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生三国》九儿

20、第十九章

　　“窗外日沉沉，啊...”我深了个懒腰，又眯了会儿，才懒懒地爬起来，丫头端来洗脸水，告诉我，有个司马公子候了好些会。

　　“啊，怎么不叫醒我。”我略带责备地拿过丫头的梳子，快速地束起头发，扎上发巾。

　　丫头委屈地答道：“是司马公子不让我们喊你的。”

　　丫头递上男装，我绑好束胸带，套上男装，一边说道：“还不快把司马公子请到偏厅奉茶。”

　　“已经请到偏厅了。”

　　“嗯，好，他知不知道...”

　　“夫人，哦，不，公子放心，府中上下早有交代，不会泄漏公子身份。”

　　我微微一笑，迈出房门，这个丫头很是机灵啊。

　　果是司马达，他见我进来，忙站起身相迎，本来对他的傲气有些反感，见他如此恭敬，我也对他礼敬有加。

　　“不知司马兄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这，昨天对毅之兄多有不恭，还望毅之兄海涵。此外，我昨日想了很久，遍查典籍，也没有找到答案。”

　　“答案？”我有些疑惑。

　　“毅之兄昨日不是问我，为何月圆为何月缺么？”

　　“哦...”我这才想起来，昨日一怒之下，竟问了司马达一个近现代才解释清楚的天文学问题，这叫我可怎么解释，而司马达则一脸期待地望着我。真是个孩子，对什么还都这么好奇。

　　我顿了顿，说道：“你可知道我们所在的大地是何样的？”

　　“天圆地方，我们自然是在平地上了。”

　　“非也，我们随处的大地也是圆的，你应该读过张衡所著《浑天仪图注》吧，”见他点头，我继续说道：“当中记载，‘浑天如鸡子，天体圆如弹丸，地如鸡中黄，孤居于内，天大而地小，天表里有水，天之包地，犹壳之裹黄’。”

　　他点点头，“确有记载。”

　　“张衡所说也不全对，天就是所说的太阳，的确天大地小，的确都圆如弹丸，但是并非天包地，二者相距甚远，太阳自能发光，就是白天所能见到的日光。太阳与大地皆在旋转，白天，太阳与大地正对，所以能看到日光，而夜晚，大地转到太阳的背面，自然就没有光亮了。这你能明白么？”

　　司马达思索片刻，摇摇头：“实在匪夷所思。”

　　我想了想，关上窗子和门，屋内顿时暗了下来，我命丫头点上蜡烛，司马达很是疑惑地望着我。

　　我拿起一只茶杯挡在蜡烛之前，指着正对蜡烛的一面，“烛光如日，茶杯作地，此初，正是我们的白日，”说着转了转杯子，把刚才所指的地方转到背对烛光的地方，“此时，正是夜晚。”

　　“哦，原来如此。”司马达恍然大悟般继续问道：“那月亮是否也是如太阳一般的圆如弹丸，也能发光？可是它怎么会有阴晴圆缺呢？”

　　我微微笑道：“月亮确如太阳和大地一般皆是弹丸状，但是月亮不会自己发光，”我把茶杯放到司马达手中，让他举着，又取过一个小茶盏放在稍远一些的斜角的地方，“看，烛光射到茶盏上，茶盏能把烛光映射到茶杯上，就成了我们夜晚所见的月亮，正因为不是自己所发的光，才不会那么刺眼。三者都在旋转，不过，月亮围着大地转，大地围绕太阳转，大地和月亮总有半个被日光所照。有时候我们能看到月亮受太阳光照射的全部半球，有时候只能看到一小部分，所以才会有月亮的圆缺。”

　　我换了个姿势，把小茶盏放到与茶杯和蜡烛同一直线位置，“此时，月亮彻底照不到太阳，就会发生月全食了，啊，就是民间常说的天狗食月。”

　　我又把小茶盏放到茶杯和蜡烛之间，“而当月亮到这个未知，就发生日全食了，白天出现天空一片黑暗。”

　　司马达彻底被我说楞了，大概从未听过此等理论，过了好一会，才叹到：“毅之兄所言虽有些匪夷所思，却听起来也很有道理。李莫兄果然未曾说错，毅之兄之才非我等所能及，佩服佩服。”

　　这在现代算是常识了，以千年前的智慧能够理解我说得是什么，不把我当疯子看，这司马达也非简单之人了。我也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那天，我们一直谈了几个时辰，直到我不觉都有些肚子饿了，司马达仍然意犹未尽，我也觉得在这个时代能够找到一个相谈言欢的人不容易，司马达便请我到不醉楼继续。我们坐在酒肆里，且谈且饮。

　　“毅之兄，既如此见识，为何前日不在观星大会上提出，流星根本只是擦过毅之兄所说的大气层的石块，不是么？”

　　我喝了口茶，问道：“司马兄觉得与李莫兄相比，星相一学，孰强孰弱？”

　　“我自幼有名师教导，大概略胜一筹。”

　　“那李莫兄较之那天参会的其他人呢？”

　　“李莫兄已是众人中佼佼者。”

　　“张衡所著的《浑天仪图注》距今已有数十年，他的学说如今很多人还认为是异端学说。况且，我对你解释已费了这么大劲，你认为他们能理解我所说的么？再说，他们后来所说的早已不仅仅是星相这么简单了。星相，往往会为政治所用。”

　　司马达思索片刻，“所言甚是。”

　　我们正说着，见楼下一阵骚乱，我们把小二叫上来，一问方知，昨日河内粮仓火起，官府已灭了火，但是谁也不知道为何火起，皆说是守粮官自己烧了粮仓，今日当众游街，过不了几日就会以军法处斩了。

　　“毅之兄，我也已听说，不过此事疑点甚多，据说正是那守粮官最先发现火情，灭火时一马当先，自己也受了伤。如果真是他放的火，没理由还待在粮仓。据他自己说，是粮仓自己烧了起来。”

　　我皱了皱眉，“怎可如此草菅人命。”说着，我有些生气地起身要走，司马达扔下几吊钱，跟着我一起离开了酒肆。

　　我和司马达一行匆匆来到河内府衙门口，小厮通报时我却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该报上卞九的名字，司马达却抢先一步，递上名牒，“河内司马达”。

　　不一会儿，就见夏侯懋笑着迎了出来，“司马贤弟，未及远迎，恕罪恕罪...”忽然一抬眼看见我，就愣了片刻。

　　司马达有些奇怪地看着我，问道：“怎么，你们认识？”

　　我轻咳一声，夏侯懋倒很机灵：“啊，不，只是这位公子长得比较像在下的一位旧识。快，二位请。”说着就领着我们到了偏厅。

　　夏侯懋吩咐衙吏倒茶，转身问道：“二位，不知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司马达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我，然后说道：“听说明日将处斩守粮官，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近日正值粮草征调，却被焚毁，那守粮官昔日曾加入黄巾军，必是对朝廷心怀不满，才在征调之前毁我粮草，实在罪大恶极...”

　　我打断了夏侯懋，“奉孝先生意见如何？”

　　夏侯懋望了我一眼，说道：“祭酒让再缓缓，我和我爹都认为对这种人就不能姑息，当年不就是他们挟持了二叔，差点兵变，这种人，不惩不足以立威。”

　　话音未落，厅外迈步进来二人，正是夏侯渊和郭嘉。

　　“懋儿，来者可是司马公子...啊，这位是...”有一个看见我楞了的，斜眼仿佛看见郭嘉眼中闪过的戏谑。

　　我自嘲地笑笑：”大概，我又被认为比较像某人。”

　　司马达哈哈地笑了起来，夏侯懋也陪着干笑了几声。

　　我朝二人拱手施礼，他二人连忙还礼，口中“不敢，不敢”。

　　郭嘉问道：“方才你们谈的可是昨日粮草被烧一事？”

　　司马达说道：“是，正谈及此事，我和毅之兄都觉得这当中有些疑点，首先，并未有人真的见到守粮官放火；其次，那守粮官放火之后理应逃跑才是，怎会呼喊警告，奋身救火。”

　　“昨晚夜审，他已供认不讳。”夏侯渊说道。

　　我转而盯着夏侯懋问道：“用了刑么？”

　　“不用大刑，他怎么肯招。”夏侯懋倒也老老实实回答我。

　　我皱了皱眉头，心底有些生气，说道：“人命关天，岂可如此草率定案，此案疑点众多，给我五天，不，三天，让我查明此案。奉孝先生，你负责此次的军需征调，你意下如何？”

　　郭嘉赞许地点点头，“在下也正有此意，有劳了。”

　　我和司马达一起离开了府衙，正欲告辞，司马达却要与我一起调查此事，我略想了想就同意了，看起来司马家在当地也算名门望族，由他出面，行事方便不少，应该是个不错的帮手的。

　　这三天，和以往的几天一样，盛夏的燥热裹夹着闷湿的感觉实在让人很不舒服，此时的我正坐在急驰的马车上，我无心观赏车外的风景，只想着能快些到府衙，司马达临时充作了我的车夫，这小子驾车的技术还是不错的，又快又稳，心里正赞，车身一个摇晃，我不得不抓紧了身边的车框。我探头问他还有多远，“快了”，天哪，永远都是这个答案，天才的司马达居然不知道路程的概念。不过，这次，他倒是并非敷衍，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我已经看到城门了。进城后，司马达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缓行，我扯开嗓子大喊着“让开，让开”，车轴过处，众人纷纷让道。

　　马车几乎是冲到了府衙门口，不等车停稳，我就跳下了车，司马达也下了马，还好还好，时间刚刚好，我们终于在正午之前赶到了府衙，再晚一些，守粮官就要被押送刑场问斩了，真的到了刑场，哪有什么刀下留人的说法，军令如山，就算圣旨也不太管用的。
　　郭嘉，夏侯父子早已等候多时，守粮官一身枷锁，跪在大堂。顾不得行礼，我打开手里的包裹，抖出一把稻草，把它们放到郭嘉等人的面前，“这次的粮仓起火，属于天灾，而非人祸。这是我找到的证据。”

　　夏侯懋似乎很是有些不屑，大概顾及到我好歹算他的长辈，嘴角撇了撇，没有说话。

　　郭嘉拿起一根有些发黑的稻草，“何解？”

　　“这是近期征集的稻草，我在粮仓的谷场上找到的。这次征集太多匆忙，收上来的稻草多半是没有晒得很干就堆在一起，里面不透气，有些稻草就有些腐烂之状，导致稻草堆过热。最近天气本就极为闷热，两下一撞，稻草就自己烧了起来。你且闻闻，是不是略带了点酒气。”

　　夏侯渊也拿起一根，闻了闻，片刻，微一点头。

　　“这三日，我和司马达，翻看了谷场其他的稻草堆，有些已经略有些烧的痕迹了，”我拨拉出一根有些焦了的稻草，“像这根，就是烧了的。”

　　郭嘉点点头，又看了夏侯渊一眼，“如此看来，确是如此，此人非但无过反而有功的，此事稍后我会禀告明公。夏侯将军，你意下如何？”

　　夏侯渊还没说话，我就插口说道：“现在，更重要的是命人隔段时日就把稻草堆翻动一下，我此事非守粮官不可啊。”

　　被我们这一唱一和，夏侯渊当场下令放了守粮官，安抚了一通之后，命他速速回去安排人手，那人好容易捡回一条命，自然对郭嘉等人感激涕零，也说了一堆肝脑涂地的表忠心的话。

　　我告辞便要离去，郭嘉却叫住我，“明日，某自当登门拜谢公子。”我已略有些疲倦，点了点头，就离开了，仍是司马达把我送到别院，下车的时候，脚步一个踉跄，幸得司马达扶了一把，手指划过他的掌心，却不经意看见他的脸有些红了...

　　正是
　　卞□□言论浑天，日盛火起累无辜，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