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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番外 踏清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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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空岛的秋日,是极清爽的。芦花漫卷,在蓝天白云之下随风飘扬,远远看去,整座岛屿都笼罩其中,烟水茫茫,恍若仙境。
岛上的建筑精致,花木繁盛,再被飘飞的芦花加以点缀,置身其中,有如浮于云端,再怎么不通风月的人也能被勾出几分情致,或登高远望,或清轩高卧,或击剑长歌,或泛舟独酌,总要在这清秋之际享受一番,才不算辜负盛景。
可惜现在的白玉堂,不能。
他只能沉默着倚在屋中床头,睁着空茫的双眼望着窗外,听着秋风徐徐吹过的声响,循着记忆中的模样,去描绘此刻的清秋图画。
展昭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白衣的少年长发未束,披散下来,落满前襟,斜斜倚在床边,空洞无神的双眼怔怔地对着外面,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血色,手中绕着一条纯白的绸带——这原本应是缠在眼睛上的。
缓步上前,弯腰轻轻取走他手中绸带,将它折了折重新覆上他的双眼,“虽然已经不用上药,但还是护着的好,不然天光太亮只怕伤了……”绸带绕到他的脑后系上,“大嫂说再有几天应该就能恢复了,你别急。”
白玉堂微微低下头方便他打结,闻言轻哼了一声,“谁急了,爷只是闷得慌。”
展昭的手顿了顿,随手替他理了理散落的满头青丝,还未说话,已经被人抓住了手臂,“猫儿……”
“嗯?”唇角一勾,一听他这千回百转带了一丝耍赖意味的声音就知道他想说什么,展昭低头看向他,却见他的手停在自己手臂上,似有所觉地摩挲了一阵,然后用力地抓住,猛地拉到了自己面前。
展昭看向自己手臂——因为刚刚洗过澡,他此刻只穿着亵衣,胸口敞着,袖子也卷起了一半,正好露出了臂上的四道深痕,白玉堂双手在那疤痕上缓缓游走,轻轻地、细细地抚过,薄唇紧抿,良久,方才溢出一声叹息:“你每天给我擦药,就不会给自己上一些么……”
展昭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有些安抚的味道,放柔了声音,道:“我没关系的,不过是几条小疤。”
白玉堂反手握住他的指尖,头依然微微低着,许久,方才轻声道:“我若知道那是你的血,绝不会——”
“那我就给你灌下去,”他话未说完就被展昭打断,“没有什么比救你性命更重要,一点血罢了,又算得了什么?”
白玉堂抬起头,神情微微一僵,但很快恢复平常,撇了撇嘴,淡淡道:“反正我昏迷着不知道,自然是由着你胡来。”
展昭叹了口气,正想再劝解一番,心念电转间眼底却闪过一丝精光,眉宇间突然就染上了一分邪肆,倾身靠近了他耳畔,轻轻缓缓若有若无地吹着气,“自然是由着我的,你都不知道,我当时给你喂药的时候,师父们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呢……”
白玉堂愣了一下,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朝他仰了仰头,“什——唔……”
男人的吻霸道而温柔,熟练地撬开他的牙关,小心地试探,然后强势地索取、占有、攻城略地,探手按住他的后脑,不让他有机会逃离。
白玉堂仰着头承受着他的温柔与霸道,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如一个溺水之人,挣扎着想要抓住那唯一的依靠。
微凉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他赤裸的胸膛,听到他逐渐加重的呼吸,白玉堂心里一慌,身子却不由得软了下来,腰间被有力的手臂环住,缓缓地后仰,直到陷入柔软的丝被之中。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眼前的黑暗却让他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一切的已知此刻都成了未知,每一次的触碰都熟悉又陌生,都让他一阵一阵地心悸。快感与恐惧交叠,渴望与推拒缠绕,他紧紧地抓住展昭双肩,柔韧的身体紧绷,乌黑的发蜿蜒散在枕上肩上,薄唇开阖,低低地喘息着轻唤:“猫、猫……”
似是感到了他的不安,展昭倾身上来在他额角轻轻密密地细细吻着,隔着那雪白的绸带轻吻他的双眼和眉峰,一下一下,带着安抚的意味,“别怕,玉堂……”
挺身而入时,他满足地叹息,埋首在他颈间贪婪地呼吸,却听见有人在耳边细细喘息着低语,带着再也掩饰不住或不想再掩饰的茫然与恐惧,“猫儿,我的眼睛,若是好不了……怎么办?”
展昭身子僵了一下,缓缓抬起身,却不想连带着身下人紧咬薄唇轻哼了声,心头那一点微凉顿时被火焰席卷,于是便再也不想控制,喉间压抑着低吼一声就放纵自己沉沦在欲望的漩涡之中,不由分说不容拒绝地带着这个人一起,狂乱地纠缠,肆意地占据,哪怕天荒地老,纵然万劫不复。
白玉堂觉得自己就像在暗夜中遇上风暴的小舟,看不见光亮找不到方向,被抛起又落下,一切的一切都失了掌控,有水滴落到唇畔,微咸,有什么节节攀升直至灭顶,让他无法呼吸,无法逃离。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就是你,我绝不放手,你也休想一个人走!”
眼前似有白光炸开,一簇一簇如烟花灿烂,欢愉却痛苦,痛苦却欢愉,他向后仰过脖子拉出一条精致完美的曲线,耳畔模糊地听到谁在说话,低沉又炽热,一字一句仿若魔咒,缚住了两个人,此生此世,生生世世。
醒来的时候腰间依然被牢牢地环着,后背紧贴着男人的胸膛,听着他心脏沉稳有力的跳动,白玉堂静了一会儿,默默地抬手,覆在他手臂上,又怔了片刻,才轻轻地将他手臂搬开,撑起身子,就要下床。
刚起了一半那手臂又从后面环了上来,将他向后一揽,毫无防备撞入他怀抱的那刻白玉堂“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之后毫不迟疑地一个肘击向后:“疯猫,做什么?”
他声音微哑,带着一丝尚未褪去的无力和慵懒,展昭听在耳中,只觉有人拿着羽毛在自己心里不轻不重地挠着,不由得微微一笑,“你要什么,我给你拿。”
白玉堂也不跟他客气,“啪”的一声打开他的手臂,“喝水。”
将他拖回被窝里盖上被子坐好,自己披衣起身替他倒了杯水递过去,只见他浅浅地啜了两口便不要了,头朝着窗外,神情似是微愣,停了一会儿,问道:“什么时辰了?”
“天刚亮,”展昭接过杯子放回桌子,“再睡会儿?”
白玉堂对着窗子怔了一会儿,神色有些莫名,良久,才缓缓摇了摇头,“不了……我想,出去走走。”
展昭愣了一下,随即淡淡笑开,温柔如许,“好。”
陷空后岛有山,山上有亭,亭名“连空”,亭上有联,字迹飘逸卓然,乃是白玉堂早年手笔,龙飞凤舞地写着“深秋帘幕千家雨,落日楼台一笛风”。
亭上视野极好,近可俯瞰整座岛屿,远可望见江水滔滔,白玉堂素来极爱,此刻的他,便如往常一样,白衣飘飞,默默地朝着远方,不知在想写什么。展昭站在他身边,看着脚下的滚滚逝水,突然就想起了那些再也回不去的岁月,彼时少年鲜衣怒马,行遍天下,绝世风华。
“天亮了。”
“嗯?”展昭愣了一下,一时没明白这无头无尾的淡淡一句是什么意思,“你说什么?”
“我说,”顿了顿,白玉堂转过头来朝向他,神色是难得的郑重,再一次地开口,字字清晰:“天亮了。”
展昭猛地睁大了眼睛,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片刻,才突然回神似的一把攥住他的手,声音微微发颤:“你、你是说……”
嘴角一撇,似是有些不屑,白玉堂扭过头,低嗔道:“大惊小怪地做什么……”他不会告诉这个人自己是有多期待这一天,不会告诉他今日晨起时眼前便已有些朦胧,不会告诉他这一路走来他都在不停地确认着事实唯恐是一场空欢喜……
持剑时稳定如铁的手此刻有些颤抖,摸索着探到他的脑后松开绳结,随着雪白绸带的落下,时隔近半年,展昭终于再一次看见了那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看见那眼里出现熟悉的神采——桀骜的,不羁的,飞扬的,洒脱的,温柔的,眷恋的……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眼睛里——他的面容,他的世界。
“玉堂,玉堂……”紧紧相拥,恨不得将他揉入骨血再不分离,展昭唤着他的名,一遍又一遍,再一次由衷地感激上苍,谢它能还他至宝,还他一个完完整整的白玉堂。
“猫儿,我回来了。”
霜天恣意,清风拂过山巅,漫卷衣衫,有芦花飘飘洒洒,若绝世的舞者,一举手,一扬袖,便看尽了千帆,阅尽了风月,踏尽了清秋,余幽香袅袅,尽一世守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