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大雪夜 ...
-
大雪夜，亥时。
馨华宫内。
“娘娘，皇上已经离开乾清宫了。”春梅在皇后身后说着。
“嗯。”妍丽闭着眼应了一声。
望着冷冷清清的馨华宫，妍丽突然觉得一阵悲凉之意涌上心头。
‘馨华宫和崇华宫毗邻，然而姑姑和宜妃二人之间却似水火，一墙之隔的两个宫殿，曾经的繁华喧嚣不同，如今的冷冷清清相似！’
“银杏，把香烛点上吧！”妍丽说。
“是。”银杏一边点香烛，一边说：
“娘娘，皇上今晚真的会过来吗？”
妍丽叹了一口气，慢慢的说：
“这没人出入的馨华宫会如此干净整洁？你信吗？表面上皇上下令不允许任何人进出馨华宫，然而事实却是皇上安排了奴才来定期打扫。这足见皇太妃在皇上心里是多么的重要，重要到他想让这宫里都是以前的味道。你说皇上会不会来？”
“娘娘，皇上已经过了崇华宫了。”春梅喘着气跑进来，低声的说。
“嗯，你们都背了门，掌好灯站着。夜深了，只有靠着灯才能让人看清你是谁！”
妍丽望着已经燃了半炷的香，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的跪了下去。
又是一年大雪夜，颜硕心里沉甸甸的。他握着福瑶的手，拉着她缓缓的向着馨华宫走去。栓子手里提着一个大篮子，默默的跟在他们后头。
‘母妃，您说今夜会下雪吗？’颜硕心里想着，想着父王走的那一天说话，想着父王与母妃之间的恩怨纠葛，想着他们之间的爱情。不自觉的握紧了拉着福瑶的手。
福瑶知道，虽然颜硕表面上什么都不说，但对于皇太妃的死，他至今仍然不能释怀。她此时能做的，就是默默的陪着他。
默默的走到馨华宫门口，颜硕发现宫门是虚掩着的。
他回头望了望栓子，从栓子的表情上，他判断门不是栓子提前来打开的。
‘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出馨华宫。红袖她们都已不再宫里。奉命打扫馨华宫的奴才，只允许在卯时进出，难道这两个奴才一时粗心，忘了锁门？抑或里面另有他人？”
福瑶望着虚掩着的宫门，带着满心的疑问紧跟在颜硕身后。
就这样，颜硕等人悄无声息的进入了馨华宫。
‘果真另有他人，真的好大胆！’颜硕望着怡月殿方向忽暗忽明的微弱的灯光，心里想着。他正想大喝一声，却又听到风中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女子的哭声。于是他提醒福瑶和栓子不要发出声音，悄悄的向前走去。
只见怡月殿前摆好的香案上已经点好香烛，摆上了贡品。
一个女子面对香案跪着，两旁各站一个提着灯笼的宫女。
“皇后！”颜硕惊讶的望着背对自己跪着的女子，差点喊出声音。他听着妍丽压抑的哭泣声，决定躲在黑暗里听听究竟。
“……如今儿臣终于能够明白，当初姑姑为何那么的羡慕您。儿臣也终于感受到了姑姑当年的寂寞与无助。”妍丽动情的说着，任凭泪水滴落。
“儿臣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就已看出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儿臣现在也很羡慕她，能够在皇上的心里住着。儿臣也曾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感情，只要皇上开心就好。可是，可是，儿臣的心已经满满的都是皇上啊，母妃。……”
‘妍丽，她怎么会在这里？’望着前面哭泣着的人的背影，听着她低声的述说，福瑶惊讶了。黑暗中，她看不清颜硕的表情，只好紧挨着颜硕躲着。
“……母妃，儿臣的心里好难受，但儿臣不知道该找谁倾述，儿臣心里的这些话能给谁说呢？……在众人眼里我高居后位，母仪天下，在后宫里我努力的做着皇后应该有的摸样，端庄贤淑，宽容大度，但是母妃，我也是个女人啊，一个普通的女人，一个深爱着自己丈夫的女人，一个夜夜孤枕难眠的女人……”妍丽抽咽着，她望着前方的虚无，继续说着：
“儿臣只是希望皇上能把我当成一个女人，一个平常的女人，而不仅仅是皇上的皇后……”
说到此处，妍丽竟然放声痛哭。
银杏和春梅赶紧放下手里的灯笼，去扶起皇后。
“娘娘，奴婢知道您心里苦。但是您也需要小声些。这些话……”银杏小心的说着。
“放心，这会儿这里不会有人的。”妍丽缓缓的站起来说：“本宫只是想哭一会儿，就一会儿。”
‘不仅仅是皇上的皇后，妍丽你！’颜硕此时对皇后擅闯馨华宫已不在意了，他开始在意妍丽说的话，开始在意她的哭泣，因为他仿佛找到了和自己一样的灵魂。
孤独的，自傲的，寂寞的，带着大大的面具在人前演戏的灵魂！
此时的颜硕开始犹豫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此时出现在妍丽的面前。却听她继续说着：
“母妃，今天是您的忌日，儿臣不该对您说这些。儿臣知错了！”妍丽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试图阻止自己因为伤心而颤抖的声音，她顿了顿，说：
“我会带着爱他的心，当好他的皇后，更会全心全力的照顾他，让您安心。”
妍丽说完，向着香案，面对着前方的虚无又磕了三个头。
过了一会儿，妍丽才站起来，对着银杏和春梅说：
“时辰不早了，你们把东西收一收，我们回去吧。”
颜硕此时的心里好乱，在他心里皇后是冷静的，是倔强的，是聪慧的，从一开始她就清楚她自己的位置，她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她从来没给过他一丝困惑。如今，他却亲耳听到，亲眼看到了会哭，会痛，会难过，会在意，会介意的她。一个深爱着他的她。一个被他定义为皇后之后，就一直拿看皇后的目光去看的她。
她是一个女人！只是一个女人，是朕的女人，朕的第一个女人。
望着妍丽转身向他的方向走来，颜硕赶紧的后退，他没有做好面对这样的一个她，所以他示意福瑶和栓子不要做声，藏好。
福瑶听过皇后的一番话，虽然看不清颜硕的表情，但她能感觉到他的反应，他的变化，她的心里突然紧了，也开始担心了。
等妍丽离开了馨华宫，颜硕才慢慢的站出来。
栓子点了灯，提着灯笼过来。
在灯光的照耀下，颜硕只在桌子上看到了些许遗留的香灰。
颜硕在想什么，此时的福瑶不清楚了，她只是感觉她的爱人被人分走了只属于她的心。
接下来的时间里，颜硕只是默默的上香，祭奠。
福瑶和栓子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
祭祀完毕，她走到了颜硕的身边，拉过颜硕的手，紧紧的握着。
“主子，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宫吧。”栓子打破了夜的寂静。
“嗯。”颜硕点点头。
离开了馨华宫，颜硕望着前方的崇华宫，默默前行。
到了崇华宫门口，颜硕停了下来。
福瑶跟在他的身后，望着他的背影，担心着他会就这样走进去，丢下自己。
过了一会儿。
颜硕回头，牵起了她的手，说：
“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送你回去。’福瑶心里分析着颜硕说的话，这就是说今晚的你不会陪着我了是吗？
“皇上，看，下雪了。”福瑶拉着颜硕，停了下来，温柔的说。
望着天上飘下了雪花，颜硕有一种想去看一看妍丽的冲动。
“走吧，夜深了，天冷。别冻坏了。”颜硕望着福瑶，心里闪过一丝内疚。
他是爱福瑶的，他很清晰。他也宠幸宫里其他的嫔妃，只是因为她们是嫔妃。可是对妍丽呢？此时的他分不清。
来到了和宁宫门口，颜硕停下了脚步。
“栓子，赶紧进去知会一声，叫个奴才接了娘娘进去。”
栓子听了，赶紧去拍了和宁宫的宫门。喜乐应声出来。
颜硕看到喜乐出来了，细声的对着福瑶说：
“福儿，今晚朕就不陪你了。你早些歇息。”他一边说着，一边帮福瑶拉紧了衣领子，“天冷，小心冻着。”
福瑶知道今晚留不住他，于是善解人意的说：
“皇上也仔细些。天冷。”
“栓子，好好伺候着皇上。”福瑶又望着栓子吩咐道。
“奴才知道。”栓子低头应着。
望着福瑶进了宫门，颜硕这才转身，向崇华宫走去。
“娘娘，您说刚刚皇上听到您说的话了没？听到了多少？”春梅一边帮着皇后更衣，一边细声的说。
“听到了多少？”妍丽怅然若失的说：“一切就看天意吧。”
想了想，妍丽对着春梅和银杏说：“今晚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人前人后都不能再提。”
“是。奴才明白。”春梅和银杏异口同声的说。
“明白就好。再去生一炉火吧，冷。”妍丽望着窗外飘飞的雪花，淡淡的说着。
‘你会来吗？’妍丽心里思索着，‘那些话你都听到了吗？你躲着不出来，是因为你不知道怎么面对我吗？是因为你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有没有我吗？’
‘有没有呢？’
……
约莫过了半柱香时间，皇上还没有来，妍丽心里焦虑起来。
‘他怎么还没来？难道他是生气了，生气我对着皇太妃说那样的话？难道，在他心里从来就没有我？’
一炷香的时间都过去了。皇上还是没有来。
妍丽走到镜子前，上下打量着自己。
‘难道，他只是当我是他的皇后而已？他只能当我是他的皇后？’
想到自己和他的婚姻，从一开始就带着强烈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利益的交换，就是相互的利用，就是政治的需要，她的心开始一点一点的撕裂，破碎。
‘在这里，你就不能奢求获得爱情！’妍丽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姑姑以前说的这句话。
“我的确不该奢求……”
泪，模糊了双眼，让自己渐渐的看不清自己在镜子中的样子。
妍丽低下头，用手捂着自己的脸，她不想看到自己如此的颓废。她的骄傲呢？她的自信呢？她的不屑呢？她的面具呢？
她找不到它们了，妍丽为此痛哭。
一双温暖的大手，此时抱住了她的双肩。
妍丽微微一颤。
“别怕，是朕。”颜硕温柔的抱住妍丽。
“皇上！”妍丽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感受到妍丽的变化，颜硕更加心疼她的倔强，他抱紧了她，缓缓的说：
“天冷了，朕来陪陪你。”
“谢皇上关心。”妍丽泪如雨下。
颜硕绕到了妍丽的面前，拉开她捂着脸的双手，将她的头埋入自己的怀里。
和宁宫内。
福瑶推测颜硕此刻一定是在皇后的宫里，而她现在是独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突然，那个在馨华宫的宫门口一晃就消失不见的人影与馨华宫内发生的一切，在福瑶的脑海里串联了起来。
开始，福瑶认为是自己眼花了，那个时候怎么会有人进出馨华宫！现在，福瑶仿佛明白了。原来，这一切都是一出戏。
“这出戏演的真好！恭喜你啊皇后。”
福瑶躺着苦笑。
她知道，这宫里有的真的就是假的，有的假的就是真的。因为即使你说了，也未必有人会相信。既然自己没有把握让他相信，自己又何苦自讨没趣呢！
游戏，又是一出戏！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大雪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