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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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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都醒过来的时候先是看到了一个缩在一起的影子,皱巴巴的看起来有点可怜。于是前左护法反应过来他现在是躺在床上,魔教里的床!大约是那个人还记着点他的功劳。然后他又愣了几秒,不是躺,是趴,像只乌龟一样的趴——背上有伤。
“啊?秦大哥你醒啦?”
有人?噢,大概是大夫吧,难怪这屋子里一股蔫了吧唧的草药味!不过这大夫的声音还挺好听的......
秦都慢慢把头正过来,魔教里的大夫哪个没被他一身伤吓过,吓得胆汁四溢了的都有,所以当下他也不是那么注重形象了,连个稍微和善的表情也懒得挤出来就那么看过去,这不看还好,一看就不得了了——
睡懵了他,哪会有大夫敢叫他秦大哥的!那张娘们兮兮的脸,分明,分明就是顾清河啊!他到底是趴了多久,趴得顾清河都换上干净衣裳涂抹得香喷喷的了!
秦都对上的恰恰是一张芙蓉面两道远山眉一双桃花眼——顾清河的。你别说,这双桃花眼似乎还含着几滴眼泪,一副要勾人样的我见犹怜。
可秦都老早就见识过顾清河的变脸功夫了,那一年他随君上去中原办事,下脚处就随便挑了个有意依附魔教的小门派,事嘛,是半个月就能办好的事,君上却住了半年,都是因为小门派的三公子顾清河。
那时秦都正是爱他的教主爱得深沉,他不想去搞破坏,但魔教的面子总得维护好吧——断袖分桃在那个年代并不算什么大书特书的事情,有的人喜欢青菜有的人喜欢萝卜,别人喜欢吃什么碍你什么事。可如果是魔教教主喜欢男人呢?那就不管你什么青菜萝卜咸鱼鸭蛋了,要张榜吹喇叭弄得天下皆知才好!所以私下里他没少提醒顾清河注意点,不要和教主走得那么近,都近得嘴唇贴嘴唇了。我们得承认秦都的提醒里是有那么点醋味,哪次不是他君上主动去“近”人家,顾三公子可是纯属无奈。
这一来二去的,谁都得烦了吧,于是在某一次秦都又打算叫住顾清河的时候顾清河的脸先黑了,顾清河看来是人之常情,正是二十五六火气大的左护法眼里就是拿乔,可左护法还来不及开口呢,顾清河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变得春光明媚桃花朵朵——他暧昧对象回来了呗。哈,这变脸变得比那聊斋里的画皮女妖还厉害!
那天他君上搂着顾清河去喝酒,把秦都一个人剩在萧瑟的秋风里——罚跪。
所以他当下哪能信任那几滴鳄鱼泪,天一翻冷他膝盖就疼呢!可是周围又感受不到除他二人外丝毫气息,秦都就有点奇怪了,你说他对着我装可怜干什么?我又不是教主,还瘸了一条腿。
就在他想得脑仁疼还想不出个所以然的时候对方先破涕为笑了——
“秦大哥,你,你醒了,你们教主说等你好些了就让你弟弟过来见你,我.....”顾清河结结巴巴,脸上泛起奇怪的红晕,“我,我给你换药吧!”
能见到他弟弟这件事本来让秦都的心情稍微好了点,可一转头就对上顾清河脸上两片霞云,我的妈呀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他可不是君上,没有那个心情去欣赏美人含羞。他刚想开口,喉咙火烧一般的痛!真道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他那个要说话的动作还停留在一半,喉咙就跟要冒烟似的。
“秦大哥,不要急着讲话啊,你嗓子还没好呢。”顾清河见他这副样子药也不拿了,立马急急地折回来,给他倒了一杯水,要多体贴有多体贴。
呸!秦大哥你大爷的!前两年还叫的秦左护法呢!你不肉麻我还怕丑!老子不过把你从山上背下来再磕了个头,干嗓子什么事!指不定还是你阴的我!
秦都越想火气就越大,奈何他现在实在说不出半个字,就把那股破口大骂的劲儿转化为了“看”,又从“看”变成了“盯”,恨不得从那张白玉般的小脸上盯出条缝才好。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顾清河的情景呢,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一身白,只露出半截脖子,又是个没嘴葫芦,浑身死气沉沉。偏偏那身白衣在他家教主眼里是不染凡尘,那半截脖子是光滑似玉,不爱讲话是品性孤洁,恰恰是一株寒天之中的冰雪白莲。哟呵,一株白莲花会给他倒水换药?你要知道这朵花还会变脸,一色化一色,比教里侍女们的五彩华服还闹腾!谁知道这不计前嫌温柔体贴的“皮”是“给你换药”,“馅”又是什么东西!
不过人家还真是真心实意地要给他上药,两只手仔细地在一群甁瓶罐罐里挑出两只剔透的小药瓶,“啪”地一声就把红塞子拔开了,全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轻柔漂亮——一股掺带清凉触感的药香就这样转移到秦都的伤背上来了,的确是一双妙手。咳,此间自然是要省略去绷带被揭开时秦都想嚎又嚎不出的杀猪声。
秦都现在根本动不了,伤筋动骨一百日,他这才伤了几个时辰,疼痛是实实在在地压在每一根骨头上的,见那药的确无毒也就随他去了,反正两眼一抹黑管他是谁呢,把顾清河那双手想象成个可人女孩的不就好了!
但人不配合啊,顾清河偏偏是要开口说话,左一个秦大哥右一个秦大哥,秦都心中的可爱女孩儿才浮出了个头就立马哗啦哗啦付诸流水了。
“秦大哥,你那时候说的是真的吗?如果是,你就,你就点个头......”这间房大概是魔教医苑的其中一间,还点着熏香,熏香用的炉子做得真是精妙别致,上面的图案是蟑螂还是蛾子来着?噢,好像是蜘蛛。秦都从天南想到地北,就是不去管顾清河,连个斜眼也懒得飘过去。
其实秦都对顾清河的讨厌也没剩下多少,他一开始卯足劲儿去挑去捡无非是因为他那时喜欢他家教主,他从二十岁开始喜欢那个人,喜欢了七年,可是如今他也二十九了啊!所以现下他心里剩下的那半截刺儿——无非是一个老早就在这个并非全是善意的世界里摸滚打爬的恶人,对一只以为哪里都阳光灿烂的雏鸟的不屑与那么丁丁点嫉妒罢了。他知道自己从来都是那种抽刀断水水更流的人,对君上的感觉一时半会是难下去了,可那现在就剩个模糊的框架,尤其是在做了那场梦之后,日子久了总会散。但这半截刺儿怕是十年八年还直撅撅地刺着。
可讨厌归讨厌,人家拿一个问题问了你十几次,你再怎么烦人家也忍不住回答了吧?
“你那个时候,到底是不是......”
“你他妈烦不烦,是,是,是,是成了吧!”约莫是刚才那杯水被顾清河加了点料,那点料现在发挥功效了,秦都火到旺时的一吼竟然给吼出声了。
“可是,可是我还没想好......”顾清河现在这幅绞着手指的模样哪还有半分像一棵孤高的白莲花,从左面看是被香炉的烟雾熏得能出水的桃花眼——委屈;从右面看是被燥热的穿堂风闷出的粉霞云——期待。
秦都二十九了,杀人杀了十六年,隐居隐了两年,可就是短短两年竟然能把五千八百多个日夜里都没动过的铁石心肠养出一条叫“恻隐”的苗子来,不耐归不耐,莫名归莫名,现在前左护法被那棵叫恻隐的苗子控制着竟然有些不忍了,不忍跟这幅样子的顾清河讲恶话。
但恶声恶气了二十几年的前左护法哪里知道讲话的度在哪里——
“谁要你同意!我同意不就行了!”瞧,这一幅要霸王硬上弓的语气!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顾清河在讲什么,只是那么胡乱一说罢了。唉,如果当初房里的熏香能不要烧得那么浓,秦都的脑子能别那么昏沉,他也不要动什么烂鬼恻隐之心,后来那些一筐子破事是来不及展开的。可偏偏那日的熏香就是要这么浓,浓得为一切都种下了前因!
“秦大哥,你,你怎么这样!”秦都一吼完顾清河就跟被恶霸调戏的小姑娘一样跑走了,喂——你药还没换完呢!怎么能留病人一头雾水地趴在床上!
顾清河跑了,把秦都一人剩在那儿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姓顾的今天怎么这么奇怪?难道是他那天把他背下来的时候不小心磕着脑袋了?这可不得了,那个人不会放过他的。秦都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困乏”二字就渐渐相逼来了,他也懒得再管那么多,随脑壳里占上风的倦意去了呗,两眼一黑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