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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繁华笙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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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白先被这阵势给唬住了,这细腰的美人儿真厉害,一出场就脆生生的给人一口唾沫,抖仰着脑袋斗鸡似的,若是她遇见这样的主儿,早拉了胯了。
不过红袖真是好样的,连哏都不带打的,反口一口唾沫就吐了回去,一膀子扛细腰美人个趔趄,指着人鼻子炸庙:“不兴这样糟践人的,踩着人肩膀撒尿,还让不让活了?今儿个当着妈妈的面撸明白了,谁是谁非,多少人瞪眼珠子瞧着呢,这是堂子里,可不是男人的炕头上,能让你张狂个没边没沿儿?”
细腰美人好容易站稳身子,又被红袖劈头盖脸指鼻子骂了一顿,心气儿怎么能平,看样子是嘴上功夫斗不过红袖,打量着也不是孬种,顿了顿,直接生扑了过去。
红袖如何受得了这个,立时和细腰美人儿揪着头发打起来了。
自打八岁往后,一起玩儿的女孩们都懂事了,半白就没见过这么壮烈的打斗场面了,撕头发互殴,这得需要多么幼稚单纯的心灵啊!
“够了。”莹妈妈大喝,手炉啪的一声摔在榻几上,指着厮打的二人冷声道:“打呀,怎么不打了?看打烂了脸算谁的,堂子里的规矩,破了相的立时发卖了出去,到时候把你们一个个发落到下三滥的窑子里,整日守着破床板子,接那满头虱子的叫花子。”
这客厅里女人早听惯了这些,只有半白主仆两个,第一次听这样赤条条的行话,清渠又羞又怕,憋得满面通红,瞄了一眼自家姑娘,也太淡定了些,竟是一切如常。
倒不是半白淡定,这样的真情真景她都是见过的,含玉阁说起来还是高等妓院,至少姑娘们锦衣玉食,接的客人也体面,纵使免不了受气或是染病,最起码还有力气斗嘴逞强尥蹶子。若是撂到下等娼寮里,那简直是没法想象,只一床生满虱子的被子,几文钱就能嫖人,在外面排着队泥腿子,甚至乞丐——这不是信口胡说,要不是莹妈妈捞人捞得快,半白错那么一丁点儿就被埋里面了。
莹妈妈在含玉阁待了十几年,什么样的把式没见过,这会儿发起威来,声音跟淬了毒一般阴冷:
“不要在老娘跟前耍把戏,你们这些小手段都不够老娘看的,如今我耐着性子不发作,你们是不是就自以为得志了?”接着又转向那个细腰美人冷笑:“紫腰,既然皱儿这么有本事,今儿个晚上就开始接客吧!”
细腰美人儿紫腰再顾不上打架,一个恍惚,软脚蟹似地摊在地上,就像毒哑的戏子,干张嘴不出声儿。再看看将将还呛口的不行的小丫头皱儿,却是瞪大眼睛,发了疯一般磕头求饶。
半白不忍,这皱儿看着不过是个十二三的小丫头,姑妈这样做,未免太残忍了些——半白正想着要不要张嘴说上一句,反过来一想,又怕说不好,落了姑妈的面子。
这边半白正踅摸着该怎么张嘴,只见身旁的帘子一阵晃动,荷!从姑妈内室里面探出来个玉冠束发的美男子,半白吓了一跳,心想大白日的,姑妈你也太奔放了些吧!往边上一瞧,红袖几个脸上很惯常的表情,难道,还是常客?
半白在心里瞎踅摸,待那美男子走近了,才见他骨骼纤细,美艳绝伦,胸脯鼓鼓的,也没有喉结,虽是一副男装宝蓝锦袍,却实实在在是个女公子。这又是耍的哪一出?
女公子手里把玩着一把折扇,动作娴熟的很,凑近莹妈妈身侧,义正言辞的开了口:“妈妈莫要动气,女娃子就这么丁点年纪,罚得重了些,小小不严的事儿,妈妈就饶她这一回吧。”
一见女公子为她求情,皱儿泪眼巴巴的就像见了活佛,磕头磕的更欢了:“皱儿知错了,妈妈饶命,妈妈饶命——”
紫腰也连着磕头:“看在离欢姐姐的份儿上,求妈妈饶了皱儿,她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哦,那女公子原来是叫离欢的。
莹妈妈连声冷笑,坐在榻上一言不发,离欢刷的一声打开折扇,弓着腰,一脸讨好的蹭在莹妈妈边上打扇子,边扇边软语的劝莹妈妈消气。这刚刚入冬,就是不知道扇着冷不冷。
“怎么不说了,刚刚不是一个个抽抽的厉害吗?这会儿都成没嘴儿葫芦了?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了,这儿是妓院,窑子,男人寻欢作乐的地界儿。咱们都是些什么东西?窑姐儿!玩意儿!有时间捣鼓这些嘎七马八的破事儿,比得上接两个客人,多攒二两赎身钱?谁惹出的事儿谁顶雷,皱儿能耐大了,含玉阁早晚留不住你,今天我就把话放这儿,如若以后再手脚不干净,直接发卖到猫耳朵,谁求情也不成!”
这话的意思是不追究了。只是半白还在猜这个猫耳朵有什么说头,听的人痒痒的,要知道有一样面食就叫猫耳朵,里头浇上肉酱,能抵得上鹿肉。
离欢趁机给几人使眼色,这时候再没有更明白的了,事儿惹得不小,莹妈妈搓火呢,火虽火了,还不至于找人晦气,因此不管得胜的打败的,都蔫头蔫脑退了出去。
直到众人退尽,离欢踱到半白跟前,细细打量琢磨一番,一本正经的朗声道:“妈妈这个侄女儿生得与妈妈不像,丑了些。”
半白尴尬一笑,这姑娘还是个肚里半斤嘴里五两的主儿,也忒直白了些。她确实不算美女,往天上说也就是一清秀佳人,与离欢比起来,差的不是十个八个档次,半白心想,被这样一个绝色美人说一声丑了些,不吃亏。
“半白资质平庸,姐姐却是倾城绝色,本来我还想埋怨老天爷几句呢,可转念一想,老天能让半白与姐姐遇见,还能跟姐妹一样相处,可见还是公正的。”半白浅笑盈盈,话说的让人信服,一腔子的真情实意。
离欢天性潇洒快活,她本来正在后头睡觉,半白和莹妈妈说话,她也听了个迷迷糊糊,当时就觉得半白温柔可爱,和阁子里这些姑娘不一样,早存了结交的心思,刚刚那样说话,却是故意拿话取笑半白呢。
“嘿嘿,不错。”离欢唰的一声又合上了折扇,颠来覆去的在手里敲打,那眼睛觑着莹妈妈,亮闪闪的都是精神头:“妈妈,前儿个您不是还寻摸着给我找徒弟,我看这个妹妹就好,借给我当亲妹子吧,我保证好好教她,不过两年就还您个风情万种的,您看怎么样?”
莹妈妈万料不到离欢会这样说,想到她那个跳脱性子,只当是玩笑话,摇着头一个劲儿的笑:“快打住吧,别拿你妈妈开心了。你是中都里第一得意人儿,半白哪有这个福气?半白就在这立着呢,正主儿你不问反来问我,再说半白今年都十五了,费不起那个时间,半白不比你,肩上担子重,平时你多多少少帮着些,也就抵上亲姊妹了。”
半白听莹妈妈这样说,心里一阵儿酸,离欢看模样做派就是一等一的名妓,能说这番话也是好意帮忙。半白既入了青楼里,又是一纸待罪贱藉在脸前头放着,就再不是往日里的官家小姐了,除非是巴上位高权重的恩客,别无出路,能跟在离欢后头,也是造化,只是父亲还在大牢里受罪,一句话,耽误不起功夫。
莹妈妈把半白安置在隔壁的绿园里,绿园小小巧巧,统共三间正屋,正屋门口到院门口也不过两丈远,左边一株刚过了花期的金桂,下面两三蓬桃心叶子的绿萝。中都果然舒适,冬日里也不过漠海八九月的温度,现下阳关偏斜,半白和清渠正拿着铁锹刷子在休整小院子。
刚来含玉阁,莹妈妈一定要给半白十几天好好休息,按着半白的打算,这个季节里,若是将院子修理齐整,她就可以把院子里整出两小块地,一小块种上小葱,菠菜,萝卜等蔬菜,一小块种上几株虞美人和绣球花,一个管吃一个管看,也是美事。
住在含玉阁里一切都好,就是早上起来不敢有大动静,阁里的姐妹都是夜里工作的,不睡到下午不起床。半□□神饱满的时间恰是别人的好眠期,再加上旁边院子里住的几位都是鹿角巷的名妓,个个都是有脾气的,也只能八仙桌子盖井盖儿,随着方就着圆了。
过不了几日,她也一样变成夜猫子,穿红着绿的伺候男人,想要结识权贵,就算是清倌人,陪酒打围子也必不可少。这几天半白听莹妈妈说多了,男女之间磨磨蹭蹭就那么回事儿,只要不动真感情,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她的事儿急,和旁人不一样,一头扎在五味瓶子里,只要渴不死,谁还管得着酸甜苦辣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