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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竹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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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之后,少不了受陆敬初的的数落,他心情不好,见到殷南梧更是气得火中浇油,将对殷昭的一腔怒火全都转到殷南梧的头上。我忙捂着脑袋说自己头疼,要殷南梧诊治,陆敬初这才罢休。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听到帐外吵吵嚷嚷。我胡乱穿上衣服,走到帐外,还没站稳,两个副将飞跑过来,满脸欢喜地禀告:“陛下,殷昭弃城投降了。”
我挠挠乱蓬蓬的头发,转身走回帐里,今天的梦还真怪异。
洗漱完毕之后,走出营帐,全军将士皆喜气洋洋,收拾东西,推倒炉灶,打算入城的样子。我这才意识到并非做梦。我骑上快马来到城楼下,见吊桥放下,城门大开。陆敬初率领先遣部队,排成整齐的阵列,静立在城外。
我打马上前,走到陆敬初身边,问道:“怎么回事?”
陆敬初摊手,一副完全搞不清状况的样子:“今天一大早,就听士兵们回报,说是城门和吊桥同时打开,城楼上所有的守卫都退下了。”
“不会是陷阱吧?”
陆敬初思考了一会儿,摇头道:“这种可能性不大。首先风险太高,其次损失太大。殷昭不是那么不理智的人。”
但是殷昭更不是一个软弱的人,凭他那种刚硬悍勇的脾气,真的会投降?我觉得他在即将战败之时一把火将都城烧干净才更符合他的性格。
“不是陷阱。”陆敬初很肯定地点头,同时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马:“去吧。”
“为什么要我第一个进去?”我望着空荡荡的大门和吊桥,总觉得恍如梦境。
陆敬初望着我,目光温和而坚定,带着一点喜悦的光:“陛下,这可是王都啊。您是这里的主人,没人敢走在您前面。”
我转过身,几万名士兵跟在我身后,个个面带沧桑的喜悦,宛如即将归家的旅人。
我的心脏砰砰乱跳,握着缰绳的手抖得厉害,将马后退一步,低声对陆敬初说:“老、老陆,怎么这么快,我还没有准备好……”
“这需要准备什么?”陆敬初疑惑。
“我还没吃早饭。”
“……”
“南梧在哪里?我要和你们两个一同进城。”
“管他去!”陆敬初黑着脸,又提醒道:“陛下,机不可失,迟则有变。”
我没有办法,只好夹紧马腹,手握缰绳,缓缓进城,陆敬初在我身侧,距离一个马头,其余将士则跟在陆敬初后面,警惕地看着周围。
光滑的青石地面上,响起清澈杂乱的铁蹄声。早晨的阳光洒在古城墙上,高大的金属城门下面散落着淡淡的阴阳。在光与影的交界处,浮现出一个穿着白衣、骑着黑马的年轻男子,潇洒利落,熠熠生光。
身后的队伍一阵轻微的骚动,随即看清了这名穿着白色长袍,扎着金色腰带气质出众的年轻男人就是殷南梧,这才安静下来。
“你怎么在这里?”我微微惊讶,同时又放下心。
殷南梧脸上带着沉稳地笑,对我伸出手:“来。”
我一瞬间就明白原委了,立刻打马上前,与他并辔而行,问道:“是你说动你父亲投降的吗?”
殷南梧有些讪讪地收回手,点了点头。
我想和他说“功勋卓众”,又觉得和他说这种话未免太生分客套了,但是一句话不说又不免寒了他的心。踌躇半天,我憋出一句:“你今天在城门口的样子很好看。”
进了都城之后,陆敬初负责接手城内的军队。而我来不及回王宫,就被殷南梧带到相府里,因为他说殷昭病重,已经快要不行了。
相府还是和几年前一样,亭台楼阁,老树枯藤,几个老仆人看起来更老了一些,见到我们两个进来,并没有很惊慌,只是行动迟缓地跪下行礼。在前面引路的管家一边走,一边唠叨:“陛下离开之后,老爷常常念叨您,前几天还说,不知道临死前还能不能见上一面。”
管家将我们引到后堂,我心中还疑惑,相父难道不在卧室的病床上躺着吗?然后就见院子的空地上,殷昭一身武夫打扮,腰杆挺直,宛如标枪一般,须发花白,然而威风凛凛。
这叫病得快不行了?我怀疑地看了一眼殷南梧和管家,他俩面色凝重,将我推到前面。殷昭见了我,眼神像被点燃了似的亮起来,趔趄了一步,他站直身体,端正地跪下行了君臣之礼。殷南梧过去扶他,被他一把推开。然后管家搬了一把椅子过来。殷昭坐下之后,我又跪下行了半个父子之礼。殷昭招手让我过去。我只好上前一步,这时候我才发现他的身体真的很差,眼睛混浊,身体干瘦,大概是卧床很久了,身上带着沉闷的药味。但是他一向不肯以潦倒衰弱的样子示人,所以今天特意作出这种姿态来的。
“瘦了。”他略略看了我一眼,就别转过脸,说道:“这些年,你大概是恨透我了。”
我低头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我没有很恨你,你是我相父,你做的事情,总是有道理的。”
殷昭点头:“你这么说,也不枉我疼你这么多年。”他摇头叹气道:“你少年时,总是任性,不成器,又听不进劝,那时我总为你悬着心,担心你被坏人骗,担心你在王位上坐不稳,不过现在,我总可以放心了。”他喘息了一阵,就闭上眼睛。管家蹑手蹑脚地走上来,命几个健壮的仆人将殷昭抬到卧室里。然后才说:“老爷难得说这么多话。最近一个月,他每天清醒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棺材已经预备下了,老爷大概就在这一两天,公子和陛下权且在府里住下,免得到时候老爷眼前见不着人。”管家悲戚地说着,又找来佣人安排住处。
殷南梧脸色一直不太好,当着佣人的面,我不好说什么,待众人都散去,我悄悄去他房里找他。他眉头紧蹙地坐在案桌前发呆。我坐在他身边,引他说话:“你是怎么劝说相父开城门的?”
“也没有什么。”他看了我一眼,冷淡地说:“我夜里潜入城中,见了他一面,他对我说:让晚思回来吧。然后我拿着他的手谕,命令守城将士把门打开,就这样。”
“到底是亲父子,我在外面打转了半个月,也不及你看他一面。”
“你是在嘲讽我吗?”殷南梧语气不善。
我被他抢白一顿,有些讪讪地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殷南梧才低声说:“我跟他之间,总共才说了那一句话。”他沉默了一会儿,摇头笑道:“算了,我明知他是那样的人,现在抱怨也太可笑了。”他转而看向我,目光锐利,语气很凶:“你来干嘛?”
“我、我来看看你。”我避开他的目光,低下头说:“我刚才看见你脸色不太好,想来安慰你。有些东西,既然注定得不到,索性不要去想了,至少,你还有我……我总会待你好的。”
“你又算什么?”殷南梧转过头不看我。
我听了这话,心口微微发凉,只得勉强说:“我们是兄弟啊,我小时一直叫你哥哥……”
“我们既不同父,又不同母,谁和你是兄弟?”殷南梧声音发狠道。
我“哦”了一声,只得站起来,有些难过地回去。
还未走出门口,听到殷南梧有些迟疑地叫住我:“喂,你,晚思,你怎么走了?”
我脚步不停,直接跨出门槛走出去,还没走上几步,就被人扯住了衣服。
“你来安慰我的,怎么没说上几句就走?我现在的心情还很差劲呢。”殷南梧语气冷硬地说。
我气得抬手去打他,反被他握住了手腕,然后凑上来细细地看了一会儿,别转过脸,放轻了语气说:“我刚才说的那是气话,你还当真了吗?”
我哼了一声:“我哪分得清什么气话、真话,说不得那原本就是你的心里话,我和你原本就没有什么牵扯,放开我!”
“哎,你认真的吗?”殷南梧急红了脸,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什么。
恰在此时,花园小路上有人影晃动,我和他对视了一眼,同时松开了对方,装作和谐友好的样子散步。
管家带着两个侍女过来,手里捧着新鲜的时令瓜果给给我们尝鲜。殷南梧看了一眼,问道:“给老爷送过去了吗?”
“给老爷送了,他不爱吃这些凉的,叫我给陛下和公子送过来。"
“放到屋里吧。”
两个侍女依言进屋,管家却站在原地,笑吟吟地看了一会儿,开口道:“少爷在和陛下吵架吗”
“兄弟间的口角,算不得吵架。”殷南梧随意摆摆手。
“记得陛下幼年时,也常和少爷玩闹吵架。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关系竟比那时还要亲密,真是难得啊。”管家叹气又欣慰,像是要回忆几十年前的琐碎往事,殷南梧急忙好言好语地将他打发了。
待众人走了之后,殷南梧才又说道:“来我屋里,咱们吃好吃的。”
我被刚才的事情一搅,已经忘记了之前在为什么生气,于是高兴地跟他去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