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长平》一冉

7、可惜谁人

　　宁长平毫不在乎她人怎么看，自顾自吃得欢快，哪怕对面一道目光已经锁定自己很久了，也没什么表情。
　　四皇子，他们本来就没什么牵连。
　　赵承看着对面毫不顾忌自己形象的女子，轻笑了一声。
　　如此性情，果然合该就是宁家的女儿。
　　魏雨柔看到这一瞬间的微笑，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却也只是僵硬一瞬，转眼间，又是面色平静姿态从容的辛国第一美女，无懈可击。
　　略显诡异的气氛终于被打破，皇后娘娘姗姗来迟。
　　明黄的长袍拖曳及地，上绣大片牡丹凤凰，头上朱钗一样不少，雍容华贵，虽然已经是四十出头，依旧保养得犹如三十多岁的美妇，这位辛国女子权力巅峰的女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身前身后都是无限风光，皇后娘娘见这满园花团锦簇，世家女子落落大方，不仅满意一笑。
　　“各位都免礼吧，今儿本宫本就不该来的，本就是为了你们年轻儿女互相认识认识，都别紧张，随意即可。”
　　说着随意，各位闺阁小姐还是做足了礼仪，一边尊敬称是一边进退适宜。
　　宁长平意思意思的跟着大家行了礼，一起入座，然后盯着眼前的茶杯发呆。
　　“今天日子选得好，本意是赏梅来着，如今竟碰上了下雪的天气，白雪红梅，倒也是雅致得很。”
　　皇后娘娘开口，众女唯唯赞同。
　　“宁家丫头今儿终于肯换件颜色的衣服了，不知是如何开了窍的？”
　　那语气隐隐有着包容宠溺的意味，宁长平抬头一笑。
　　“常年不修边幅，本就失礼，如今想换个风格了。”
　　“是么？”皇后点点头，看起来颇感欣慰，“还别说，你这丫头早就该如此了，你看看，打扮好了不也是美人儿一个？连咱们魏家的小姐也是比得上的。”
　　魏雨柔闻言笑着点头。
　　“皇后娘娘说的极是，宁小姐本就是个美人胚子，若是能再温婉些，想必我也只有自惭形秽的份儿了。”
　　若是能再温婉些，大概意思也就是自己举止不够温柔，过于刁蛮了呗。宁长平耸耸肩，不以为意。
　　“若说温婉，想来我一辈子都做不来的，要说粗鲁，估计满辛国没几个姑娘比得上我倒是真的。”
　　“瞎说什么，”皇后嗔怪的瞪了眼宁长平，“改了衣服还不改性子，这以后可怎么找亲家。”
　　宁长平不再多说，皇后怕是巴不得自己嫁不出去，自己身后就是宁家，跟谁在一起对皇家都是个威胁，要说拉拢她嫁给自己儿子，皇后估计又舍不得给自己儿子找个恶婆娘回家，所以嘛，让自己嫁不出去就是最好的选择。
　　也罢，本来她也没想过这事儿。
　　赏梅前的一个小插曲而已，没人在意，毕竟宁长平这性子大家也都知道，眼见别的小姐都开始作诗赋词，她也依旧不急，自己悠闲的喝着茶水哼着曲儿，形象跟旁边的魏雨柔一比，简直是粗俗到了极点。
　　只是姿态虽不雅，在她身上却不见违和，却是有几分自在潇洒之感。
　　对面几位世家公子虽频频张望，但也不敢贸然向前。没几个傻子不知道宁家代表着什么，谁也不想引起皇家忌惮。赵承也只是远远观望着，母后大费周章的办这赏梅宴无非是想给自己挑个后盾，既然已经选定了魏家，自己又何必观望她人呢。
　　皇家的婚姻，说到底不过一盘棋，连皇子都是其中的棋子，为了权力欲望，没什么不能牺牲。
　　这边皇后和善冲着魏雨柔开口。
　　“雨柔向来以才女之名著称，今日不知可否得了什么佳句，若是有，不妨写一写，素问你写得一手好字，不如也让大家欣赏一下。”
　　“雨柔不敢托大，”魏雨柔温婉答道，“若说才情，比雨柔多的大有人在，只不过是大家赏脸，才给了个才女的称号而已，皇后娘娘既然这么问了，臣女也就献诗一首，大家权当个乐儿，看看便罢了。”
　　温婉贤淑，谦虚谨慎。
　　四皇子赵承一边看着，倒是个聪明的女人。
　　一旁太监既有眼力见的奉上笔墨纸砚，魏雨柔轻挽袖口，提笔端庄，一盏茶的工夫，一首诗也就做成了。太监照样儿收了文房四宝，捧起诗作呈给皇后。
　　皇后看了，笑的越发和蔼。
　　“不错不错，果然是一手好字，这正楷要写成这样还是要不少功夫的，看来雨柔的才女称号果然是当之无愧啊，本宫库中正好有端砚一方，放着也是可惜，如今便给了你罢，也算不辜负了好东西。”
　　“谢皇后娘娘恩典。”
　　那张纸随后在众女手中传了下去，大部分人虽然有些不服气，但还是不得不承认魏雨柔的正楷的确是极好，在女子中也少见。
　　最后传到了宁长平手里。
　　宁长平也认真看了看，随即传了回去。
　　魏雨柔接过纸来，轻声问了一句：
　　“不知宁小姐对这白雪红梅，可有作诗的雅兴？”
　　声音虽小，一旁的另一位小姐也听到了，随即等着宁长平回答。
　　宁长平淡然答道：“我琴棋书画都没什么造诣，魏小姐就不必强人所难了。”
　　魏雨柔也不生气，转了过去，此时听到的那位小姐开始搭话了。
　　“素问宁小姐为人洒脱，想来作诗这等风雅之事定是难不倒你的，不如你也赋诗一首，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这话问的声音不小，在座各位基本都听得见了。
　　皇后喝了口茶，刚要开口就听见了宁长平的回答。
　　“不会。”
　　“宁小姐不必推脱，在座本都是姐妹，作诗一首而已，不好也权当个乐儿罢了。魏小姐都做过一首了，宁小姐也来一首如何？”
　　宁长平终于抬头，仔仔细细的看了提问的姑娘一眼，那姑娘身子一哆嗦，不知为何竟有些冷意袭来。
　　那眼睛，比她所见过任何人的都黑，都深，一瞬间给自己的压力难以言明。转念一想，不过是个泼辣女子罢了，怕她作甚，想到这儿，又挺直了腰板。
　　宁长平见状一笑，看不出来生气的样子。
　　“我说了，不会。”
　　“估计不是不会，是不敢吧，”席边一男子讥讽出口，“谁不知道宁家的女儿成天就会打架惹事，还有那工夫作诗么？”
　　宁长平头也不回，反倒是点点头。
　　“的确如此。”
　　赵承不由得看向宁长平，雪衣红梅映衬下，一张脸宛如素玉，上面神色淡淡，无喜无悲。
　　这女人，怎么会是母后说的那般不堪？还是说，从前掩饰的太好？那既是从前掩饰了，为何如今又露出了几分呢？
　　皇后仿佛这时才听到了几人的对话，不紧不慢的放下了手中茶杯。
　　“好了，今儿个来都是图个乐呵，就别作诗不作诗的了，我年纪大了，雪天受不住，先回去歇着，你们小儿女就随意吧，我在啊，只怕你们还放不开呢。”
　　向赵承使了个眼色，皇后雍容华贵的离去，园中登时热闹起来。
　　起先开口让宁长平作诗的那位小姐就回到了原来的话题，颇有几分坚持不懈的意味。
　　“宁小姐今日尽心打扮了一番，若是不作诗还真是对不住自己这身衣服。”
　　宁长平淡淡开口。
　　“你喜欢？”
　　那姑娘一下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那我也没有把这衣服送给你的想法。”
　　那姑娘一时之间气的无话可说。
　　战斗力实在是不怎么样，宁长平下了结论，还不如云雾山上那几个鸡婆，好歹还能跟自己大战几个回合呢。
　　原本不说话的魏雨柔此刻开了金口。
　　“好了，宁小姐不愿作诗就别勉强，女儿家才情什么都是次要，贤良温和才是要紧的。”
　　这算是说她才情不行，性情也不行？
　　赵承觉得魏雨柔虽然聪明，但到底还是小女孩儿，沉不住气。虽然表面上装得不错，但内里的打压明眼人都听得出来。
　　宁长平没再说什么，赵承却因此一直在看她。
　　她绝对不是母后口中刁蛮泼辣的女子，相反的，可能比魏雨柔更适合四皇子妃的位置。
　　毕竟一个沉稳的她，身后亦是强大的宁家。
　　魏雨柔似乎没想到宁长平之后这么安静，抿了抿唇，倒也没再说什么，看上去好像也真的是息事宁人的意思。
　　宁长平只觉得无聊，果然这些闺阁小姐们都很自以为是，还是找个时机溜了吧，省的拉低自己智商。于是也不必找什么借口，起身就绕开了一众小姐，走到了院外。她素来行事与他人不同，大家也已经习惯，遂也无人在意。
　　今日白雪红梅，走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声音还会响起来，摇一摇树枝，上面的雪悉悉索索的掉下来，细细密密的洒满视线，白衣胜雪的女子就这样边走边玩儿，显得俏皮天真。
　　赵承远远看着，女人果然善变，只是不知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她。
　　宁长平忽略身后探究的眼光，自顾自玩儿的开心。
　　这素净的天下，不知还能素净多久了，可惜，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