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游戏》天川小路

115、一百一十五

　　伽芳皱了皱眉，强忍着痛推开压在身上的死人，缓缓爬起来，赤裸的身体在火光映照下圣洁如神明，身上的伤痕却又透出一种淫靡的气息。我被他从尸堆里站起来的诡异场景吓得几乎愣住，一时连哭也忘了。
　　发生了什么事？
　　他从地上捡起一件还算完好的单衫裹住自己，默默走到我身边，伸手想擦我脸上的泪痕，还没碰到，却又把手缩了回去，扯了衣袖来，轻轻擦我的脸。
　　银发垂在我眼前，晃动着他洁白如玉的胸口上清晰的抓痕。伽芳努力的扶起我到树根边坐起，自己则挨着我坐在一旁，单薄的身体在一层单衫下不住的发抖。
　　脸上依旧淡淡的笑，他轻声说：“吓到你了吗？”
　　我这才猛然明白过来，惊呼：“你……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是他们咎由自取。”
　　我不明白。
　　两人坐在火堆边，望着不远处一地的尸体，久久相对无言。半晌，伽芳笑道：“戮姬姐听说过‘毒人’么？”
　　我一愣，不太确定的摇摇头。
　　他好像一早料到了我的答案，笑容灿烂，语气理所当然的像在说一个无关的故事：“就是自小孩生下来，就开始用少量的毒药喂养，逐渐加量，直到他变得百毒不侵为止。这种方法很危险，搞不好小孩就会没命，所以，很少用到，也不会有人用自家孩子来养毒人。”
　　我看着火光下少年明亮的蓝眸，苍白如玉的皮肤，冻得发紫的薄唇透出一种诡异的艳丽，一时竟说不出话。
　　“不过，一旦成功了，毒人的血就会变成无比的剧毒，这是身为普通人却又早晚得继承城主之位的我，唯一的自保之力。他们……真不该咬我。”他淡淡的笑：“你不知道，原本我都打算好了，让神封哥娶姐姐，这样就可以由他来管理行会，可是……谁知道会出现一个你……”
　　“不过，即使没有他，我也并非就不能管理好行会，我虽没有修为，但从小也是被当做城主来教养的，只不过需要更多时间来掌握这群人罢了。”
　　“可是……”
　　“可是，我似乎一夜之间就做到，是不是？”他抬起头看我一眼，笑道。
　　我默认不语。
　　“戮姬姐，你真认为，在那种行会本身也伤亡不少的情况下，我一句话便能让所有幻若全力先救你？”伽芳苦笑。
　　“难道……”
　　他点点头：“我以开庆功会为名召集全行会的人，然后再酒宴里下了毒……现在他们除了司天哥，所有人的命都握在我手里，就连荒刚出生的孩子，亦不例外。”
　　“伽芳！”我又惊又怒，无奈身体动弹不了。
　　“我知道。”伽芳见我生气，递上一个安慰的笑：“我记得你跟我说过的那些话，的人心者得天下，但以德服人是需要时间的，当时的情况，容不得我选择。”
　　我望着伽芳的侧脸，突然明白的雪龄那句“您为她失去”的含义。为了救我，他放弃了成为一代明主的希望，从此，就只能沦为一个握着他人性命以迫之为自己卖命的恶主，没有人会再信他，甚至，等他死后，他的后人将面临的就是一座人去楼空的空城。他用这样的代价，换我一命。
　　我无语良久，沉痛道：“伽芳，这样的恩德，你叫我何以为报！”
　　“我若要姐姐以身相许，为过么？”他突然顽皮的一笑，对我问道。
　　仿佛一个孩子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我默默片刻，答：“不为过。”
　　他没有料到我这般回答，一愣，问道：“那神封哥呢？”
　　“我欠的债，与他无关。”我说：“你要一次，我给；若要一生，我只能以命相抵。”
　　“姐姐生气了。”他笑着，撒娇似的把头拱进我怀里，轻声道：“一生，我要不起，一次，那是轻辱姐姐的大罪，我更不能要。姐姐这样的女人，不论谁得了，都该一生一世只一心待你一个……我纵然有这份心……然而姐姐偏偏是血舞……我便要不起了。有时候，我真羡慕神封哥啊……”
　　“傻瓜……”伽芳这番话，听得我心底一阵轻痛。
　　“所以我不要你报我什么，我只想凭自己保护你一次……我没有他那般的本事，只能如此狼狈，姐姐不准笑我。”
　　我的泪水落下来，看他依旧灿烂的笑，仿佛永远没有了别的情绪。我抱住他单薄冰冷的身体，泪水不住的往下，落在他的肩上，浸湿了一片。
　　伽芳把脸蹭在我颈窝，一动不动，寒冷的冬夜里，飘出他一句若有似无的梦呓：
　　“我只希望你……无论如何……不要弃我。”
　　转瞬，便随风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