想到周信就站在厨房门口,脸色阴沉的看着. 遥锦僵着笑脸, “我马上就走.”抬脚正准备跨出门,没想到被周信手一拦.
遥锦不解的抬头看他,周信冷冷的说, “没有下次.”
“哥,他决不会喜欢你这样对他.”遥锦垂下眼,看着鞋尖.还是不能控制自己的心跳,看他的脸就会想要贴近他.
周信冷哼,“他喜不喜欢关你什么事?”
遥锦双手握拳,看着深蓝浅蓝的格子地板,“你这样对他,隔绝他,他会生气.”这栋房子真的很精美,就像梦幻.他为他准备的,将要与他共度一生而精心准备的,不容许别人踏进一步的,他们的乐园,别人的禁地.
“我还没生气,他凭什么生气?”
遥锦抬头,双眼闪着泪水,“你怎么说这样的话,你不是爱他吗?”
周信不解的问,“爱?那是什么?”记得五年前收到他的资料,最先看到的是一张照片,遥纪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站在热闹繁华的街头,无比滑稽的摆着自由女神像,旁边的人都含着笑看着他,他精致的五官因为边上人的亲切,染上毫无防备的单纯.第二张照片是他被一个金头发的洋人亲吻时,那不知所措的表情,满脸的惊慌,很有趣的表情.当时自己就是一手拿着这张照片,一手就打电话给助理,让他马上把遥纪找过来,也不管时间是不是恰当,但是就是想快点看见他.这是爱?太肤浅,应该不是.
遥锦看到周信一脸的若有所思,“我听徐将说,你这五年多,对哥做了很多过份残忍的的事…”
“过份?”偶然间看到电视上的戒指广告,想到遥纪那漂亮的手指,心血来潮的设计了一款戒指,找了个新年的借口给他套上,那种感觉好像很有趣,又有些满足的愉悦.这,不是过份吧?只是因为这么想,就这么做.
遥锦有些确定周信对感情的无知,“我想你这么无情,一定不知道自己一直是爱着我哥的吧?”
“爱?”等不到他回国,就失去理智的想逼他回国,没想到选在最不恰当的时机将一切摊开,不出所料的得到他妈妈强烈的反对,弄巧成拙,又不想他痛苦就一直帮他守在他妈妈身边,直到临终,心底更想的是得到她的原谅吧?
遥锦看着周信,开始觉得眼前这个人有些可悲,“你对他这五年来对他的行为,有个很美的名字叫爱,周信,你爱我哥.”
“这就是爱?”想到他在别人的怀里就克制不了的烦躁,所以更想照以前训服猎物的手段将他训得死心塌地,所以一次次的将他崩紧后又放松,放宽后又崩紧,就像玩游戏一样的看他有趣的反应.这样的若即若离,可是最终还是没有将他训服,因为他毕竟和高泉他们不一样,他太温驯,又太倔强.这样矛盾的自己,是因为爱?
遥锦抹去眼里的泪水,“你爱他,所以想让他变成另一个你,想让他对其它所有人都不屑一顾…”
“这就是爱?” 想到两人将要在这里生活,特别高价买下了这栋房子,将两人的喜好溶合,哪怕一个角落都要设计得尽善尽美,那些摆设很多是从拍卖会上拍回来的,加在一起的价钱早就超过房子本身的价值,为什么做这些?那天生日和他在阳台上看着日出时的交谈,那个星期和他在海边只有两个人的生活,这些又好像无时无刻的告诉他,他在为遥纪而不受控制.想要珍惜他,想要温柔的对他,想和他简单的温存…那么,这应该就是爱了.
遥锦开始笑,有些释然的笑,“就像我爱你,想你只看到我一个人,想你只属于我一个人一样,疯狂的做错事…”
“疯狂的做错事?”想到这里周信开始有些惶恐,胸膛的某个地方开始跳乱了节奏,如何这都是爱的话,那么自己走的是怎样的一条叉路?将遥纪推到怎样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