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间》创可贴Q

23、疏离

　　金钟铉的工作室两个人折腾起来颇费了一番功夫，待到开业庆典之时虽不说门庭若市却也隆重正式，没有喧闹的表演，倒是给业界的良师益友提供了一个交流的平台际遇。
　　工作室落成之后，两个人并没有着急找助手，前期运转的资金有限，他们就是彼此的助手。这时候的他们像所有刚创业的青年一样，放下身段与自尊，一切从零开始，甚至是拖关系找活计都得亲自上阵。好在他俩对这种情况没有心里上的抵触，加之这几年来跟着前辈多少积累了些口碑，零零散散的倒也接了几个小项目，算是给工作室的运营打了个不错的基础。
　　有活干自然就忙起来，金基范那边也是同样的情形，两个人经常打个时间差，同时在家里的时间少了不少，这让金基范感到不适。见不到人就心里堵着容易胡思乱想，这让他十分没有安全感。他不太爱和李珍基发短信，李珍基似乎并不热衷文字交流，通常他去好几条才能换来他一条，等待的时间可真是难熬，总让他患得患失的。反而不如电话直接，而且基本上响两下都能接通，他也能从李珍基的语气中直观的推测他的情绪，有把握的方式才是金基范喜欢的。崔珉豪说他是暗处见不得光的鬼，一个人在这头自以为是的打东躲西藏的心理战，其实在对方眼里或许根本就看不见他。金基范不太懂他的意思，倒也不想明白，反正左不过是说他的不好。比起这个，虽然有时感怀人事也感觉到心里的坚涩，却在更多时候还是安逸于恰如其分的现状，或许称之为假象更为合适。
　　金基范抱着膝盖想了很久依然没有回神，电视机里的动物世界正播着草原上一次生物链上的捕杀。
　　李珍基走近两步推他一把，金基范才晃过神来，张嘴就问，“你忙好了？”
　　李珍基弯腰在茶几的盒子里找了一颗话梅，剥着往嘴里送。话梅肉酸的他脸部肌肉紧皱，金基范笑起来。等酸味过去梅肉的甘甜触及味蕾，李珍基才松懈下来。
　　“你不是去超市么，怎么还没走？”
　　吃晚饭的时候就听金基范念叨到晚上要去超市添东西，李珍基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一个多钟头过去了，这家伙儿还坐在这里没动窝。待他扭头回来却对上金基范的一脸懵然，小气兮兮的问到，“你不跟我一起去么？”
　　这话真纯中泛着理所当然的委屈，失落中又带着期待，一字一字落在李珍基耳朵里让他茫然无措。“我要去超市”这原本一句在他看来简单的交谈却在金基范那里变成了一种无声的邀请。假设再往更大胆的地步想，又或许是在金基范的潜意识里早已将自己与他捆绑在一起，再或者……李珍基突然就不敢往下再做假设，来不及回答他的话，又被他滴溜溜黑的眼睛注视着，只能再一次看向身后的挂钟，抓起钥匙头也不回的喊他，“要去就快点走吧。”
　　金基范就像吸附的磁场，很多时候原本是打算从边上擦肩而过，却不知怎么就被他吸了进去。当他用一种无辜又执着的神情给李珍基做出暗示，他就甘愿顺着他的要求做出一些理智告诉他不可以、情感却反方向推着他往前的动作，每每在情感战胜理智之后，他又禁不住自我懊恼。尤其是最近，他的理智时而清醒，时而恍惚。在面对闵孝诋毁的时候他清醒，金钟铉打话玩笑的时候他清醒，却在碰到金基范的时候一次次恍惚掉。李珍基讨厌这种心智不在掌控内的感觉，他并不是真的不在乎朋友的点透，只是总觉得有些答案需要归根于他们自己身上。他不愿意那些猜测被命中，心中总抱有侥幸。然而当金基范这个大吸盘一次又一次把他吸进去，有些他想极力否认的东西却似乎在一角一角的显露出来，他在其中进退两难。
　　李珍基思量着如此打了个寒战，不由得放快了脚步。金基范紧跟在后面，实在累了才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微微喘着气，“你能不能慢点啊……”
　　李珍基这才停下来，看他憋红的脸，撒了个蹩脚的谎言，“我怕超市关门了，所以走的快了。”
　　从超市回来，李珍基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预想着用以身试法这种拙劣的手段去探求金基范对自己的情感看起来是那么的卑鄙，他对自己再度产生了质疑。他似乎能预感到无论如何何种走向，这都将演变成一场伤害，而他不愿意伤害。他翻了个身，有另一个声音又告诉自己，算了吧，其实这不过是你们的臆想，金基范他只是小，习惯了被照顾着，不要给单纯的孩子随意加扣你们想当然帽子……
　　李珍基就在这种心理暗示的交替循环中，迷糊的睡了过去。睡前仍有意识告诉自己，就让一切维持在一个相对平衡的支点上吧，好或许适当的疏离是让情感独立的最好办法，他不愿意伤害。之后的日子，他也在努力践行着这种自以为最好的方法。
　　金基范是什么时候开始感知到这种不着痕迹的疏远呢，他想想也得不出个开始，却能敏锐的觉察到在他看不见的暗处李珍基正对他竖起戒备。然而当着他的面，李珍基却又无半点异样，只是开始会在合乎情理的条件下委婉的表示“不”的意愿。金基范当然不愿意有这种改变，虽然是细微的不易察觉，而其中人却十分的在意和胆怯。但是，即使金基范产生类似于物是人非一般的哀怨，在让人看来也是不可知的。于是他变得絮叨，开始频繁的去叨扰崔珉豪。只是无论他如何将李珍基的不同讲给崔珉豪听，对方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因为在一个正常人看来，李珍基的行事无半点纰漏，更无半点不妥。其实很多时候崔珉豪是耐心的，当然遇到特殊情况也会发点小脾气。
　　这种时候他就没那么多耐心好好的安慰金基范，多半是嫌他烂泥扶不上墙，告诉他想保持李珍基一直对他好的暧昧状态是不可能的事情。要么是表白，如果李珍基能接受对他而言是再好不过，如果李珍基不接受也算彻底断了他念想，虽然痛一时却好在能尽快收拾好自己重新出发。
　　其实这些道理金基范都懂，只是说是说，做起来多难。所以他发脾气的时候，金基范是不说话的。只是事后才淡淡的说一句，“你不懂。”
　　崔珉豪是不懂，为什么以前能坦然的对喜欢的人观望两年的金基范站在如此胆怯，他也不懂分明对认定的事物十分执拗的金基范此刻为何会这般捉摸不定。
　　金基范在等，等什么他也不知，或许是李珍基的转变，又或许是一个可以让自己勇敢起来的契机。很多时候他都坚持认为自己搬出来住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他认为在此期间他的成长是惊人的，再回首还在校园里的他，嫣然是和现在的自己有着天壤之别。区别在哪里，这是不足为外人道的部分。
　　金基范望着空空的餐桌，他不得不承认有些习惯虽然不喜欢却终究已经成型。以前李珍基在忙，也会在准备早饭的时候顺便捎带给他的也弄好。而不知哪一天起，李珍基开始不做早饭了，醒来只有桌上的便签条提醒他，“我出门了，早饭自己弄点吃吧。”而后又不知哪一天，开始连便签条也没有了。金基范对早餐工程从期待到失望再到彻底死心，就像用药剂量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加大，他早已没有了最开始的难过。他套了件外套，开了冰箱，开始给自己弄吃的。
　　于是金基范在多数时候变回去沉默寡言的他，他不知道他们之间哪个链条出现了错误，却隐隐约约能猜到李珍基似乎在踹度的东西。他的逃避和疏远，虽然控制在外人察觉不到的角度，却招招让金基范心伤。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不要像飞蛾扑火一样迎他而去，更多的时候除了难过，金基范也不知该何去何从，只能顺乎心意步步向前。
　　金基范是闷闷不乐的，双肩包并不重他却觉得压的他难以难以喘息，遂从身后拿下换到手里提着。沿着小街往前就是金钟铉的工作室，他下了班无处可去，想来的只有这里。提着背包前后晃荡像刚放学的小学生，步伐也放的很慢，从楼下花坛经过还在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轻取一片树叶，这就是不爱说话的金基范。
　　迎面走来的男女看起来很登对，闵孝今天穿着少有的休闲。李珍基在她身边倒显得成熟不少。
　　金基范攥紧手里的背包提手，心里碎了一个玻璃杯，玻璃渣子扎的心尖肉疼。
　　显然李珍基也有些惊讶，没想到会碰到他，还没走到跟前就赶忙问道，“怎么没打招呼就过来了？”
　　金基范心里紧一紧，声音怎么就有了些颤抖，“嗯，下下班走到这边就想来看看。”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看向李珍基的，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控制好表情，只是突然觉得眼睛疼就把头微微偏开了。
　　从头到尾只有闵孝的表情最漂亮，她还是依然自信满满的于他招呼问好。分明没什么他还是觉得自己委屈极了，甚至有了憋闷的感觉。
　　他回转过头来的时候李珍基注意到他晶晶亮的眼角，那个瞬间就想猫爪子挠在心窝，有种抓不到的痛。
　　“闵孝介绍了一个新的配乐，钟铉抽不开身，我就先跟她去谈谈。”明明可以不用解释，分明也没什么可解释，却还是看不得他低落的样子，舍不得让他再误会什么，“钟铉在楼上，你上去坐会，到点的时候让他带你吃饭。你在这等着我，晚上我们一起回去。”
　　李珍基不懂自己为何这么做，只是想让自己安心。这一段时间他背着金基范刻意拉开的距离，以金基范的敏感他必然早已察觉，可他却没有任何质问与纠缠，好像一点一点又退回到那个曾经的小刺猬。
　　相处的习惯是两个人的，他单方面的拆分，金基范疼，他又何尝能适应自如。李珍基越来越多的把时间耗在工作室，眼不见心不烦。只是金基范就像粘胶，粘的哪里都是，看不见的时候担心，见到的时候又不知如何面对。无论你怎么躲避，他都缄默不言的呆在你身边不远的地方，用一种不卑不亢的姿态、单纯无辜的眼神凝视着你，好像在下一刻就能洞穿你的灵魂，逼得你无处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