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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野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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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殷南梧在劝说下,我不再派人搬运陆敬初的尸体。他始终认为自己是豌豆国的人,那就让他留在他自己的国家好了。于此同时,我把豌豆国划分成四十多个州县,派入军队和官员去管理。从此从此这片土地上再没有豌豆国,只有陈留国和乱冢国。
北方战势基本平定,南方边陲却被司徒逆占据。虽然照目前的形势来看,铲除司徒逆是迟早的事情。但是真正行动起来,要耗费很大一部分人力物力。百姓们不愿意再战,朝廷内部意见也很大。
我自己对那一股逆军恨得咬牙切齿,偏又无可奈何。
时逢腊月初八,一场暴雪从西南部席卷而来,一大早,殷南梧领着宫里的老奴在京城几个热闹的街口分发腊八粥。他对军务和政事厌憎得恨不能掩鼻绕道。对这种不费体力和脑力的事情还稍微有点兴趣。
散朝回来我乘着步辇回到内宫,听见堆着白雪的松树后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身旁的侍卫上前一步呵斥道:“谁在这里喧哗!”
松树后面转出两个衣服华丽眉眼好看的两个男人,一个青年一个少年,披着一色的狐裘,脸上的笑意未消。殷南梧立在道旁微微颔首,小离则抢先走上来跪下行礼。
我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一手支在扶手上,说了声:“走吧。”于是众人抬起步辇,错开他们缓缓离开。
到了下午,陆续从各地报上来受灾的情况。统计下来,并不比往年严重,国库里的余粮足够供应了。不过乱冢国则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据边境的官员讲,风雪刚过,那里就出现了大量冻死人的情况。
我正在书房里批阅奏折,房间里暖香袅袅,下人们没有我的吩咐,是不敢进来的。不知道何时,手边多了一杯热茶,手背不小心碰到,烫得忙缩回手,殷南梧不知何时站在我旁边。
我甩甩手背,靠在椅背上,轻轻舒了一口气。
“就累成这样?”他一手搭在椅背上,微微倾身看了案桌一眼,然后活动手指关节:“来,我帮你。”
我有些不信任地看他。他将我从椅子上拖走,自己坐下,然后说:“你在旁边看着,不合适就讲出来。”他随手从笔架上取下一支我刚才用的朱笔。我顿时愣了一下,朱笔是君王专用的,臣下或者太监若是为君王代为批阅奏折,一律用蓝笔。这虽然是小细节,一旦出错就是杀头的罪名。
他将案桌上剩余的几十本赈济雪灾、弹劾官员、宫庙修建。王族祭祀等事宜处理得井井有条,整个过程十分专注,甚至根本不回头看我一眼,更别说请示了。我坐在扶手上,目光扫过他的肩膀和后背。他上午在宫外忙碌,又跟小离玩闹了一阵,大概还没换衣服,就赶过来见我了。蓝色的衣领上染了一星红。
我用手捻了一下,放在眼前仔细看,像是胭脂。
他把太监叫进来,把案桌上的奏折都拿去,然后转身对我说:“其实这些事情交给中书省的人去办就行了。他们喝花酒逛茶楼,乐得清闲。倒把你拘束住了。啧啧,年纪轻轻的,每天在书房里枯坐,像个老学究了。”
我有些不自在地用手帕擦掉手上的东西。想起上午见到的情景,心里宛如针刺了一般,淡淡地说:“中书省的人多半是新提拔的,我不太放心。何况,这寒冬腊月的,不在屋里待着做什么?”
“外面的雪下的这么好看,当然是出去玩了,上午我和小离在花园里撑网撒谷子,捉了许多小鸟。”
“小孩子的玩意儿。”我不自觉地咬了一下牙,别转过脸:“这么大的人去捉小鸟,有什么意思。”
“是哦。”殷南梧点头:“不过也是为了陪小离嘛。你不喜欢这个,我们就玩点成年人的游戏。今天上午遇到几个旧时的玩伴,到城北一家新开的酒肆里喝酒。那里面几个沽酒的小孩子,听说是从海外带来的,肤白貌美,能歌善舞,婉转可爱得很,就是有一点,脸上的胭脂涂太厚了,又爱往人身上蹭。我听了一段曲子就出来了,中午回宫后急着见你,没来得及换衣服,大约上面粘上了什么,你别放在心上。”
他一口气把话说完,倒让我有些无话可说了。
“我这边国事一大堆,哪有心情管那些,”我低头笑了一下:“你爱和谁玩就去,和我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吗?我看你刚才的表情,像是要杀人似的。”他歪着脑袋看我。
“没有那种事情。”我不高兴地打断他。
这场雪断断续续,从腊月初一直到正月十五,才停歇下来。到了二月份,积雪基本上已经融化了。我命人清点国库的粮食和武器,又检阅了几次士兵。虽然我什么也没说,但是朝廷的大臣们多半已经猜到,这是准备和乱冢国开战了。
连着几天劳累,我在一次外出时患了伤风,起先并没有太在意,回宫之后就开始发烧咳嗽,几乎站不起来。我心中急躁,连吃了几副药,只不见好转,气得把那几个太医拖出去打了几板子。晚上睡觉时,身边的侍女战战兢兢地拉上床帐,就逃到走廊外面去了。
我脑子里昏昏沉沉的,闪现出零零碎碎的画面,幼时在宫里玩闹的情景,流浪在外面勉强生活的情景。还梦到了惨死的九重、绝望自杀的老路和不知流落何处的司徒逆。
半夜里醒来,看见帐子外面依稀有烛光闪烁,便好奇地探头去看。果然看见殷南梧坐在案桌前写写画画,旁边堆放着已经批阅过的奏折。我披上外衣,穿上鞋子走过去,殷南梧很快察觉,回头看了我一眼,很不满地说:“你起来干什么?回去躺着。”
我走过去与他并排坐在椅子上,看到案桌上摊放着一张绘制到一半的乱冢国战略图。一旁堆放的纸张上记录着各类关于地势和驻地的记载。
“我以为你不喜欢打仗。”我诧异地看着他。
殷南梧耸肩:“我的确是不太喜欢。不过,既然这是你喜欢的……”他把脸凑上来:“我自然要帮你拿到喽。”
我和他坐在一起说了些闲话。我们两个虽然是从小就相识,现在的关系也算是十分亲密,但是说到底对彼此的了解却并不深。他讲了他少年时游历各处的故事,以及和小离相处的过往种种。而我则讲了在外面流浪的几年的经历。后来两人都困的哈欠连天,就一起搀扶着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