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间》创可贴Q

6、与我再相见

　　随着天气的回暖，音乐剧排演有条不紊、按步推进，金基范的生活逐渐忙碌起来，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耗在剧社的排练厅，对回国后的第一次独立操刀丝毫不敢怠慢。工
　　作的时间一长，不知是合作磨合的缘由还是自己平和了心态，金基范对金钟铉不再退避三舍，偶尔加班后同事的小聚也再无所顾忌，欣然前往。难
　　得金基范愿意恢复“邦交”，金钟铉平日里对李珍基的事情几乎选择了三缄其口，毕竟是两人的情事，犯不着做朋友的也僵持不下。
　　难得的剧社公休，平日里没日没夜工作的人们争先叫嚷着明天的计划，在家里补眠，或者沉浸在爱河中的青年美美的度过一日恋爱，当然也有像金钟铉这种升级做了家长的借此机会可以好好补偿孩子。金基范站在公司的落地平台上，看着三五两人结伴而去的同事，没来由的心里生出一丝空洞，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还是说，其实从头到尾，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天气阴沉，憋闷着雨气，金基范将车开进公司停车场选择步行。他穿浅蓝色牛仔外套，背着单肩手提布袋。有细细的雨滴开始飘落，打在衣服上晕染开来变成深蓝色。他从布包袋中拿出雨伞，一个人慢慢地走回家。路上的行人因为这没有准备就落下的雨水有些抱怨，难免跑跳躁动起来，独有他淡淡的在这越发昏暗的街道中依然漫步前行，直到驻足。
　　正值下班放学后活动的高峰期，社区前街的十字路口车水马龙。金基范在行道树旁沿街而立，对街的西饼店尽在眼前。透明几净的玻璃窗内李珍基正在为客人点餐，他穿着和店员一样的工作服，温和的微笑。这已经不是金基范第一次站到这里来了，眼中的李珍基让他内心涌动出一股浓浓的惆怅，无法抵御，只好条件反射一般将靠在肩头的雨伞快速撑在眼前，遮挡住视线、覆盖住自己。待平复了心跳，他才又一次移动脚步，回家、洗澡，倒头大睡，一夜无梦。
　　淅沥了一夜的春雨不知是在何时停止的，大概是睡得太早，以致于金基范醒来的时候天色刚蒙蒙亮。雨后的空气清新有致，心情也跟着变得爽朗起来。冲个澡换件衣服，简单的收拾了手提包，出门最当紧。春天的公休日自然不能浪费掉，即便是没有计划也无妨，既然出来了就走到哪里是哪里。
　　清晨的早班公交最多的是通往车站，金基范虽没有外出的打算却因为坐上了通往汽车总站的公交而临时变了主意。回国之后，他还没有离开过生活的这个城市。倘若去近郊临市走一番，悠闲轻松地度过一日，亦不失为美好的一天。
　　即便是清晨，车站里已是人来人往。大包小箱的旅客排队着等待安检，当然也有不少像他一样简单出行的旅客，步履匆匆。车站内的商业网点早早的开门营业，金基范进去一家面馆点了一份大碗牛肉面，像要真正远行的旅人一样，认真又感恩地吃起面来。
　　金基范虽精瘦，却对食物从来都是怀抱着真诚地感谢之情。在他出生的那个年代，婴儿奶粉还是个高档的稀罕物，一般家庭都是在孩子即将断乳的前后选择用奶粉来适应性的帮助孩子代替对母乳的依赖。然而像金基范这种一口母乳没吃过的婴儿如果全靠奶粉喂养的话，家里的日常开销是负担不起的。因而对于幼儿时期的金基范而言，从他出生便是靠着米粥迷糊和奶粉的搭配成长起来的。再后来接受了专业的舞蹈训练，无论是形体练习还是软功训练都会消耗身体极大的能量，每每从练功房出来都是疲惫不堪、饥肠辘辘。然而对舞者的身材管理而言，每一餐的食物搭配和质量都有着严格的控制，既需要补足所需的营养，又需要在分量上又精准的把握。从那个时候起，金基范开始对每一餐补给他能量的食物恭敬起来，虔诚的感激。
　　一碗牛肉面连汤下肚后，金基范餍足，在餐桌前休息片刻，方才转回售票大厅购票。从这里出发去到毗邻城市最近的需要一个半钟，相隔四十分钟就有一班车，最早的一班车还剩五分钟出发。五分钟的时间从售票厅赶到检票口上车着实太赶，他的出游不过是为了消磨时间，便从容的订了下一班车票。
　　现在的新汽车总站是在老车站的基础上修缮扩建的，完工后投入使用不过一年时间，从装修风格到后勤设备，不仅能体现这两年的时尚趋势，看起来也是崭新干净的。候车大厅明亮宽敞，休息区和功能区划分开来。进来的人们不似刚才在售票大厅那般喧闹，金基范找了个人群稀少的空位坐下来，看形形色色的人过来过往等待自己这趟车检票公告的鸣响。
　　候车大厅里铺的大理石地砖，清晨车站的保洁人员刚做过清扫，这会儿金基范低头便能看见蹭亮的大理石里隐约的倒出自己的影子，练功房的地面需要和灯光颜色温和，不吸光不反光才能保护舞者在练功的时候眼睛不易产生疲劳，所以金基范很少会像现在这样在地面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一般都是在镜中，练功房的镜子就是另一个自己。大理石地面滑而平整，金基范虽然坐在椅子上却还是不自觉的踮起脚前掌想要感受一下，想象着薄薄的练功鞋在这平滑的地板上摩擦的样子。舞蹈中总有许多弹跳、旋转和翻腾，所以练功房的地板选用的都是专业的舞蹈地板，防涩防滑，有缓冲有反弹。大理石的地面看着亮堂，即便在现在，舞团排练时演员们很少再穿软底舞鞋，金基范还是觉得漂亮的大理石地面对舞者而言也真的就只是漂亮而已。
　　金基范盯着自己与大理石地面接触的双脚出神，心里默默的笑自己思维跑得太远，正打算把思绪拉回来，不知另一双脚已经来到跟前，与他的脚尖相止，一个人站在了自己面前。
　　金基范原本低沉的脑袋反应式的抬起，想看清来人却顿住了面孔。李珍基深邃的目光紧紧的盯住他，表情凝重中透出难过，看的金基范脑袋一片空白，只无辜的回望甚至连起身都忘记了，靠撑在座椅上的两只手直直的支起他的上身，略有轻微的颤抖。猝不及防的碰面从来不需要做层层心里建设。在偶然相遇的那个瞬间，情志断线，跟着空气也凝结，哪里还有时间再去感慨又思考那些爱恨情仇、恩恩怨怨。此刻的金基范呆若木鸡，心心念念想着的人站在面前，见到了就是见到了，也只是见到了。那几秒钟并非他不想有所作为，只是不知如何作为。直到身边的小姑娘歪头看他，他才收回神来，抿抿嘴站起来。金基范很想往后撤两步，无奈后面座椅抵住了他的小腿，动弹不得。
　　这样的碰面有些尴尬，金基范像做错事的孩子用游离的目光扫着李珍基身后空间，他觉得自己笑的一定不好看，“好久不见！”这四个字托出口，他才敢去看对面人的脸，也是稍许的不自在。
　　“我好，你好不好？”
　　金基范听到这话，蓦地难过又生气，在他看来，他心里并不好这件事李珍基是应该原原本本知道的，既然知道便不应该来问他这种问题。这就是金基范，较真儿起来比什么都较真儿。在出于礼貌性的问候没有得到答复之后，李珍基不好意思的笑了。
　　金基范见他一笑，反而觉得自己那点儿心思可真丢脸，扭捏的去回答他挺好的。面前一大一小牵手立在他眼前，金基范才找回点真实感。
　　“小姑娘长得可真漂亮，”金基范的赞美真诚地有些落寞。一早就知道他们的关系，在西饼屋也和小姑娘碰过面，没什么要隐瞒的，金基范说着蹲下来坦坦荡荡的招呼，“你好，又见面了。”
　　小善恩看见金基范伸出来的手，快快地举起小手与他拉了一下就收了回来，羞红了脸往李珍基腿后躲了躲，又蹭出小脑袋来对自己笑，金基范看她可爱的样子，不由得弯起了嘴角。蹲着呼了一口气，金基范心里给自己一个鼓励，站起来正视李珍基。
　　“这么早，你们是要出门么？”
　　小善恩在身后扯住了李珍基的手，他把她往前拉拉，回到道，“来送我奶奶回乡，老人家醒得早，喜欢一早回家。”
　　金基范以前听李珍基提过，他并不是本市人。李珍基的故乡在远郊的乡村，念书时才独身来到这个城市，奶奶和家人一直住在远郊的老家。大概能猜到是老人家北上来看孩子，金基范没再多问，只问了老人身体好不好。
　　“硬朗着呢，”李珍基笑着答，转回话题又来问他，“你是要，出门？”
　　金基范顺着他的视线望了望身后座椅上的提包，隐去了散心的缘由，回答他说，“我去出差。”
　　李珍基好似了然的点点头，两个人无言以对。小姑娘一直在身后抱着他的大腿磨蹭，李珍基反手拍拍她的头，柔声问道，“善恩，不出来问候么？”
　　金基范也倾过身去摸摸她的小脑袋，尽量放软自己的声音笑着问，“见到叔叔很害羞么？”
　　小姑娘露出半张脸先点点头，又赶忙摇摇头，红润的脸颊晶莹透亮，就是躲着李珍基身后不往前来。
　　金基范突然羡慕又嫉妒，不是滋味。徜徉的看看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开口道辞，“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去检票。”
　　尽管不舍，李珍基只能微笑着看他，将要看穿他一般，“好，注意安全。”
　　金基范回之以微笑，道了声“再见”转身就走，金基范想大约他的定力再多一秒也撑不下去。也正是这转身的一秒，金基范听见身后李珍基温润的嗓音叫着自己的名字，“基范呐……”
　　金基范想，人们常说的一梦三四年大约就是这种感觉吧。李珍基这么叫自己好像还是昨天的事，一晃眼竟物是人非了。比起刚才，听到名字的这一瞬间，金基范才真的开始心跳加速。
　　金基范半天没转过身来，李珍基就走上前来与他对话。
　　“基范，你出差回来之后，我们见面吧，嗯？”见他紧张的咬着嘴唇，李珍基用言语逼着他抬头与自己对望，“我有话想说，跟我见面吧。”
　　金基范的眼睛小鹿一样纯净，氤氲着有了湿意，颤颤地开口，“好。”
　　原来他会怦怦的心跳，是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