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遇见之物 司南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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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巨大的嘶吼声响彻天际，一个人突然变成大约有十层楼那么高的巨物拔地而起，投下了一大片的阴影，轰然倒地，引起了地面的一阵震颤。
这里是一处废弃的停车场空地，偶尔有走过的行人都是抄近道去往附近商场的，他们没有停留，也没有任何异样的神色显露于面上，好似什么都没有感受到一样。
一个大约十岁的男孩站在场地中央，残阳如血，照得他的侧脸放出血色。
慢慢地，他转过脸，沉默地看着路过的人们，直到那些背影消失在拐角。
这是一张年轻挺俊的脸，带着不符年纪的少年老成。
他回过头，视线移向了地上人头蛇身的怪物，它的身上贴了许多纸符，颤抖却不得动弹。
稚气未脱的声音波澜不惊，淡淡道：「灭——」
又是一声震动耳膜的巨吼，庞然大物化为了一缕青烟，消逝于风中。
同时，空气中有一丝轻得不可察觉的叹息声飘然而逝，令人怀疑它是否存在过。
男孩站了一会儿，收起了手中的桃木剑与罗盘，垂目离去。
……
他叫孙司南，是个道士。
与骗人的江湖术士不同，他是个喜欢骗人的道士。
区别在于，他以除妖为业，而不是欺骗。
「司南，试炼完成得很出色，要继续努力，不可松懈。」
「司南，这一辈里长老们最寄予厚望的就是你了，不要让我们失望。」
「司南，对妖怪不能手软，你做得很好。」
「司南……」
司南……
司南……
二十九岁的孙司南轻轻刮去了下颚新长出的青痕，昨夜整晚都在郊外作业，为了一个祖宅受诅咒的人家消灾解咒，临到末了竟出来个厉鬼，身体有点吃不消，才会一觉睡到现在。
将近午后三点，司南洗了把脸，从镜中看自己。
里面的人冷若冰霜，沉默难言。
昨夜无月，故人重逢……
赶到约定地点的孙司南刚下车，就瞧见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屋主很热情地带他走近那栋房子，孙司南得以看清那人的面容，不由皱眉。
「怎么是你？」
对面的少年……哦不，应该说是青年的吧，只是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仍旧干净得不像话。身体倒是变得修长挺拔了，但仍偏瘦。
对方似乎也很惊讶，继而露出了笑容想打招呼，却被孙司南打断。
「竟然是你，真是晦气。」
「……」
孙司南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屋主一开始还以为两人是老相识，这样合作会更默契才是，没想到老相识是不错，可合作嘛……
见气氛尴尬，屋主连忙出来打圆场。
「呃，那个，两位看样子认识啊……对了，孙先生和穆先生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你来做什么？」
孙司南没理睬屋主，只自顾自问对面的人，后者也不恼，笑了笑，道：「我是灵媒啊。」
这下，孙司南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八字这么轻还敢跑来做灵媒？没事不干净的东西都会倒贴去找他，现在还自己跑来惹事！
所以说，他讨厌这个叫穆夏的人。
这个人，是很久以前就认识了的。那时候，他尤其讨厌和妖怪纠缠不清的人，虽然现在也没好多少，总之，他就是讨厌这个人。
因为他总是令人感到困惑。
妖怪，本就是应该被消灭的存在，不是吗？
……
大夜弥天，无星无月。
十一岁的孙司南看着浑身是伤，昏迷不醒的「一团」人形的东西，抬头问族里的叔叔，「这是什么妖怪？」
对方回答：「这是英娥的孩子。」
头一回，孙司南幼小稚嫩的脸庞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但来者接下去的一句话让他愕然。
「它是个半妖。」
等到那人离开，他才慢慢回过神来，把那些「妖力已经封印了」、「看好它」、「别让它死了」之类的话统统忽略了。他蹲下/身，吸了口气，伸出食指渐渐靠近那个蜷缩着的「人」。
英娥姑姑的孩子？
食指碰上了皮肤，润润的，软软的。
半妖？
用了些力气地戳了戳，还是没什么反应。
感觉……和自己也没什么区别的样子。
孙司南站起身，弯腰把人抱起，放到了房间里的床上，用干净的毛巾一点一点地把血迹擦掉，包扎伤口——这些都是他平时经常为自己做的，所以很熟练。擦干净血污之后再看，原来是个人类小女孩的模样。
那张脸，很像英娥姑姑。
忽然，心就热热的。
年轻俊挺的脸上展开了一个笑容，俄而暖阳。
英娥姑姑，那是他记忆中最好、最好、最好的人了，没有之一。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只有英娥姑姑会给他糖吃，讲给他听有趣的故事，并且，只有她，才会用略带怜惜的目光充满温情地看着他。
小孩子很敏感，他们可以感受到来自外界的情绪波动。谁是真的喜欢，谁是笑里藏剪，一眼明了，无需多言。
如果是英娥姑姑的孩子，那一定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啊。
床上的被单动了动，孙司南立刻看向小女孩。那对长长的睫毛像蝶翼一般颤了颤，最终缓缓睁开。瞧见他，似乎开始惊恐。
「唔……怕……吓……咔咔……」
她的嘴里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声音，孙司南皱眉，貌似说半妖的进化过程会比较慢，所以直到现在都说不出完整的话吗？
半妖啊……
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小女孩，孙司南展眉，的确和他没什么不同啊。
「不是咔咔，是哥哥。」
兴许是孙司南波澜不惊的平稳声音安抚了小女孩，他满意地看到小女孩安静下来，眨着大大的眼睛等他说话。
指了指自己，「司南，哥哥。」
又指指她，「妹妹。」
见小女孩没有反应，孙司南不厌其烦地又重复了一遍，这回，小女孩笑了起来，软糯糯的声音很可爱。
「四……司南…哥哥……」
孙司南应了一声，夸奖性质地摸了摸女孩的头，她也没有闪躲。
接着，他略微沉吟道：「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否则还可以替你打长命锁。」
「於妫……」
这次，发音还挺标准的。
孙司南一顿，问道：「你的名字？」
小女孩又说了一遍，孙司南不由笑了。
「于归啊……之子于归，宜其家室，这样吧，以后长大了我娶你好不好？」
本来，他就很喜欢英娥姑姑呢，这个妹妹要是能嫁给他就好了。
小女孩并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笑得很开心地望着他。
……
到了午夜十二点差五分，孙司南推开了房子的南门，这种房子都是以前农村人家自己盖的民居，所以会开两扇门。刚要往里去，身后就有穆夏担忧的声音。
「孙先生，就这样进去没问题吗？」
孙司南忍了忍要发作的阴郁，回头一笑，阴恻恻道：「担心我？」
穆夏点点头。
孙司南盯着他，笑容可怖，「那么，你先？」
说罢，也不管穆夏的反应，孙司南兀自踏进了这栋宅子，一股寒气蔓延开来。
不由挑眉，阴宅啊……
所谓阴宅，就是死过人的宅子，还是非正常死亡。
「孙先生！门……」
「门锁住了是不是？」
「你怎么知……啊！」
孙司南揉了揉额头，转身一把拎过穆夏的衣领将他压在门上，冷冷道：「这是阴宅，门锁住是想困死我们，你要是再多嘴我就……」
望着穆夏闪着温和光芒的琥珀色眼睛，孙司南烦躁地放开他，「总之，你给我把嘴闭上，否则你就等着给自己收尸吧！」
总之，他果然很讨厌这个家伙。
明明胆子小得要死，还要跑来当什么灵媒，还聒噪！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孙司南在愈加浓黑的屋子里布下了一道道纸符与术式，一直来到了三楼，穆夏时不时地会问他一些愚蠢的问题。嗯，也就是说，他的威胁丝毫没有奏效。
「孙先生，为什么三楼不贴纸符？」
孙司南吸了口气，点上了蜡烛，刚想说话，就听穆夏惊讶道：「黑色的蜡烛？它不会被阴气弄灭吗？」
被孙司南阴沉的目光吓到，穆夏笑了笑，表示自己只是好奇。
想起了这家伙是於妫的朋友，孙司南看了看其肩上不怎么耀目的两盏火，皱眉道：「玄色本就是霸道的避邪色，何况这里面加持过，这点阴气对它不起作用。还有，如果三楼都贴了纸符，下面那只还会上来？你动动脑子再开口行吗？」
穆夏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但很快又疑惑地嗫嚅道：「可是，我感觉它不在下面啊……」
「你说什么……小心！」
孙司南没听清他的话，但变故陡生，黑烛突然熄灭，整个三楼一阵阴寒。湿气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伴随着难闻的腥臭，浓郁得刺鼻，整个空间都笼罩了一层死气。
该死！
在心底骂了一句，竟然没察觉到这东西不在地下室！本没有探出它在地面上层的气息，便以为它在地底，没想到忽略了一种情况……
孙司南没有说话，一手捂住穆夏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一手拖着他直接往楼下跑。
这东西跟整个宅子都融在一起了！
穆夏挣扎着把孙司南的手扒开，很小声地在他耳边急道：「孙先生现在是怎么回事？」
「别吵！」
现在很难说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地缚灵？还是妖？都不清楚，如果再不谨慎，事情会比较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赶快把它引到阵法里困住，再除掉。
跑到二楼，孙司南放开穆夏，用血在空中画了一道符，又泼了一圈朱砂，恰好是个完整的圆，桃木剑从身后被祭出，甩至空中凝固。这时，一团黑影从天花板上渐渐聚拢，成了墨一样颜色深湛的液体，呈团状一下冲向孙司南。
桃木剑发出红光，无人自动，径直迎向黑影，将其狠狠钉在地面，随之，黑影发出了凄厉的叫声，渐渐褪去浓黑，露出了原本的面目。
「这是……」
穆夏从地上爬起，走上前来。
「不想死就躲开点。」
孙司南皱眉，看着明显是个人类女孩模样的东西，表情晦明莫辨。
「这是鬼？」
穆夏听着它瘆人的叫声，回头问孙司南。
孙司南不语，而是拿出了一个木瓶子，走向妖怪。穆夏看见那个瓶子，忽然有什么记忆一闪而过，他一把拉住孙司南，急切地问道：
「你要做什么？」
孙司南莫名其妙，「当然是除妖。」
穆夏拦住他，「那我呢？」
「你？」
穆夏认真道：「我是灵媒，你不能让我就在一旁看着什么都不做。」
孙司南不怒反笑，「那你想做什么？」
顿了顿，穆夏神色平静，「让它上我的身。」
附体之后可以困住妖怪，这样有利于和妖怪之间的交涉。
孙司南眉头皱得死紧，「你不想活了？」
虽说灵媒不能八字重，命硬的话就不能起到通灵的作用了，但是穆夏体质太阴，这样伤身折寿不说，弄不好还会赔了命的。
「它，应该和整栋房子融在一起了吧？你就算除掉现在看到的这部分，也不一定是全部，但是附体的话就必须全部进到我的身体里才行，这样应该会比较好，对不对？」
听着穆夏的话，孙司南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冷冷道：「听着挺有道理，你确定不是在包庇它？」
穆夏垂目，「我……我只是想把事情先搞清楚而已。」
嗤笑一声，孙司南却也没再多言。忽然，寒光一闪，穆夏愕然，孙司南的手鲜血淋漓地往自己的额头上一摁，又在他的脸上四处涂抹，似乎是在写什么字，腥气就凑在鼻间。
「别动，不这样你会死。」
孙司南的脸离穆夏很近，穆夏怔怔地看着他冷静不带情绪的脸，突然感到，孙先生，有什么改变了。
血一直在流，腥气越来越重，那只妖怪却越来越狂躁。孙司南将血按在他的上衣和裤子上，毫不怜惜从自己身体里流出的血液。
穆夏踌躇道：「孙先生，可以了吧……」
「我的命盘有元始天尊相护，胸口刻有真言，这点血死不了。」
所以，那边地上的家伙也是知道厉害才不停地鬼叫吧。
孙司南随手将血抹在衣服上，对穆夏道：「开始了。」
……
记得，怕他的血的，可不止这一只妖怪。
「司南哥哥，你受伤了？」
才一个月不到，小女孩就已经能像模像样地说话了。孙司南遮了遮手臂上的口子，走进屋里，道：「没事。」
於妫跟在他身后，才五岁的小女孩抱着一堆纱布眼巴巴地望着他，孙司南蓦地就没辙了。他有道尊相护，所以伤口也好得快。
「……你随便包一下就好了。」
得到允许的於妫笑得特别开心，坐在他面前，拿着纱布就往手上缠，但缠着缠着，手却抖了。
「怎么了，妹妹？」
不过十一岁的孙司南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小妹妹脸色苍白，似乎极为厌恶他的靠近。
「血……讨厌……」
血？
啊，是了，妖怪都怕他的血来着，何况现在於妫处于幼年期，即便妖力被封也是有影响的。
毕竟，她是半妖嘛……
半妖？
孙司南伸手想碰於妫的脸颊，却被她向后躲开，摸了个空。
看着於妫抗拒的敌对神情，他慢慢地收回了手。
半妖，和人类是不一样的。
於妫，和自己是不一样的。
瞧，她像其他被我除去的妖怪一样怕我呢。
总感觉又被骗了呢，明明披着人皮却是不同类的物种。
……
平静地看着被圈在朱砂圆里站着的穆夏，桃木剑就横在他的脖子上，孙司南等待「他」的苏醒。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蓦地睁开，露出了浑浊的奇怪色彩。
「说话，为何执着于这间屋子。」
孙司南没有多啰嗦，直截了当道。
那个东西占着穆夏的身体，尖锐地望着他，语声沙哑，「把我杀了…埋在墙里……不甘心……不甘心啊……」
「但是事情离当年也有几十年了吧，那些害你的人早就死了，你的怨气也该散了。」
孙司南打断了它。
「不！」听到孙司南的话，它反倒反应激烈起来了，「不原谅……不甘心……」
穆夏的身体开始猛晃，孙司南抿唇，喝道：「少放肆！」
说着，崩开伤口手掌往穆夏的额头上重重一按，一团黑影猛地跌出，没有给它喘息的空隙，孙司南的桃木剑拦腰一斩，口中念咒，一切在光芒中烟消云散。
那一刹那，整栋屋子恍若白昼。
平息之后，穆夏的身体软下来，孙司南扶住他，单手将桃木剑收起。
「还活着嚒？」
穆夏回了一会儿神，才自己站起来，晃了晃，靠着墙，慢慢道：「是冤案。」
「嗯？」
叹了口气，「这栋房子是民国时候就有了的，当年国民军战败要去往台湾，这家的女儿被一个国民军官……」
「奸杀？」
穆夏没说出口，孙司南却很自然地接口了。
因为被附体的缘故，穆夏可以看到妖怪……或者说那只厉鬼的记忆，所以，才会心生叹息。
「对……然后尸体就被埋在了墙里，但事情还没结束，这家人发现女儿不见了，就一口咬定是经常在窗外乞讨的乞儿害了女儿，当时政府也乱得很，便判了这么个案子是那人做的。两个怨灵混在了一起，才导致这间房子特别阴。」
孙司南默然一阵，才嗤笑着开口：「它差点就弄死了你，小朋友。」
记得当年他也是这么叫穆夏的。
穆夏很平和地回道：「不会的，孙先生在，我不会死。」
孙司南不屑道：「那是因为我的命盘好，如果没有这命盘，我们碰上这样的厉鬼就只能一起见阎王了。」
穆夏笑了笑，却道：「可是，就算那样我也得给它一次选择的机会。自愿消散，或是灰飞烟灭，得由其自己选择。」
「现在不还是灭了它嚒？」
「虽然现在的结果是一样的，但至少我可以告诉自己我尝试过了，我没有放弃过它。」
……
原来，英娥姑姑是被妖怪害死的。
怎么会……
孙司南不可置信地望着告诉他真相的一众长老们，他们严肃古板的脸上凝重又令人深感压抑。这些老家伙其实从不讨孙司南的喜欢，可他也从未表露过这样的心思。
英娥姑姑是嫡系血脉啊，法力很强，怎么会就这样被妖怪给杀掉呢？
可是，长老们都很确定地看着他，不容他再发问。
所以，一定是妖怪杀了英娥姑姑，那个该死的引诱姑姑的凤族，光是封印根本无法缓解他的恨意！
回到院子，孙司南看到怯生生看着他的小女孩，表情漠然。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他就再没同於妫说过话了。现在，看到同流有孙家血脉、又残存一般妖血的於妫，孙司南不知该说什么。
长得真像姑姑啊……
孙司南有些恍惚，小女孩试图走近他，下意识地往后一退，看见小女孩伤心的表情，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所以，他就在邻近的镇上划了一套房子给於妫，安排好人手照顾她。那套房子是以前英娥姑姑留下的，正好给於妫住。
这样，就不用两看相厌了。
……
「也许，有妖怪就差这样一个选择呢。」
看着穆夏靠着墙虚弱的样子，孙司南皱眉，「妖怪可没那么多善良的。」
闻言，穆夏笑意更甚，「孙先生，你也说了，没有那么多，但你也是承认有善良的吧？」
「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别当真，」孙司南展眉，无所谓道，「小朋友，你太天真。」
骗子道士，道术不骗人，语言会骗人。
孙司南转身往外走，突然顿住了脚步，但并没有回头。
「跟着你的那只妖怪呢？」
「巽……他去远方了。」
「这样啊，」孙司南语声微停，「那你可别在他来找你之前就把自己玩死了。」
说完，他就继续向外走去，离开。
人妖殊途，好端端的人干嘛要和妖混在一起？简直可笑，走了才好呢。
驱车回家，他第一件事情就倒在床上拿被子蒙住头睡觉。
放掉那么多血，不伤身体才怪。就算有天尊护着，也不可能管得了自残行为啊。
所以说，他是真的很讨厌这个天真的家伙。
迷迷糊糊间，他又想到了玄天温和的语气与笑靥，这张脸与长老们的肃容相重合，又格外违和地散开，模糊……
就算是人类，也是会骗人的。
而且，说实在的，最会骗人的种族明明是人类吧？这一点上，人类和妖怪倒是没接近的。
……
孙司南看着镜中的自己。
里面的人冷若冰霜，沉默寡言。
这时，有开锁的声音响起，看来有人回来了。这间房子不会有别人来，有钥匙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孙司南自己，一个是孙於妫。
如果来者不是贼骨头，那就一定是於妫了。
接着，孙司南看见镜里的人露出了一个笑容，很浅。
镜子不会骗人，因为镜子反应的是最真实的东西，哪怕反映出的本体本生是骗人的，它也照单全收。不过，说起来，作为本体的他现在有没有骗人呢？
「思南哥哥，你……等等，你的手怎么回事？让我看看！」
於妫正提着一堆食材往里走，就看见孙司南站在镜子前发呆，手上的血渍还没洗干净。她不由分说地从包里拿出纱布——这对于道家除妖师来说不可或缺——然后拉着孙司南坐到床上，开始包扎。
她的动作很轻，很缓，很柔，一点也不抖，连同神情都是温和的。
沉默着看了一会儿，直到她包完，孙司南依旧没有说话。
於妫很习惯自己哥哥的冷漠的性格，也不以为意，叮嘱了两句要他小心防水，就起身要去做饭。谁知，孙司南突然说话了。
「谁送你来的？」
对孙司南的敏锐毫无惊讶之意，於妫随意地回道：「一个高中同学，以前跟穆夏一个班的，叫陈坦。」
跟那小子有关的可都没好事。
孙司南阴沉道：「男人？」
「嗯，对啊。」
这回，房内的气压更加低了，於妫不明所以地看向哥哥，孙司南露出了一个笑，但是阴森的意味很重，饶是於妫都觉得今天天有点冷……
「你男朋友？」
於妫脸一红，道：「哥你别乱说好不好？人家都结婚了！连孩子都两个了！」
「这样啊。」
孙司南忽然眼一闭，往床上一躺，赫然一副「没事别烦我有事也别烦我」的姿态。
「说起来，哥你自己的私人问题都没有解决，族里都催几次了，我看你下次怎么推！」
於妫明显恼羞成怒，愤愤道。
换来的是孙司南波澜不惊的回答：「做饭去。」
於妫在房门口朝他在空中挥了挥拳，无奈地转身去厨房了。
房间里很安静，也很安宁，气氛不再伪劣，孙司南的嘴角终于轻轻地上扬起来了。
——就算是骗子，偶尔，也是会说实话的。
作者有话说第25章 遇见之物 司南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