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兒子》濃墨重彩

13、第 13 章

　　整个长假就像遥纪说的那样,埋头学习,除了学习他找不到其它能做的事情,放假就意味着可以随心所欲的没日没夜.累了就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将那翻涌的情绪平息再平息,直到回复最初在中国的那段记忆,单纯的年少,因为喜欢而喜欢,最真实的,舍不得丢弃的简单的快乐,让它美好的不沾染任何爱情的色彩.
　　那些回忆在满室流淌的钢琴声中安静下来,遥纪也算明白一些,高泉为什么总喜欢弹奏这些节奏舒缓的曲子.它能让你心平气和的面对失落,面对那些再也无法回去的曾经.
　　刘振,对遥纪来说,还是很重要,已不再是执着情人之间的重要.
　　一次蜕变,就等于一次成长.抛弃一些,拣到另一些,这就是遥纪目前的人生.
　　那朵尚未萌芽的玫瑰,淹没在无边的虚空.
　　一开学后就再也没有时间来悲春伤秋,两个学系的功课压得遥纪就像龟一样的爬行.不是生活来适应自己,而是让自己去适应生活,到遥纪这就换成了,不是学习来改变自己,而是让自己改变学习方法.不再仅仅是书本上的内容,遥纪学会了自由的开拓思想的学习.不再是和以前一样只看学习相关的书,开始对很多东西都有了兴趣,随手一本书都能看得入迷.这样的遥纪,就好像一个无限的容器,而且保证只进不出,抛弃了一直坚持的东西,海阔天空.总算在最后把那门给通过了.
　　英语表达也突飞猛进,再也没有那种词不达意的情况,老师开始喜欢上这个刻苦努力的中国学生.
　　雷蒙德偶尔也会和往常一样过来照顾他,见遥纪一切如常,或者说比以前更正常,大为安心,源源不绝的从家里带来雷妈妈准备的好吃的,来表扬遥纪的进步神速.
　　不知道雷蒙德和刘振说了些什么,他居然也来看过遥纪,可惜没能见到,因为遥纪埋在图书馆里. 陈双转告遥纪后,遥纪窝在被子里偷偷笑了.本以为他再也不愿和自己有交集,他能这样,遥纪已经很高兴了.毕竟刘振代表了他过往的所有人生.
　　很快就将要是中国的新年了,属于遥纪这个中国人的最重要的节日,听说中国城那边有举行浓重的活动,可遥纪没太大的兴趣,那一天只需要打个电话回家和老爸老妈报平安就好.
　　从图书馆回来,天已经很黑了,遥纪和同学一路讨论今天上课的内容,同学突然指着遥纪楼下的一辆银灰色跑车惊讶的问是谁, 遥纪转过头正好看到车内那一张他无比熟悉的脸孔,周信,正有些不耐的抽着烟,喷出的烟雾使他的五官显得有些模糊,没有那种逼人的气势.
　　遥纪一时之间混乱得无法思考,转身就朝学校的方向快步的走.同学被他弄得满头雾水.
　　遥纪拐到一个转角,打电话给陈双,让他将灯关掉.灯灭了十分钟后陈双告诉他车已经开走了.遥纪再站了一会,确定他不会回来之后,才转回来,摸黑上楼.上到三楼,正准备掏钥匙开门,黑暗中突然被人一把扯过去,跌进一个人的怀里,那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威士忌的味道,手中的钥匙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周信的声音就如屋外的风一般冰凉彻骨,“不想见我?”
　　遥纪挣脱不开,只好沉默着.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来,那些还不够吗?
　　周信低头准确的找到遥纪的唇,放肆的啃咬,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将近新年的时候想到遥纪,想知道他在做些什么,想拥抱他,想狠狠的吻他.他的玩具半年多不见,沉静了很多,果然和他想的一样,遥纪能让自己很好的成长.
　　遥纪怀抱着厚厚的书,安静的任由他.
　　周信满意了之后,轻抚遥纪的脸颊和微微喘息着半张的有些红肿的唇,精致的娃娃眼中的冷静让他显得更加漂亮,褪去了乖巧的外壳,褪去了青涩的思想的遥纪,坚强得让他爱不释手,这游戏越发好玩,甚至有些失控的心跳的感觉.周信难得的关心起他的近况,“在这里一切还习惯吗?听说你学业很忙.瘦了好多.”
　　遥纪还是沉默,目光中一片平静.
　　周信仔细的打量遥纪,和最初一样,更想看到的是这张淡然平静的脸,崩溃时的模样,一定绝美到震撼.所以他更有耐心的玩下去,“过年了,哥哥来给你送新年礼物.”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方形的盒子,打开,一枚设计简单的精美的看起来很名贵的钻戒.
　　周信将遥纪手中的书扯过来,随手往后一丢,硬壳的书敲在水泥地板上,那声音让遥纪一震.那是雷蒙德为他选的关于经济类的专业英语.
　　取出闪着微光的戒指套在遥纪的左手无名指,“这个位置,哥哥占了.”华丽的钻石在遥纪修长圆润的手指上,完美的贴合.遥纪还是一言不发的任由他,黑暗中周信的微笑还有他温热的呼吸,让他不自在的别开头.
　　周信在他手指上抚摸,戒指的冰冷僵硬和遥纪手指的温暖柔软,真是鲜明的对比,有种发自内心的愉悦,“亲爱的弟弟,记得半年后回国.” 遥纪木然的回,“明白了.”
　　周信奖励似的在遥纪的唇上落下一吻,低低的笑,拣起地上的钥匙打开门,“别瘦得像个骷髅回来,抱起来可不舒服.晚安.亲爱的弟弟.”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转身沉入黑暗之中.
　　遥纪靠在墙上,扯下手中的戒指,拣起散落一地的书和笔记,滑下墙将头埋进臂弯,握拳的双手指甲深陷掌心.逃不过吗?这么远还是逃不过吗?这个男人究竟想要耍弄自己到什么时候?
　　陈双从客厅里探出头来,“遥纪,你怎么了?还不进来?很冷呢.” 遥纪朝他抱歉的笑,抬脚进门,回身却看见楼道口有点红光时隐时明,周信居然没走,看来自己真的不过是他的玩具罢了.逃不过的话,那就面对好了.
　　为了这不能爆发的战争,我也会努力的.所以,妈妈,你一定要幸福.

　　遥纪在此后的第三天又看见一个熟人,不同的是,他的车停着人来人往的学校门口,人靠着车门站着,一身深棕色的大衣,高领的浅色毛衣,手放在口袋里,微长的头发垂下来,眼神有些恍惚得找不到落脚点.时不时有同学从他面前过,好奇的看着他,谈论他,徐将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遥纪走过去,“徐将?”
　　徐将望见遥纪笑,“听说你过年都不准备回家,所以来看看你.”
　　遥纪皱眉,“徐将,你应该去看看高泉.”
　　“我去过了.”徐将对他微笑.
　　“哦.” 遥纪感觉自己那话还真多余.
　　徐将问,“你住在哪?” 遥纪指了指不远的那栋小白楼.
　　“不请我上去坐坐?”徐将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能望见浅色的窗帘.
　　遥纪对他笑, “当然.学长,请.”两人并肩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徐将接过他手中有些沉重的书,一本本的翻看,课本上的字迹清楚端正秀气,虽然写得满满的,到处都划满了重点,可还是给人很舒服,就像他的人一般,“遥纪,你学习还是这么认真.”遥纪笑笑没回话.
　　徐将进门后,将整个房间都仔细了打量了一翻,整齐干凈,最醒目的就是书桌,除了一本笔记本和满柜的书外,就是那束有些枯萎的玫瑰,在水晶的瓶子里安静的绽放,空气中有着淡淡的清香,有些陌生的遥纪的味道. “你这比我想象中简陋.”
　　遥纪无所谓的将书堆在桌子上,“一个人能住就好.”
　　徐将听到他说一个人,弯了弯嘴角问,“在这里一切还习惯吗?”
　　“恩.”遥纪给他冲上速溶咖啡,也不管他喝得习惯不习惯就塞到他手边.
　　徐将伸手接过,滚烫的咖啡,却感觉到遥纪指尖的冰凉,正准备将他的手握进手里,遥纪一闪躲开了.徐将若无其事的喝一口咖啡,“听说你学业很忙.瘦了好多.”
　　“还好.”和周信一模一样的话呢.
　　“我来给你送新年礼物.”徐将将手中的咖啡往桌角一放.
　　遥纪抬头,不自觉的往抽屉的方向望去,那么躺了两枚戒指,一枚祝福,一枚占有.
　　徐将递过来的是一个电话号码,“这是我以前在这里的学长,关系还不错,前阵子才连络上,恰好和你一个专业,对你应该有帮助.他也有朋友选修经济,你们可以交流.遥纪,除了学习,其它的你好像都没什么兴趣.”
　　遥纪接过,“谢谢.” 遥纪不会打这个电话,直觉告诉他,不能和徐将牵扯太多.
　　徐将收回手的时候,遥纪正好看到他一直放在口袋里的左手露出半只手掌,和那上面银色的微光,他诧异的问,“你结婚了?”
　　“是,为了家庭事业,”徐将没什么情绪的回,将手往口袋中放得更深一些.本来想说些祝贺的话,可是这对徐将来说会不会是一种讽刺? 遥纪不明白为什么婚姻这样终生的幸福要和利益扯在一起,这让遥纪想到了周先生,和在那样家庭里长大的周信,忍不住开口,“请好好待你的妻子.”
　　徐将没想到会从遥纪口中听到这么一句话,望着遥纪,有种说不出的苦涩,高泉也说过同样的话,只不过高泉比他直白尖锐,他说即使是个傀儡她也是有感情有思想的女人,娶了就得负责.
　　遥纪看到徐将复杂的目光,低下头, “我逾越了.”
　　徐将苦笑,又拿出一个信封, “高泉让我带给你的演奏会门票.” 遥纪道了谢接过打开来看,正好是新年晚会呢,这时雷蒙德开门进来,看到有人在,直接走过来, “宝贝,有客人呢?”
　　遥纪朝雷蒙德微笑,然后转头问徐将,“你会去吗?”
　　“应该不会吧.”徐将明白这个人就是那个外教老师, 遥纪在这一定得他照顾良多,左手在口袋中微微握拳.
　　遥纪问,“为什么?只是一场演奏会.”
　　“正好时间上有些冲突, 新年家族有重要活动.“徐将站起来, “我还有事,先走了.遥纪,你好好照顾自己.”
　　遥纪连忙站起来,“我送你.”被徐将伸手拦下,“我的车就在不远,你站在窗户口就可以看到,不用送了.” 遥纪见他态度坚决,更是有些莫名其妙,人家大老远的来这就这么走,好像有些说不过去阿.
　　徐将一步步走下楼,感觉到遥纪的目光,很想回头,最后还是加快脚步离开.掌心被自己偷偷取下的戒指硌得手心有些疼痛,可是,做了选择就不能后悔.
　　看着徐将的车慢慢转角,遥纪回头望雷蒙德解释道,“我学长,我都还没介绍你们两呢,这样匆忙.”
　　雷蒙德轻拍遥纪的脸颊,“我来是告诉你.刘振他家人邀请你去他家过春节.上次他来找你,你不在.”
　　遥纪一听乐不可支,两年多没见刘爸刘妈了,是不是还是那么干练精明阿.其实,在遥纪的记忆里还是有些害怕他们的,因为他们是那种工作认真到疯狂的人,要不是有遥纪在,刘振不知道饿死多少回了.

　　雷蒙德将遥纪送到刘家门口轻吻他的脸颊,“今晚玩得开心,明天我来接你.有事打我电话.” 遥纪微笑着让他小心开车,挥手告别,目送雷蒙德离开,回过头来正好看到刘爸神情复杂的站在门口,目光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遥纪扬了扬手中的礼物,笑容灿烂,“叔叔,好久不见.”
　　刘爸爸一直站在大门口却没有让遥纪进门的意思,“遥纪,我听小振说你是GAY? “遥纪退后半步,瞬间有些无法呼吸,刘爸爸见他惊慌的样子,语重心长的劝说,“小纪这是病,赶紧去治阿.别担心,我保证这事不会告诉你爸妈的.”
　　遥纪将手里包装精美的礼物往刘爸爸手中送,扯出一抹微笑,若无其事的说,“叔叔,新年快乐.”
　　刘爸爸接过他手中的礼物,轻拍遥纪的肩膀,将他牵进屋,看着换鞋的遥纪,“遥纪,叔叔有个小要求, “遥纪停下换鞋的动作,认真的望着刘爸爸,“可不可以先不要和小振来往,你们认识这么多年,我怕…”
　　遥纪将换好的鞋再次脱下穿回原来的鞋,用平静的声音回,“好的,叔叔,我见了刘振就走.”
　　刘爸爸责怪的看了他一眼, “遥纪你想到哪里去了,请你来就是来过除夕夜的.叔叔说这话不是责怪你.”说完帮遥纪把鞋又换好,推着他的背进房,朝卧室喊,“小振,遥纪来了.”
　　刘振从房间里冲出来,“遥纪,你来了.”想要和往常一样拥抱,最后手停在了半空,因为遥纪躲开了.
　　门铃响,刘爸爸推了推刘振,“艾琳来了.”刘振连忙跑去开门.
　　艾琳一看就是特别装扮过了,一席漂亮的粉色长裙,金色的卷发蓬松的落了一肩膀,在门口淑女地牵着裙子,朝刘爸爸欠了欠身, “叔叔,节日快乐.”
　　刘爸爸乐呵呵的笑, “你也节日快乐.”刘振故意整了整衣服,弯腰,曲手臂, “女士,有请.”
　　艾琳伸手打了一下他的手臂,两人在门口笑开了.
　　遥纪跑到厨房和刘妈妈打招呼,刘妈妈看到他特开心直说遥纪长高了,又瘦了.遥纪有些鸵鸟的窝在厨房帮忙,这里唯一真心希望他来的,就只有毫不知情的刘妈妈了.
　　艾琳走到厨房门口看到遥纪,朝他微笑,遥纪回她一个笑,自己都不知道在笑些什么.端着菜正准备从她身边路过,突然身体被猛力的撞了一下,整个人被推得撞上了一边的柜子,恰好撞在腰间,狼狈的坐倒地上.手中的盘子不见了,满手滚烫的油和菜渣,不知所措的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突然一声尖叫把他吓回神, “阿,他泼我.”刘振冲过来,恰好看到正从地上站起来的遥纪,和一身狼藉惊慌失措的满眼泪水的艾琳.刘爸爸在一边面无表情的看着,刘妈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从厨房里走出来,连问怎么了.看到艾琳一身的狼藉,带她进房间换衣服.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刘振沉了沉呼吸,有些愤怒的开口,“遥纪,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遥纪好像听到什么无声的爆开,就像阳光下那脆弱的五彩泡泡. 我们认识十多年,他居然说我是这样的人…
　　那一瞬间,下意识地闭上双眼.什么也不想辩解,也无力去辩解,接过刘爸爸递过来的毛巾,胡乱的擦了擦手,走到门边换上那双脱下还不到十分钟带着温热的鞋.
　　换好鞋, 遥纪转身面对刘振,“对不起,…”遥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可是就是想说些什么来结束这难堪的尴尬.
　　直到遥纪打开门出去,再关上门,刘爸爸还是保持沉默.刘振甩甩头,跑进房间安慰女朋友去了.
　　遥纪走在无人的道路上,刘家住得有些偏,看不到行人,偶尔有车从身边过, 遥纪都只是低着头往前走.
　　我爱你,因为那时年少单纯.可是,被这样的对待,被这样的误解,还是舍不得,舍不得对他生气.
　　这就是爱人,和被爱的区别.
　　遥纪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路越来越偏僻,突然一脚踏空,从长满青苔的路边滑下,膝盖重重的磕到冰冷的水泥地面.腰间也开始凑热闹火辣辣的痛,遥纪摇晃了下却站不起来,坐倒在还余留积雪的地面上.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英国真的很冷.
　　鲜红的血渗透惨白的雪,真是漂亮的颜色.这样剧烈的疼痛,真能够让使人刻骨铭心的.
　　休息了近十分钟,被雪浸湿的衣服更是沉重,伤口已经麻木, 遥纪将手放在膝盖处,想用手温暖一下受伤的地方,可是手比伤口处的温度还低.死命的揉膝盖,除了渗出更多的血之外,还是无法站不起来.
　　遥纪有些着急,四下安静得一个人都没有,真的太冷了, 遥纪小小声的给自己打气,遥纪,站起来,你要坚强,一点皮肉之伤,站起来,自己去医院,什么事都没有,遥纪,站起来…口中的热气在空气中凝成白雾,没有人回答.只剩有些哽咽的声音在空寂的无人路边回荡.
　　什么事都没有,遥纪,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