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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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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逆风微闭着眼,立在屋中。小厮来撤走茶盏,退出门外时宁逆风仍一动不动,身形落寞而忧伤。忧伤?落寞?小厮低着头想,主子从来都是那个最骄傲、最洒脱的,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可他不敢多想,他只是个卑微的小厮,怎么能去揣测主子的想法呢。
风刮起宁逆风的衣角,扫过他的眉目。他自小惨遭剧变,从他被黄翘楚救了醒过来的第一秒,刻在他心里就是纠缠的仇恨,他要报仇,对,是的,他活着就要报仇,他从来没有想过报仇之后他要什么,也没有报仇他能得到什么,但他知道只要他一闭眼就会想起他娘的眼神,手上的刺痛一根一根扎进心尖上。他不能睡,他无法真正的开心,他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当他知道自己还有一个亲人存在时,他也只是笑了笑,只觉得也许自己不会孤单。孤单?他走到哪里都是一大群人围着,何曾孤单呢,但他内心的矛盾却从来没有地方可倾诉。或许,他真的很寂寞。
忽然宁逆风扬起了嘴角,笑了,很舒心的一笑。因为他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大大咧咧地与他同坐一车,那个人没规没距地同他谈天说地,那个人原来不似一般深闺女子知识浅薄,那个人爽朗的笑声丝毫不逊男子。
他怎么就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特别的人呢。
漫长的旅途,两个人困在马车里,她居然没有一点拘束,反而侃侃而谈,她喜欢笑,她喜欢露出得逞后得意的眼神,喜欢无聊时噘着嘴巴发呆,喜欢用一双睁得圆碌碌的眼睛听他讲军队里的故事,明明那么无聊和枯燥的军旅生活,偏她就能听得兴趣盎然,甚至还能提些想法。
黄翘楚问他,欣赏容言兮什么?这些就是,可是宁逆风不愿意告诉他,隐约觉得这样的容言兮大概只有他一个人见到过,忽然就想把那段日子独藏。
夏末初秋,白天还热腾的天气,到了晚上渐渐就发凉。宁逆风听到府前的桂花树哗啦啦地响,他们,他们应该去了那里吧。
他们是谁,宁逆风能挂在心上的自然也就只有卫汲雪和容言兮。
卫汲雪牵着容言兮走了很远,渐渐远离了城镇,到了郊外。容言兮在漆黑的夜里,却一点都不害怕,因为有卫汲雪在身边。虽说卫汲雪看起来像个温雅淡和的书生公子,但容言兮却是见过他凶狠的一面,也就是在那一次的雨夜里,容言兮赫然发现自己有多依赖他,发觉了自己不该有的依恋。
“冷不冷?”夏末的夜风将两旁的树枝刮得左右摇摆,卫汲雪微皱了眉头看着她,轻声问。
“不冷。”容言兮没有问他要去哪里,隐约有些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的,心里莫名的有些紧张起来。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僵硬,卫汲雪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心,笑道:“白天不能过来,所以只有......”
没等他说话,容言兮忙接口道:“我懂,我懂,我知道的。”
卫汲雪沉默了一会,忽然道:“我绝不负你。”
容言兮愕然,他们之间从来不曾说过这样的话,甚至在她几次大胆的表白后,也不曾见卫汲雪对她说过什么甜言蜜语似的话,忽然这番发誓般的语言在耳边想起,容言兮几乎无法相信。
“小容,那次,那次你被玉清寞带走,其实,其实我很后悔。”
容言兮一阵沉默,那次她虽然知道卫汲雪有苦衷,但心里其实多少有些介怀的,她不知道卫汲雪有没有哪怕一点点地舍不得她,她不敢去想象卫汲雪是怎么放手让她一个人独自面对陌生的世界的。可是她不敢让这样的情绪出现在脑海里。
“呵呵,我真糊涂,你又怎么会愿意听我这些借口。那次始终是我负了你。”
容言兮忽然抬头看他,一双黝黑的眼睛在黑夜里也分外有神:“我愿意。我想听。我不是个什么心胸宽阔的女子,我会小肚鸡肠,我会怨你,我会嫉妒,我会生气,所以我想听你告诉我。”看到卫汲雪苦笑的表情,容言兮润了润嘴唇,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不完美,也不聪明,更没有知晓别人心思的本事,但是我相信你,我喜欢你,所以我愿意听你告诉我为什么?这样,我就不会再在心里怨你,也不会再生气。”
容言兮从不相信什么心有灵犀一点通,但这不是说她不够宽容,不够贤惠。她信任卫汲雪,这种信任来自于两个人的彼此坦诚。爱情世界里,每个人都相信既然爱就能包容一切,就能心意相通,可是爱不是圣主,恰恰因为爱,所以会更容易揭露人性自私、嫉妒、残虐、猜忌的一面。所以她不愿意给自己镀一身贤良淑德的外衣,然后让内心腐烂。
许是第一次听到有女子说出这样的话,卫汲雪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伸手点了点容言兮的额头:“看来你真是一点都温柔乖顺啊。”
容言兮跟着也笑了,摸了摸额头,歪着脑袋,一双眼晶晶亮。
“我,我其实并不想再和敏亲王府有关系,你爹的复国心太重,而我只想平淡过一生,好不容易躲过了几年,换来暂时的平静,却没有想到你会出现。”卫汲雪笑着摇了摇头:“我看我此生怕是不得安稳了。”
容言兮得意的扬着眉:“那叫有缘千里来相会。”
“哈哈,是,是,我能不认栽吗。”
“哼,和我在一起怎么就是认栽了?”
“啊,为夫错了,是委屈娘子了。”卫汲雪作势地作了个揖。
容言兮眉开眼笑,顺势挽起了卫汲雪的手臂,大摇大摆道:“乖,乖,从了姐姐,保证你吃香喝辣。”
卫汲雪忍俊不禁,他究竟捡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宝贝,那么特别,叫人满心欢喜。随后,又暗暗庆幸,总算没有再次丢了她,虽然刚刚并没有和她作过多的解释,但他明白,容言兮知道,她刚刚那番话不过是说今后。卫汲雪摇头笑道,遇到这样的女子,他今后还有什么敢瞒着她的?
卫汲雪这边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却不知道旁边笑得兴高采烈的容言兮,心里却是直打鼓。自己刚刚那番话,固然是说给卫汲雪听的,可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呢。
自己该怎么和他表白自己的身份,能不能说,说了会不会被当成妖怪?这些问题其实从她在柳州第一次遇见卫汲雪起就一直纠缠着,她举棋不定不是因为怕他不信,而是这个时代的客观因素,即便是现代人也未必能接受的事实,让一个古人怎么相信?何况就算说了,她自己用的仍是敏亲王府小郡主的身体,身份依旧没有改变。容言兮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个秘密能藏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