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为时不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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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晴天。
白发的青年笑容满面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那笑容清爽得让人如沐春风。
抱着一叠文件的苗木诚不由得稍微抱紧了怀中的那一叠文件，稍微偏过头去。
即便是前一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即便他那样的一面被看到了，他也觉得无所谓吗？
还是说，狛枝本身就没有特别想过要隐藏自身的什么地方，只是之前一直恰巧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同样的事情似乎又发生了一次。
苗木诚低下头，快步向前走去。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他的脸上有了微微苦涩的笑容。
自己以为自己了解了某个人，而实际上……
苗木诚所知道的狛枝凪斗，大致上是一个总是笑着、脾气很好、乐于助人、乐观向上的青年，他无论对谁都是一样的亲切和熟不拘礼，很轻易就可以和大家拉近距离，就连最神经质的文学少女都不会太讨厌他——苗木诚一直以为，这样的认知就算是仅限于表面，也应该没有什么大错。但是昨天他所见到的，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狛枝凪斗似乎并没有想过要去掩藏他那样的一面，现在再想一想，苗木承认自己之前也留意到了狛枝身上一些不寻常的地方，但先入为主的印象让他极为自然地忽略了那些细节……就像，很久以前发生过的一样。
他以为他过着平凡而愉快的学园生活，即使这样的学园生活会因为他身处希望之峰学园而产生许多小插曲，他也没有怀疑过自己身边朝夕相处的同学有朝一日会用那样残忍恶毒的手段加害于自己和其他的好友……
苗木诚曾经以为自己足够了解江之岛盾子和战刃骸，他以为三年的学园生活足以认清身边的同学，然而……
还是太天真了吧，他苦笑着听着身后的脚步渐渐接近，犹豫着要不要停下脚步。
我似乎从未了解过江之岛和战刃。
平日个性古怪但是在关键时刻十分靠得住的江之岛和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如此执着于于绝望的江之岛，究竟哪个她才是真正的她呢？
平日不太合群但总是默默地帮助大家，还曾经救过我一命的战刃，和那个不费吹灰之力、干净利落地撂倒了大家却在最后带着愧疚的眼神说“对不起”的战刃，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这些，苗木诚再也没有了解的机会了。
因为……
他还记得，在最后的学级裁判之前，战刃被放回了原处。
摘下了她金色的假发后，他看到了熟悉的黑发的少女的脸上凝固着震惊的神色，但眼中早已没有了神采，刚刚被从贮藏尸体的冷柜中硬拖出来的她的皮肤苍白冰冷，肢体僵硬无比，衣服上还带着凝固了的血迹。
江之岛已死，这也是神座和狛枝告诉他们的事实。
他们，江之岛盾子、战刃骸以及狛枝凪斗，似乎从来都没有故意掩饰什么，似乎，从来都只是他一厢情愿地误解着什么。
苗木并不了解他们，以前是这样，现在同样是这样，这样的事实稍微让他有些沮丧，也正是这时，身后已经和他同行了一段距离的人终于开口喊住了他：“苗木君？”
听到了青年的声音，苗木诚终于停住了脚步。
他之前便已经看见狛枝了，只是有些犹豫是否要主动和他搭话，现在青年主动唤他，总算是给了他一个理由停下脚步。
“有什么事吗，狛枝？”苗木这个称呼脱口而出的那一刻才恍然惊觉，他不知从何时起已经习惯了不对狛枝用敬称了。
白发的青年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爽朗：“苗木君，等一下有时间吗？”
“嗯。”苗木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是现在我……”
“要送文件对吗？我陪你一起吧。”
见狛枝一脸的云淡风轻，就像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苗木竟稍微松了口气。他点了点头，和狛枝一同向前走去。
苗木并没有说话，他只是低着头，自己想着一些事情。
狛枝也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走在苗木身边罢了。
和狛枝在一起却陷入沉默之中，这对于苗木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体验。让苗木感觉有些难捱的沉默在二人走进了办公室后立即被打破了。
“啊，苗木，辛苦你了！”第一个看到从门口进来的苗木的是朝日奈，她笑着招呼着，走过来接过了苗木手里的文件：“交给我吧……啊，”她这才发现苗木身边还有一个人，有些吃惊地说：“狛枝也来了啊？”
“嗯，打搅了，朝日奈小姐。”白发的青年微笑着，伸出了一只手摆了摆。
朝日奈摇了摇头：“不会啦，没有什么打搅的……狛枝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只是陪苗木君一起过来而已。”狛枝笑着这样答道，他含笑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年，问道：“之后还有什么事吗，苗木君？”
苗木微微抬头看向狛枝，说：“没有了。”
“嗯。”狛枝轻轻点了点头。很开心似的，他笑着对朝日奈道别：“那就告辞了，朝日奈小姐！”
“拜拜~”朝日奈笑得一脸灿烂，空出了一只手对着狛枝摇了摇，之后目送着狛枝和苗木一齐走出办公室。
她转身走进了办公室的里间：“雾切~文件来了哦！”
正在和十神白夜谈话的雾切站起身来，接过了文件，一面翻阅一面道：“辛苦了……”她突然皱起眉头：“这个应该是苗木君送来的吧？”
“嗯。”
“苗木君在哪里？”
“说是有事，和狛枝一起把文件送来之后就走了。”朝日奈据实答道，末了还感叹了一句：“苗木和狛枝的关系真好啊……”她一边小声说着，一边走出了这间办公室。
雾切稍微愣了一下，她看向了十神白夜，有些惊疑不定地低声说：“该不会是……那天说的……”
十神并没有把雾切的话接下去的意思，他用食指叩了叩桌面：“刚才的话题，继续。”
雾切轻轻点头，复又在桌边坐下，和十神白夜重新开始谈论朝日奈来前二人正在商讨的话题。
狛枝带着苗木来到了屋顶天台。
这个基地的屋顶的一边堆放着许多用于接收电波信号的仪器和用于发射信号的仪器，其中有一些是之前就有的，另外的一些是未来机关运过来安装上的。狛枝对于机械方面的事情并不是很了解，他只知道，至少现在从表面上看来，它们都还在好好工作着，并没有出什么问题。
屋顶天台的另一边有着水塔和一片空地，天台的边缘有铁质的栏杆防止坠落，狛枝带着苗木走到了这一处才停下了脚步。
今天的天气实在是很好，晴空万里，微风习习，阳光洒在身上让人感觉暖洋洋的，微风拂过面颊又带来了微微的凉意。
“吓到你了吗，苗木君？”狛枝突然开口问。
是指昨天的事情吗？苗木迟疑着摇了摇头。
说不吃惊是假的，但是……那也没有让人意外到感觉被吓到的地步吧。
苗木诚自己也非常清楚，昨天他所看到的狛枝凪斗绝对不能称得上是“正常”的，然而令他自己也十分意外的是，他仅仅是觉得吃惊，而除了些微的吃惊之外，他居然没有什么其他的感受。
啊，仔细想想，之前的蛛丝马迹也是不少的……可惜我没有先一步发现呢……
他有些懊恼地发现，仅此而已——他对于昨天的事情的感想，仅此而已。
“不……”出乎狛枝意料的，苗木摇了摇头。
狛枝对少年的回应置若罔闻，他自顾自地长叹了一口气，说：“在苗木君面前露出那样的姿态，我真是应该好好道歉呢。”
苗木稍微犹豫了一下，立即回答道：“不，我才是……应该好好道歉。”
“……”他说什么？
白发的青年呆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苗木君？”他的声音中满是困惑。
他想不出少年会有什么需要向他道歉的地方……不，不如说，身为希望的苗木君居然向这样的他道歉这种事情本身就……
“实际上，在这之前，我一直没有和狛枝好好地交谈、好好地了解彼此吧。”苗木稍微仰着头，看着比自己高上了不少的青年，脸上竟有了些许的愧意：“狛枝知道很多事情，我们的信息、我们所掌握的信息和我们接触不到的信息，狛枝都是知道的吧。但是虽然之前都是学园的学生，我们却从未见过面，我对狛枝的了解也是从来到这里才开始的。我们对彼此的了解程度完全不对等，但是我却因为狛枝知道所有的事情，没有想过要和你好好谈一谈……”
等、等……？
狛枝凪斗平生以来，第一次呆得这么彻底。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子彻底停止了思考——或者说，是无法继续思考了。
照常理来说，苗木君的反应，应该和他昔日的同学们没有什么两样才对吧？
不……他突然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般人，也不是像自己昔日同学那样自甘堕落的渣滓，而是……
从一开始，他就想错了。
“所以，狛枝，我们……”苗木直视着狛枝，而狛枝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苗木君，”他突然出口，没有给苗木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心中的兴奋再也难以抑制，他唇边含笑，将右手搭上了左手上的绷带。
“苗木君，”他轻声细语道：“前两天，我答应了十神君和雾切小姐一件事。”
不出所料，少年脸上写满了困惑。他继续道：“雾切小姐他们，对于我还不是那么放心——那也是难免的，我完全能够理解，毕竟拥有适度的防备心也是身为希望的你们能够存活到最后的原因之一——”
“所以，对于雾切小姐和十神君会如此直接地表露出他们的疑问，我并不是那么吃惊。”狛枝凪斗看着苗木诚，静静地微笑了起来，笑容中满是欣喜与满足：“不过……他们真的是非常信任苗木君呢。”
苗木诚呆呆地看着狛枝。
事实上，狛枝自顾自地说着的这件事，他完全不了解，但是他想，目前来说，还是静静地聆听下去比较好吧。
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并不了解狛枝，那又如何？他在第一时间能够想到的解决方法只有一个。
现在不了解的话，就在今后的相处的日子里努力去了解他好了。
苗木诚并不了解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了的人，江之岛、战刃、狛枝都是如此。
然而，前两者……在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已经太晚了。黑发的少女至死都没能恢复自己的原本面貌，而江之岛……苗木甚至没能亲眼目睹她是如何走完她人生的最后一步的。
每一次，都晚了太久，每一次，冷冰冰地呈现在他面前的都是自己实际上“并不了解”的人的死讯……
但是，这次的话，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现在还一点都不晚，他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机会来了解自己并不了解的人。
——现在不了解的话，在今后努力了解不就好了吗？
苗木诚所怀抱着的，就是这样简明直率的想法。
白发的青年温柔地注视着他，静静地笑。
“苗木君，”伴随着温柔的低语声，他用右手扯开了绷带末端的结，随后轻轻地、一圈一圈地解开了左手上的绷带。
苗木诚在狛枝凪斗的眼中看到的，仅有温柔的笑意与被他强行压抑在眼底的什么情绪。
“这就是，十神君和雾切小姐所要我展露出的诚意。”
耳边传来的，是青年一如既往的温柔声音，然而苗木诚仅仅像是凝固住了一般，一动不动地盯着狛枝的眼底。
——他终于理解了。
青年眼底的……是近乎疯狂的执着。
随着极轻的“扑簌”声响，白色的绷带落在了地上。
苗木诚轻轻闭了闭眼睛。
连他自己都有些讶异，此刻他的心中，竟是无比的平静。
——已经决定好了的。
——从今天起，从此刻起，好好地去了解自己并不了解的人。
——现在，还为时不晚。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为时不晚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