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的女孩儿》十三月一日

10、第 10 章

　　向阳拿着刀的手于是垂在身旁，但没放下——白殷养了她九年，一句也没提过他还有个姐姐。
　　“他不在，您有事吗？”向阳虽然对这个突然冒出来自称白殷姐姐的人不太信任，但还是不由自主的用上了敬语。

　　白伊水眯着眼睛笑了一下，这时向阳才注意到她狭长的眼尾有一颗痣，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看起来媚气横生。她穿着一条黑色修身的连衣裙，修长的脖子上戴着一条红色的水晶，正好垂在胸部耸起的中间，夹着烟的手腕侧纹了一排字母，指甲是纯粹的黑。整个人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性感和魅惑。

　　向阳从客厅镜子里偷偷的瞄了自己一眼，没胸没屁股，还像个没长开的小孩儿一样。她不禁咂舌，她这半个狐狸也做的太不合格了。

　　“过来坐吧。”白伊水见她傻站在那里，于是抬起手腕勾了一下，示意道。

　　见向阳还有些戒备的坐在离她最远的一角，她也不介意，随手把燃了一半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
　　“我知道他不在，我是过来找你的。”她的声音不像一般女生的清脆和甜美，反而沙哑又低沉，但一点也不让人感到违和。

　　向阳握着刀柄的手一紧，疑惑和戒备让她的敌意明显起来。
　　“有何贵干？”

　　“我知道漂青匙在你手里。”她慵懒的倚在沙发靠背上，看起来没什么危险性。

　　而向阳完全被这句话弄的炸了毛，她下意识的就要提刀而起，但转念一想这也许是诈她的谎言，于是把僵硬的身体放软，也陷在靠背里，不动声色的周旋道：“漂青匙是什么？”

　　白伊水笑了笑，完全是把她当成一个硬要学大人说话的孩子：“白殷都告诉我了，我知道他去救边离坞，也知道九年前白家要找的狐妖之子这些年一直在他手里，边离坞就是因为他们在夺漂青匙的时候不甚被白家抓住。”

　　她说的清清楚楚，但向阳还是很难放下戒心：“那为什么这么多年白殷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你？”

　　白伊水的笑容像消失在海里的雨点，转瞬没了踪影。她用食指摆弄着手上的戒指，脸色在灯光下有些苍白。

　　向阳知道自己戳中了她的伤心处，一时间觉得有些内疚，也没有期待能得到回答。但出乎意料的是，白伊水给出了解释。
　　“你知道关墨吧？”没等向阳回答，她接着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二十年的那次捕妖行动，数十个除妖家族联合起来开了“蟾月之境”。”说到蟾月之境的时候，她脸上浮现出沉醉在美好回忆的向往之色。
　　“我和白殷不过是十几岁的半大孩子，沾着白家人的光幸运的得以见到如此仙境。长辈们告诉我们这些后生来这里是要斩妖除魔，免得他们祸害人间。可生活在如此仙境里的人，就算是妖物又能歹毒到哪里呢？”
　　她叹了口气，脸上的神往之意淡了下去。
　　“可一开始的不忍和怜惜，全都在那些奇珍异宝的诱惑下变成了掠夺的残忍，最血腥的那个夜晚，那条洁净如明镜的小河都被血染成了红色。无数尸体横尸在小河里，截断了水的流动。”
　　“蟾月之境的门打开之后，会关闭一个月，之后再开完成一次开合。我们近五百个除妖师，不到半个月就只剩了一半，可悲的是，死去的大多数人都是被同类相残。”

　　说到这里，她似乎忍不住了，还是点了支烟放进嘴里。

　　“我跟白殷走散，他偶然捡到了稀有的宝物，却被几个除妖师觊觎，被追杀的过程中误闯了一片桃花林。”

　　“关墨救了他。”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又像叹息又像嘲讽：“一个被除妖师迫害到家园的妖物救了他。”
　　“他受伤了伤，关墨好意留他在那里养伤，可后来，白家的一部分人找了过去，我也在其中。好好的一片桃花林被我们烧成了灰烬，关墨这个主人也被重创。家主要他的内丹，白殷撕心裂肺的哭着要阻止，可我拦住了他。”

　　向阳沉浸在她低柔磁性的嗓音编织出来的回忆里，整个人随着她声音的低落也莫名的伤感了起来。她望着白伊水，后者吞云吐雾的呼吸着，眼睛里一片荒凉的沙漠。

　　“从那以后，我们的关系就不再那么亲密了，他渐渐的远离了白家，我们的联系也从几个月一次变成了几年，再后来就没有联系了。”
　　“我是良心难安，心有愧疚，他是仇恨交织，无能为力。我补偿不了什么，索性识趣一点不再去打扰他了。”

　　她掐灭了快要燃到尾的烟蒂，余音和烟雾交织在一起慢慢散去，她的脸上露出大梦初醒一半的茫然，被久远回忆的沉重压的心力交瘁。

　　无数沉重的陈年往事被这寥寥几句话涵盖，底下藏着数不清的爱恨交织，恩怨情仇。
　　向阳偶尔会听白殷提起蟾月之境和关墨，但从来不知道他们原来有过这样一段故事。她忽然想起白殷喝醉错把她当成什么人的那个晚上，好像明白了什么。

　　“把漂青匙交给我吧，你可以离开这里，去过你想过的生活。白殷临走之前来告诉我这些，也是这样打算的吧。”她从回忆里脱身，又换上了一幅笑意盈盈的样子。

　　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早在她八岁年被白殷救走，她和白殷的仇恨就注定让她只能走在复仇的道路上，不然当年白殷为什么不直接把她送出国外，送到白家碰不到的地方安安心心的过一生，反而亲手把她养大，教她格斗教她杀术，不避讳让她除掉出格的妖物，不避讳让她救下被白家追杀的无辜妖怪。

　　她摇了摇头，说：“这把钥匙我只会交给白殷，他能回来，我陪他一起完成他要做的，他如果回不来..”说到这里，她用手指抚过锋利冰凉的刀身，上面映出她一双同样冰冷的眼睛。

　　“我就替他毁了白家再进蟾月之境的可能。”

　　白伊水认真的打量了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口出狂言的女孩儿。一半的狐妖血统让她的五官比一般少女艳丽许多，但还带着少年人的稚嫩，生出一种柔和了天真与性感的天然魅力。但她本人似乎不在意自己的女性魅力，举手投足间也丝毫没有依仗美貌而娇嗔或不由自主的傲慢。她的身形还很单薄，但由于长年练功和修行却不显柔弱，挺拔的像一颗松树。
　　她于是一笑，牛头不对马嘴的说：“你挺像你母亲的。”看着像个大家闺秀规规矩矩，内里却是个不顾一切的疯子。

　　时隔多年向阳第一次听到有人再提起她的母亲，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作何反应。

　　白伊水靠近她，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鼻子，眉眼弯弯的笑，看上去竟然有些像个调皮的豆蔻少女。
　　“不介意我也加入这个疯狂的计划里吧？”

　　当年阻止白殷救关墨是担心他自己引火烧身，如今她更不能看着白殷暴露目的，死在白家人的手里。所以她在阻挠白殷未果之后就开始着手寻找他的下落，他虽然告诉了她们去救人，但丝毫没有透露位置。虽然她不在白家的核心位置，但多年从事媒体行业累积下来的广泛人脉还是给她带来了一定的便利。

　　红绸家的三少红以志因为白伊水捧红了他想进娱乐圈的双胞胎妹妹欠她一个人情，他本人是从事摄影行业，恰巧一次公司里组织去雪山拍摄的活动中，他们一行人在驱车近山的山路上遇到了白家补给的车队，他有缘在二十年前的蟾月之境里见过白伊水的弟弟，一眼便认出其中一辆车的司机就是他。
　　他当时觉得很正常，因为白殷也是白家人的一份子，但后来白伊水问到了他，他随口一答，没想到正中白伊水下怀。

　　白伊水于是很快订了机票，临走前来见了向阳一面。她再三思量了一番，觉得还是不把这个消息告诉向阳，免得她也要跟着去。

　　只叮嘱她保管好漂青匙，安心的等待一个月。

　　向阳可以等，但她没办法安心。开学那天遇到白河的惊吓让她总忍不住担心什么时候就会冲出来一大堆白家人要捉她回去，因此睡也睡不好，学也不敢去上。
　　她入学报的是英语系，这是白殷的强烈建议，也许是考虑到以后万一有什么发生，就把她送出国去，多一条退路——在国外白家的手就伸不到那么长了。
　　但眼下她因为白河不敢去上学，无辜旷了新生的军训，教务处下通知给她如果再不去就扣完她的这个学分。

　　对向阳来说上不上学其实无所谓，她没办法像寻常人一样毕业之后就安稳的找个工作。但她经历了高考，完全靠着自己的努力进了这个学校，现在就辍学对还不满十八的她也太过遗憾。

　　好在白伊水告诉她，白河去恒蜀大学给新生做入学演讲是因为白家是恒蜀大学这个私立院校的主投资方之一，他只是去走个过场，实际上白家的主要重点不在学校，但学校内部也许会有白家人。
　　白家现在忙于追查漂青匙，只要她低调小心行事，除了相处过一段时间对她耿耿于怀的白河，其他白家人不会一眼就认得出她是谁。

　　但她觉醒了狐妖血脉，对除妖师来是可以辨别出的妖物，白伊水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临走之前给了她一把消除妖气的符咒，每天早上吃饭的时候一起吃下去就可以了。
　　虽然早餐里多了味道不怎么样的一张纸，但这样一来她就能安心的正常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