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第 22 章 ...
-
一轮满月浑似玉盘,照彻整个秋夜。
人间灯火,亦是如星光坠地,温暖了一个小小镇子。
“这大好秋夜,果然要赏月饮酒才够风雅!”
天草背靠屋脊,一手曲起挂住酒坛口。
“汐风,你说是也不是?”
金坎子撇过头去,不忍直视。
是这人将买的花灯和一堆零嘴礼物送与小狐狸后,硬拉着他上了屋顶吹夜风,又跳下屋檐后半响才上来。
上来时就提了几大坛子的酒,喝到半宿在这里发酒疯。
大半打尖的人都跑去看花灯会了,连掌柜也硬是被那位倾国倾城的女儿拉去,想碰一碰是不是能逮着个把佳婿。
偌大的客栈安静地有些吓人。
只有零星房间还点着灯,两个小孩儿数着一件件礼物开心的谈论着什么,爆出窃窃私语的欢笑。
茫茫宇宙,皓皓星辰,竟然也有如此静谧的时候,这类普通人的生活,于金坎子来说反倒有些似另外一个世界。
天草突然擎剑起舞,月光照亮他的一身软甲,闪闪发亮,陇出一团柔软光辉。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他长啸出声,音若浩浩苍穹,气似朗朗清风。
剑锋肃飒踏江湖,剑雨潇湘落愁颜,清冷剑光如水洒落屋顶,黑色身影与红发翻飞,漾出一道道利落的剑影。
金坎子偏头看着他。
东君湘神,踏月而来,飘然而至,莫过于是。
疏狂把酒意气风发,庄周梦蝶梦物蹁跹,秋色三分叶落苍凉,林枫引剑长啸当歌。
数十招招中有招,剑气由剑尖滑落,白虹见舞,天乌坠地,不损周遭一丝一毫一砖一瓦,秋风见凉。他的剑招中不见半分萧瑟寒栗之气,反倒给人三分温暖,若煦煦和风,罩着静谧地一天一地。
已经许久不见天草舞剑,好像还是在很久远的时候,他学到新的剑招,每每在自己面前演示。
时光荏苒,从笨拙背着剑诀的少年成长为现在的成熟的剑客。
剑一出手,本是斩妖除魔,必要见血,若是不能秉持本意,当初又为何成为剑客……
虽然天草并不在意,偶尔拿剑杀只野鸡山猪三阳生火次数也不在少。
但金坎子终是在意,他封剑回鞘所为何事,再明白不过。
笑意未及眼底,本来微微带有暖意的眼神也冷下来。
天草最后一招朗月疏星,本是将炫焱更急速更快施展,但见剑光舒展,划出数道火焰光芒,突然手中一缓,脚下骤然迟滞。天草停下来,收剑回身。
“好像是刚才喝的有些多,醉了。”
金坎子望着他,一眨不眨的模样,有些吓人。
天草微感不安,开口问道:“汐风?”
“喝这么一点就醉了?”
掩去眸中的不自然神色,金坎子抱起身边刚才开过封的酒坛子,有些吃力的运气抬起来,将坛子小心倾斜,如泉水般清冽的酒从坛内倒出,灌满唇口之间,从脸颊边蔓延下去,溅湿前襟。
金坎子咕噜咕噜几口咽下去,天草看得目瞪口呆,连伸手制止都忘记。
眼睁睁看着金坎子一口气已将大半个坛子的酒全喝完。
咚的一声将坛子放在屋檐上,在夜晚显得格外响亮。
他差点忘记自己还是个孩童的身躯,经受不住一口气咽下如此烈的酒。
半坛烈酒下肚,脸立刻染出红晕。
金坎子想站起身来,只觉得身前翻天倒地,一切景象都在摇摇晃晃。
一步往前踏去,踩到了棉花上。
小心!
天草两步并作一步踏上前,接住了险些一脚踩空跌下屋檐的金坎子。
将他身体置于自己臂弯中。
“你醉了。”
“我没醉。”
“真醉了。”
“谁说的!”
倔强起来的金坎子竟然发起了小孩子脾气,他迷迷蒙蒙的看着将他抱在怀里的人,不悦地皱起眉头,伸手往天草脸上摸了几把——抓了个空。
这个天草,怎么变得这么大……他不应该是当年那个号称要仗剑天涯的无忧无虑少年……浑身是胆爬树摘蜂窝下水捞王八什么祸都闯的混小子吗?
又或者……为什么不是那个只会笑着闹着从巴蜀带一些稀奇古怪的吃食,跑过来缠着他要买中原各种稀奇东西交换的家伙。
金坎子头一歪,皱着还显秀气的眉,突然问出了很早以前就想问的话。
“你……为什么老是要……跟着我……”
天草楞了一下,将他在坐着的怀里扶正,手拍拍金坎子的脸,被他一手挥开。
“我叫你不要……跟着……”
“我们……本来就是……陌路人……”
“我跟师父都是……都是……眼里只有目标……看不到其他物事……”
喃喃细语,眼睛不停的眨,似是百转千回也难以解的疑惑。
分明也是无比冷静平淡的语调,天草贴得很近了才听得到。
手胡乱在空中抓了两把,金坎子想抹开眼前人眉宇间已形成的淡淡忧愁。
想让他恢复少年时候那副熊孩子无忧无虑的模样。
金坎子胡乱地在天草身上摸了几把,有一双手握住了他的手,他安静下来。
天草抱着醉了的金坎子,听他那些糊里糊涂的话,心里有些滋味淡淡化开。。
他该如何回答金坎子的问话,要说多少次喜欢,他才肯认真面对他天草。
喜欢到不想让他离开视线一秒的程度。
又或者说喜欢也没有用。
第一次见到金坎子的样子,天草一直记得很清楚。
六祸道长微挑起眉问:“你是弈剑听雨阁的小弟子?”
他怔顿了会,似乎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太虚弟子,立刻挽出一朵剑花,将剑负于身后。
笑得眉眼舒展阳光灿烂,行了个潇洒的礼:“弈剑听雨阁十六代弟子萧逸云。”
“呵……”白衣道长转身:“果然是个奕剑。”
他看着白衣身影走远,疑惑不解:刚才是有哪里不对吗?
第二次见到的时候,师兄带着他前往太虚观拜礼,那云雾缭绕的道观,燃烧着的飘渺香火味,如梦似幻,却更加……令人昏昏入睡。
听着眼前老道长开口讲道闭口谈经两派渊源也要说道鸿蒙初开之时,头一点一点地就要睡着。
天草眼角突然飘过一抹白影。
他眼睛一亮,手脚比脑袋反应还快,朝着白影扑了过去。
道兄!
白衣的太虚弟子看着扯着道袍一角差点扑倒在他面前的少年,前一秒温文尔雅的脸孔沉下来了,当一头红发在眼前飘啊飘,手舞足蹈地介绍自己我是萧逸云啊道长还记得在杏儿岭曾有萍水相逢一面之缘你还问过我的名字呢时,金坎子没忽略观主的微妙笑容。
他当然记得,那个身手还算利落,笑得像颗小太阳,提起自己门派一脸骄傲的小奕剑。
一时间周围的视线有探究有疑惑有若有所思恍然大悟……
“坎子,既然这位奕剑小师弟与你相识,就带他去观中游览一番吧。”
……
金坎子拎着人往房内一扔。
被扔的人左摸摸右摸摸,在房间里逛完一圈。
然后在休息的宽榻上坐下来,笑起来无辜又可亲:
“原来道长叫金坎子……”
“你有何目的?”
“有何目的?”
“唔……”他思考了一会,恍然大悟道:
“道兄你好聪明!一眼看出我所想!”
“果然……”
“传道论经什么我一点也不懂,老头子跟师叔说起来一两柱香也不完……”
“是这样?”
“不然怎样……好啦是作为一个奕剑我完全不懂道法的玄妙……就想找个机会从那里逃出来!”
他愤怒捶膝:“都怪我那群师兄!说到这里会有很多美人看什么的,可是美人都没有你美啊……还被灌了一清心静修之言……”
金坎子:“……”
“不过还好道兄是美人……”
“刚才听到唤你坎子,这是你的道号?”
“坎子道兄……能再遇见就是缘分,而且你还帮我解围了……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招呼我萧逸云!”
“金坎子。”
“什么?”
“我的道号是金坎子。”
“原来是这样啊,坎子……”
“既然观主讲道你不爱听,那你就在此间静心休养吧!”
金坎子哼了一声,把门一甩就走了出去。
咔哒一声,关门落锁。
“哎……”
少年苦恼的抓抓头,好像又惹到他了,不过……
环视了一眼四周,进来时看到许多太虚观弟子数人同寝,此处似乎只有一人居住,家具物什一应俱全,连房中燃香都别有不同,定是被人悉心打扫过。而书桌上摆着数捆竹卷摊开,也并非普通客房,看来非是观中高阶弟子不能拥有的寝居。
萧逸云笑得眉眼开开,想着想着突然觉得累了,他顺势就在榻上躺下来把双手双脚都摊开,形成一个大字。
“没想到从巴蜀来中原得花这么长时间,太费体力……呼……既然是坎子师兄的房间,就借我睡一下吧……”
说完躺在床上的少年迅速合上眼,鼻息间发出轻轻的鼾声。
等金坎子回过神来进房找这个被他关押了一整天的“客人”,只见少年睡如头脚颠倒被褥翻乱,活生生把将来会成为太虚观玉玑子首徒的房间当成了翠微楼里自己的房。
往后再被派来太虚观执行任务时,他在太虚观主处报道后就借机往金坎子房中跑。
从坎子道兄到汐风师兄到汐风的叫法,用了不到三次的时间。
顺便知道了金坎子在道观中如何天资卓越年轻有为年纪不大却已是身穿六祸修为颇高,有个好师父加持带着各大门派进退得宜颇有人气,粉丝团数量只增不减。
“每次都是关注带着你那个宋屿寒过来蜀中,汐风怎么从不来弈剑听雨阁找我玩呢?”
“与奕剑听雨阁的互通有无向来是掌门之子所劳,又何须我们费力。”
他那时候还并不明白金坎子所说的话。
只是说道:
“你既不来,由我一直去找你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