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时》樱花纷飞

1、只是当时

　　今天是老板的生日，免不了一番应酬，席间杯光交错，天南地北，好容易熬到宴终人散，千月的心才算放下来。天开始飘起小雨，一阵凉风吹来，千月打了个寒噤，看着自己薄薄的丝裙，偏偏夜里计程车又不好叫，拿起手机，发现没电，千月心里暗暗叫苦。头还是晕的厉害，酒的后劲冲上来，胃里翻的难受，千月走到墙边，弯下腰来，吐了个稀里哗啦，有人递上来一张干净的纸巾，千月抬起头，四目相对，彼此的目光都在霎那间凝固。英挺的鼻子，熟悉的眉毛，无数次梦中出现的身影，子期，千月梦呓般喃喃的说道。

　　雨丝渐渐细密起来，车窗外面的景色模糊起来，车内的冷气很足，千月忍不住还是打了一个喷嚏，不经意抬头，发觉子期直直的盯着自己，才发现自己薄薄的裙子刚才被小雨淋得半湿，身上的轮廓若隐若现，千月心里一阵慌乱，正在尴尬中，子期的外套已经盖在她的身上了。熟悉的香水夹着淡淡的烟草味道，她的心仿佛被抽了一鞭子，硬生生的泛出痛来。
　　“这些年你还好吗？” 子期打破车内的尴尬。
　　千月淡淡的说：“还好，你呢？”
　　子期微微笑着，“还是老样子”
　　千月下意识看向子期的手指，修长的手指上没有戒指。子期笑起来还是那样好看，几年不见，举手投足之间更见成熟，沉稳。只是，这一切都与千月无关，他已不再属于自己，只是，曾经的他可曾属于过自己？千月闭上眼睛，心再一次抽紧。

　　不知过了多久，车缓缓地停了下来，千月睁开眼睛，无比熟悉的街道和建筑，一如她当初离去时的样子。千月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可是再一次站在这里，千月不禁慨叹世事难料 。子期拥着他，曾经无数次他们相拥着走到走廊末端的公寓门口，穿过漆黑的走廊，故意不打开走廊的灯。那时候千月常常把头发散开来装女鬼，子期佯装很害怕的样子逃走，然后猛然转过身狠狠的吻住她。五年后，同样漆黑的走廊，同样相拥的两个人，空气中依然充满着暧昧的气息，却带着些许疏离，些许试探，千月可以感受到子期拥着她的手臂慢慢收紧和耳畔他渐渐急促的呼吸，她有些慌乱起来，不抬头看他，就已经知道他眼中明明白白的渴望。而她，只是紧了紧了肩上的外套，低下头，轻轻的咳了一声，黑暗中隐约听见子期几不可闻的叹息。
　　打开门，客厅里的壁灯泛着柔和的灯光，她曾经说过，她不喜欢回到家一片漆黑的感觉，那时他还总是抱怨老要他换灯泡，而他，竟也保留了这个习惯。茶几上摆着她最喜欢的兰花，墙上挂的是她在二十一岁生日时画的自画像，画上的女子嘴角微微上扬，带着甜甜的笑容 ，一双漆黑的眸子朦朦胧胧。这一切，都一如昨天，仿佛这些年她不曾离开。
　　“湿衣服快些换下来，不要感冒了，衣服在衣柜里。”
　　千月迟疑的走进房间打开衣柜，郝然看见自己旧时的衣服一件一件整整齐齐的挂在里面，千月习惯性地拿起那件白色的棉布睡袍，过往的点点滴滴浮现眼前。
　　“一直觉得你穿这件白色睡袍很好看”子期站在卧室门口，手里的半杯威士忌发出迷离的颜色。
　　千月笑了笑：“以前你从不会这样直白的夸我。” 听起来竟有些哀怨的味道，话一出口，千月就后悔了。
　　子期低下头亦是默然。
　　“今天晚上你睡这里，我睡沙发就好了，明天还要一早去公司。”千月知道子期习惯晚起。
　　“我睡沙发，你睡这里舒服一些。”子期的声音有些沙哑，话音未落，就已转身离去。

　　雨不知道甚麽时候停了，清冷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照进来，千月想起大学毕业那年冬天和子期一起去山上看雪，依稀记得那夜也是那样的月光，那样的雪，那种清冷，一直凉透到人心里去。千月辗转反侧，只觉得周围四处都散发着子期的气息，回忆往事，竟多数有着子期的影子，那些情绪如同一根细细的丝线缠绕在心底，一丝一丝的泛出痛，胃也跟着痛起来。千月想起客厅茶几上自己的手袋里有备用的胃药，于是轻轻的下床来，起身小心打开卧室的门，看到的是落地窗前子期的背影，千月不由得怔了一怔。
　　“你醒了？”子期转过身来，侧靠在窗边。月光下他的身影越发欣长寂寞。
　　“你还没睡？”
　　他没有回答，看了看窗外的月亮，沉默了许久，自顾自的说：
　　“你走了以后，很长时间，我都以为你还会回来，夜里回家打开门，我时常有一种错觉，看到电视开着，你在沙发上裹着被子睡的迷迷糊糊。” 说罢，他停下来，陷入回忆中，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唇边带着一丝笑意，英俊的面孔柔和而感伤。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千月，拿起手中的酒喝了一口。
　　“ 可是每次我都会失望。后来我到处找你，你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杳无音讯。我知道，你是真的离开我了，就这样一声不响的走了。”他的声音无奈而低沉，神情寂寥落寞。
　　曾经朝夕相对的八年里，千月何曾看过这样的子期，一时间心里零零乱乱，亦是无语。
　　“你当真不在乎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吗？”子期低沉的声音愈发混浊。
　　“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这听起来多麽讽刺。千月闭上眼睛，所有的委屈和记忆一起涌出来。

　　那段日子，子期总是回来的很晚，千月向往常一样放好洗澡水，整理子期换下来的衣服，忽然间一样东西刺痛了她的眼睛，是一抹娇艳的玫瑰红，莹润魅惑，妖妖娆娆的印在子期衬衫的领口上，心中痛楚袭来，千月分明听见自己心里某一处噼噼啪啪碎掉的声音。她低下头，默默地将衬衫收起叠好。一双温暖有力的手臂从身后环住她。
　　“过些天我要出差，一个星期后才会回来”
　　千月身子一僵，转过来将头深深的埋在他的肩上，不让他看到她眼角的冰凉。
　　“子期，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八年了。”
　　“子期，你爱我吗？”
　　他沉默不语。
　　“ 我们结婚好不好？”
　　“怎麽了？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吗？”
　　“子期，你还爱我吗？”
　　“好了，我很累了，你也早点睡吧”子期的语气中里分明透着不耐。

　　电视里男主角正信誓旦旦的对着女主角说，如果给爱情一个期限，那就是一万年！千月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就流出泪来。一万年后呢，容颜老去，芳华不再，他会厌倦他，她不再是他心中那一抹亮色，于是会有新鲜莹润的色彩代替她，而她，如同一抹灰掉的颜色在晦暗中忧郁发狂。

　　清晨的阳光照在子期的脸上，睡熟的子期像一个孩子，恬静而单纯。千月痴痴的看着熟睡的子期良久，提起皮箱，轻轻将钥匙放在桌上，走出去，门在身后关上，从此隔开了她与子期的世界。

　　你哭了，子期用手轻轻的抚上她的脸，眼神专注而痛楚。猛然间，被子期拉入怀中，子期的怀抱依然温暖熟悉，曾经的她那样痴痴的迷恋着他。手指缠绕着她的发丝，子期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乞求，“千月，我们结婚吧，生个孩子，一切都重新来过，好吗？”
　　骄傲如子期，竟也会这般对她说出这些，五年来的努力在一瞬间轰然倒塌，原来自己铸成的硬壳竟然是这样脆弱的不堪一击，千月仰起脸，任泪水肆意，子期的眸子热切而期待。重新来过，千月心底一片冰凉，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回不去了，这些年一切都已改变，干涸龟裂一般的痛楚又一次涌上心头，千月清楚的知道，这些年，终究与他是错过了。
　　“对不起，子期，一切都太迟了，一切都无法重来，我已经嫁人了。”一阵天昏地暗的痛楚向千月袭来，千月的神志渐渐模糊，朦胧中仿佛看到子期绝望的眼神。

　　千月睁开眼睛，四周都是白色，空气里有着淡淡的消毒水的气味。原来自己躺在病房里，
　　“你醒了，我担心坏了。” 千月的手被一双温暖的手握住。迎上来的是丈夫关切地眼神。
　　“你得了急性胃炎，听护士们说昨天夜里是一位好心的先生送你来的，人送来了后，就走了，也没留下姓名，我也没法谢谢人家。以后不许喝酒，还有，一周内你这个病丫头不能吃饭，得挂吊瓶，今天晚上我也只能随便凑合点吃个红烧龙虾，桂花鸭，水煮鱼。。。。”丈夫笑得坏坏的。这些菜都是千月的最爱，千月的眼眶一酸，眼泪还没来得及掉下来，就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馋猫，一听好吃的就急的哭鼻子了，等你病好了煮给你吃，别哭了，哭起来，就不漂亮了”。
　　“那我要是不漂亮了怎麽办啊？”千月眼睛红红的问。
　　“那我就再娶几房年轻漂亮的，你要对小的们好点哈。” 千月气结，隔着衣服狠狠掐他的胳膊。
　　“啊哟，掐死我啦，你这个蛮女，这麽用力，想谋杀亲夫啊。。。。”

　　一阵轻风带着着花的香气飘过，淡青色的窗帘角轻轻的摇曳，午后的阳光斜斜的照进来，千月靠在丈夫身上，眯起眼睛，心中一片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