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店四少》楚小非

7、Chapter 3.3

　　我转过头，看见刚洗过澡的吴子琳裹着白色浴巾走过来。她手里拿着一个盛着纯净水的玻璃杯，头发一滴一滴向下滴水。
　　卸了妆的吴子琳依然是很美的，并且是另外一种美。她的睫毛很长，沾着几滴极细小的水珠。
　　——是的，我可以看到她睫毛上的水滴，是因为此时此刻，她就站在离我非常近的地方。
　　吴子琳看着墙上的照片，拿起水杯放在唇边喝了一口，伸手轻轻抚摸这些拍得美丽却又神秘的照片。我看着身边这个近在咫尺的知名杂志模特，忽然有种感觉——她就像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一样真实，且普通。有血有肉，更有感情。
　　“这其实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一个故事。”她平静地说道，“很多年以前。那时候我只有十三岁。但自从那以后，我很少对别人说起，我的姓氏。”
　　“……吴？”她的话我并不是太明白，于是试探地问道。
　　“嗯。”吴子琳继续道，“除了和我熟识的人，其他人都叫我Margaret。”
　　这一点我知道。不仅是如此，吴子琳的所有作品署名，以及在杂志上标注的名字，都是这几个英文字母。
　　我记得吴子琳曾一度是姚菁菁的偶像，或者说是……人生发展进化的目标。假期每次姚菁菁翘掉补习班陪我在天桥上发传单，一般都是《AllBeauty》最新一期发行的日子。收工以后姚菁菁就拿着这本时尚杂志拉着我去附近的咖啡厅，一边喝昂贵的咖啡一边看着吴子琳穿着最新时装的写真咋舌。
　　“令萱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喜欢Margaret！你知道吗？她不仅是知名时装模特，还是舞蹈家、艺术家！我姨妈的女儿——就是我姐，家里有好多她烧的瓷器。上个月我过生日的时候，我姐送我一个，我真的开心死！”
　　“Margaret，玛格丽特。是一种鸡尾酒的名字。据说Margaret特别喜欢喝这种颜色鲜红的鸡尾酒，所以给自己起这样的艺名。”
　　“最近《星新刊》上出现好多Margaret的负面新闻。狗仔拍到她穿着暴露混迹夜店，还和富家男子搂搂抱抱耶！你不觉得这很正常吗？我的女神本来就应该有艺术家的疯狂嘛，那些媒体怎么懂？”
　　想到姚菁菁我心里又升起一阵酸痛。菁菁，你一定不敢相信，现在的我就在Margaret的家里，看着她的照片，听她跟我一个人说话……如果现在换作是你，你一定开心到疯掉吧？可是，现在你为什么消失不见了呢？抑或，过了这么多年，从来“用情不定”的你早已经换了新的偶像，连同你身边的朋友？
　　吴子琳只是随便提到这些艺术照的起源，但仿佛根本不愿仔细多说这件事，所以她并没有再介绍下去，只是看着这些照片发愣。
　　“冒昧地问一下……”我轻轻地问道，“楼下的那些照片，都是谁照的？”
　　“欧阳昀天的照片是他自己给我的，不知道摄影师是谁”吴子琳终于开口，“其他的，都是我和吴子琛互相给对方拍的。”
　　我由衷惊叹道：“拍得都好美！你们的关系……是不是特别好？”
　　“还可以吧。”吴子琳用手指擦拭相框上的灰尘，随意答道，“但也只是碰巧一些兴趣相同而已。”
　　“你们……是亲姐弟吗？”
　　“是。我比他大十一个月。”吴子琳淡淡地说道。
　　十一个月？难道说……吴子琳出生两个月后，她的母亲就再一次怀上了？那刚出生的吴子琳，谁来照顾呢？
　　吴子琳似乎并不想多说，便不露声色地转移开话题：“林栀蓝和江馥月似乎很喜欢你，要我以后每天都把你带到酒吧去。”
　　“啊？”我心中一颤，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很喜欢……我？这是真的吗？
　　“不用置疑。”吴子琳那双眼睛似乎可以洞察我的所有想法似的，“反正你现在也无处可去，不如跟着我们。你知道，欧阳昀天那样整日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最喜欢以同情弱者的方式填补自己的成就感。”
　　听到这话我怔了怔——难道，欧阳昀天对我表现出的轻佻，让吴子琳很不满？
　　“呃……对不起。”我低下头，小声地说道。
　　但很明显吴子琳很了解她的男朋友，根本不在意他轻浮的表现。所以对于我的抱歉，她会意错了，深邃美丽的眼睛飞快地瞟了我一眼：“不必抱歉。我不管你到底是什么缘故离家出走，总之你既然不想回去，就要付出代价。”
　　吴子琳转身离开长廊：“你最好再考虑一下。我只收留你今晚。如果你依然想要留在这里——昨天我把我的助理辞了，你可以来试试。”
　　她离开是对的，因为我确实没有办法立刻给她答案。我又一次鼓起勇气用客厅的电话拨打了家里的电话，盲音响了许久，我的心一点一点下沉，沉底，下陷。
　　之前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就像自己正处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这个世界随时都有可能将自己抛弃，且自己原来的世界已经关闭了大门，不再接纳我了。
　　或许在这个现状下，我只有选择那个不属于我的陌生世界，尽量去了解它，融入它，直到这个世界里终于添上我的名字。
　　晚上十点，我轻轻敲响女主人卧室的房门。吴子琳拿着一杯纯牛奶打开房门，房间里温暖的橘黄色灯光很柔和，将她柔软纤弱的身体轮廓镶上光边。
　　但是她美丽的眼睛依然是洞悉一切的冷刻：“决定好了？”
　　“是。”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对视这双眼睛，“我想趁着三个月的暑假，尝试下助理的工作。”
　　“进来。”吴子琳转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叠A4纸，递给身后一脸迷茫的我，“胜任助理职位，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由于明天你就要工作了，今晚你需要看完所有的资料。合同在最后。”
　　“今……晚？”我看着厚厚一沓资料，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么多，今晚看完？已经十点了！”
　　“还有疑问？”吴子琳不近人情地看着我说道，“如果你无法给我继续住在这里的理由，我不管是林栀蓝、江馥月还是你学姐凌岩有和我说过什么，你只能走人——离家出走的小朋友。”
　　她的眼睛并不是冷酷仅仅是冷静，却让我感到一种全身发冷的感觉。我说不上来到底有什么奇异之处，但是这双眼睛却好似能洞穿我的所有秘密和谎言。
　　“如果我说我已经家破人亡了，你还会说我是离家出走的小朋友吗？”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寄人篱下还敢这样理直气壮——可能是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尤其是电话听筒里听见的声音，让我化悲为愤了。
　　“家破人亡？”吴子琳的眸子似乎又加深了一层颜色，“那你还是把资料放下吧。像你这样好逸恶劳的孤儿，还是去福利院比较好。”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样的语气……虽然不像今天酒侍那样冷漠至极，但依然让我不能理解。于是我讶异地问道：“你……根本不同情我吗？”
　　“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吴子琳微微耸了下肩膀，不知道是自嘲还是对我的轻蔑，“我如果是你，就算是今天晚上不睡觉也要把资料看完。又有地方住，又有工作做，三个月后你大学四年的学费都有着落了，请问对于你这样现状的人来说，难道不是正在捡天大的便宜吗？”
　　“什……么？”我犹豫地问道，“你是说……我可以赚到钱吗？呃，我能问一个月有多少吗？”
　　吴子琳冷漠地看了我一眼，我依然看不清楚她眼底隐藏的意味，但多少与对庸俗的鄙视有关吧。
　　“呃，那我回去了。”我难堪地缩了一下肩膀，拿过书桌上那厚厚一沓资料，再也不敢看吴子琳的眼睛。
　　回卧室的路上，我再一次看到了那张用鱼眼镜头拍的吴子琛的特写。这一次我注意到了这张照片下面贴的小标签：
　　作品名称：《我的世界》
　　荣获第三届新艺青年摄影大赛特等奖
　　我抱着几乎有半个我这么高的资料，在这张照片前停住了脚步。
　　无疑这张照片的名字起得恰到好处，然而我不能理解为什么她的世界没有其他人。在我的眼里，兄弟姐妹再怎样也没有父母——以及他们的婚姻重要。
　　这天晚上我几乎没有时间睡觉，只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趴在书桌上小憩了一会儿。然而就是这一会儿，我竟破天荒没有去想那个充满矛盾纷争的破碎的家，反而满脑子都是谜一样的吴子琳。
　　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同时具有热情浪荡的外表和冷漠保守的内心；是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才让她不再将自己的姓氏告诉别人；而那一系列神秘的葬礼艺术照，又在诉说铭记着什么样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我会说我喜欢吴子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