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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尘缘如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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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白眯缝着眼睛,一手托着火热的脸颊,盯着小钰大人修长的大手,傻傻的笑了。奕公子也笑,嘴角翘着,下巴略略有些尖,若是仔细去瞧,还能看到颊侧的小小酒窝。
这些半白自然没看到,她只拿余光斜了斜,见奕公子微微撩起袍子,潇洒的盘腿坐在了小钰大人身侧,而小钰大人的手,倏地一下抽走了,连人也战战兢兢的立了起来。
奕公子似是奇怪得很,轻轻的‘咦’了一声,侧头看着忐忑立在旁边的小钰大人,恍然不解道:“不过一日不见,小钰大人怎么这般生分?坐坐坐,共饮一杯。”
说着就动手拉人的胳膊,一副哥俩好的神态,十分诡异。是的,就是十分诡异,因为奕公子愈是表示亲近,那个小钰大人愈是害怕,半白这个醉了酒的都看得到他额头上的汗珠,徐徐的就下来了,估计后脖颈那儿更多。
小钰大人终究挨不过,蹭着坐在边角上,一直恭敬的垂着脑袋,唯唯诺诺,怎么也找不到刚刚和半白谈诗赋对的风雅劲儿。心里一直嘀咕,素知这位爷荒唐,隔个十天八日的也过来,只是平日里见也见过,都是聪明人,就算是见过也当是不认识,两两躲着,往日里就没出过岔子,今儿个是怎么了,这位爷怎么就坐过来了?难道最近自己哪儿做的不对?
半白撑着雾蒙蒙的双眼,长眸波横,恰看见奕公子端起酒杯自斟自饮,对着半白不经意的笑,那神情,怎么那么的清贵无双俊美无俦和无比欠揍。
“奕公子久违了,妾敬您一杯。”半白眼神微冷,端起面前的酒杯,堪堪举到胸口,也不等奕公子回话,一口气满饮,之后眼也不抬,拿帕子摁了摁嘴角,站起身道:“既然奕公子与小钰大人是旧识好友,妾就不打搅了。”
这么一说,就要抬腿走了。
奕公子浅酌慢饮,就等半白将将迈出一步,这才掀起眼皮,冷了嘴角。
“怎么?前些日子和勿之有情有义的,转脸就忘了?再说,小钰大人怎么忍心横刀夺爱,恩?”奕公子就那么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小钰大人,小钰大人哆嗦着差点瘫了,唯唯的连声应是。和皇亲国戚抢女人,他没疯魔,也没处儿借胆子。
半白转脸怒视,争辩的话卡在喉咙口就要出来,才发觉四周一片静寂,谁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这样的情形要在看不出奕公子的权势,还不如瞎了,半白狠狠心,咬住舌尖儿,忍了。
半白觑了一眼不远处抱臂冷视的江勿之,奕公子能有什么打算,不就是想让江勿之对自己死心吗?这又有什么难。
转瞬怒火燃燃的脸上就挂满了笑容,半白回身坐在奕公子对面,学着阁子里的姐妹,娇媚的笑:“奕公子误会了,是妾的不是,几月前开罪了江公子,惹得江公子不喜,妾身在风尘,心内惶恐——”说着就越过小几,去巴奕公子的袖子。
满脸生涩的风尘摸样,若日子久了,将与含玉阁里下贱的妓子一般无二。奕公子一阵厌恶,手臂僵硬着,生生的抽出袖子。
半白一副不知足的样子,若不是奕公子拿手挡着,挪着就要偎近人怀里,脸上谄媚的笑着,语气嗔喜:“奕公子莫要生气,您是大贵人,只要您能常来常往的,哪怕没有江公子也成,妾一样好生照应,您随口挑上哪个姐妹,咱们都尽心尽力的。”
这话是越来越俗不可耐了,再看半白,那样平凡的容貌,还眼波一个又一个的抛着,死死的往人身上蹭,丑人多作怪,除了没有红艳的嘴唇和俗媚的衣裳,和门口拉散客的娼、妓又有什么区别?
两人对视一瞬,奕公子脸上虽有厌恶,那看向半白的眼神里却透着满意,这就是了,半白演得好,目的达到了,权贵很满意。就是不知道,奕公子看没看见半白眼波里的无奈。
最后奕公子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抽出被半白揪住的手臂,临了还微微一哂,说了一句‘半白姑娘自重’,大步流星的往对面走去。
半白直起身子,拿手慢慢抹平袖子上的褶子,侧脸看向小钰大人,只见小钰大人早已经正襟危坐,与半白对视的时候,眼里尽是鄙夷。半白默默苦笑,行了礼,向船尾走去。
这时,尹秋姑娘又献一曲,名字叫《风波恶》。
据说红坞上头载过前朝的八大名妓,就在这紫云湖上,她们长袖善舞,征服一个又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半白蹲在船头,拿脑袋靠在船帮上,随着船身晃晃悠悠的,细数自己的没出息,无能呵,别说八大名妓,就连现在的离欢南姑娘,她连一根头发丝儿也比不上!
不多会儿,离欢出来了,携着船家的小马扎,打开放在半白身侧。
“蹲着干什么?多难受。”离欢锦衣华服的趴在船帮的栏杆上,支着脑袋扇着折扇,笑的有点欠。
半白拢拢衣服,一屁股坐在马扎上,默不吭声。
“世上多得是男人,吃着这一碗饭,最不缺的也是男人。江勿之是好,可那是个刺猬脑袋,咱们惹不起,惹不起就躲着,刚刚你做的很对。”
半白有些气馁,托着下巴低叹:“越瞧着就越觉得自个儿没出息,你说我怎么就没有红袖姐姐的胆子,哎。”人红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脑袋掉了别腰里,天不怕地不怕的,什么亏也不吃。
离欢看着河对岸,似是想到了什么,唰的把折扇合了起来,指着半白笑道:“说说,你那媚样儿是不是学的红袖?拿腔作势的,一模一样,若今天这事儿让红袖碰上了,你只管看好了,管保奕公子要毁一身儿衣裳,哈哈。”
离欢笑了两声,半白也跟着笑了,一想到奕公子被撕了衣裳的样子,心里头无端的解气,刚刚的委屈也就发散了。用红袖的话说,肯定要骂,耗子喊腰疼,多大个事(肾)儿,不就是遇见个坏心眼儿的男人嘛,咱们心大,权当他死了,咱们照过。
离欢见半白笑了,也跟着笑闹了一会儿,随着脸色正了正,口气也严肃起来:“今儿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往后谁也不会提,奕公子是个大人物,翻翻手碾平含玉阁的主儿,以后你可要躲着点儿了。”
半白点点头,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问奕公子的身份,有些事,知道得多也不见起好。既然奕公子看不得她和江勿之好,她就躲着。
这一出下来,半白也算看清了,小钰大人远看着是个君子,其实内里胆小怯懦附庸风雅,若不是那一身华丽的皮,连蹲墙角的下三滥都不如,指望他给自己做事,发梦吧。
到了后半夜,红坞才靠岸,半白随着酒香四溢的姐妹们上马车,回含玉阁。
一错眼,隔壁马车旁玉树临风站着的,可不就是奕公子,半白漠然扫过,仿佛从未看见。
奕公子潇洒一跃,利落的上了马车,马车毫不停顿,迅速向东驶去。
含玉阁人人知晓,这一夜,江勿之成了尹秋姑娘的入幕之宾。
第二日半白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半白揉着额头,还有些晕晕的。爬起来,摸着床头的凉茶灌了半肚子,扬声想喊清渠,发现嗓子已经哑了,稍微高声就发疼,猫叫似地喊了两声,没有人应。
半白披着衣服起来,客厅里院子里都没有人,想是出去了。
半白正打算去厨房煮些粥,清渠推门进了院子,见半白起身了,赶忙跑上前,眨巴着眼睛,关怀道:“姑娘起来了,锅里热的有饭,您先坐着,我给您盛去。”说着就把半白摁在椅子上,一溜烟儿的往厨房跑去,半白都没顾上说话。
吃过饭,半白好容易逮着机会说话,清渠又推说把鞋样子忘在莹妈妈那里了,抬腿就要跑去拿。
“站住!几张鞋样子,放姑妈那儿又不会丢了,有什么可着急的?等我问完话再走!”半白疑心,声音低哑的喝住了清渠。
清渠刹住脚,低着头站在门口,咬着嘴唇,拿一双大眼睛偷偷觑着半白,那架势,擎等着半白问话呢。
“说说,你这心神不宁的,前头有什么事儿?”半白一眼不看清渠,声音虽哑哑的,也透着柔和。
清渠迅速的抬头瞅了一眼半白,咬着嘴唇,迟疑了一会儿,两手在褂子上磨搓着开了口:“姑奶奶不让我给您说,我这边给您说了,您得给我兜着。”
说着又朝半白觑了一眼,见半白点头,才又说道:
“那个江公子今儿一大早起来,在尹秋姑娘屋里发了火,后来屋里人见封不住了,才又找到姑奶奶那儿,江公子好大的火气,这会儿想着还没走呢。姑奶奶暗地里吩咐了,特特的关照了我,谁要是给您说了,打断谁的腿。姑娘,您可得替我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