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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东北之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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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秋雨过后,气温骤降。早晨,桑榆打开门,一股凉意就扑面而来,让她不禁一颤。不知从何时起,院子的地面上已经零星的有些落叶了,树叶也不再像夏天那样绿得泛黑,开始显得枯燥和泛黄。不知不觉,已经入秋了呢!
也许是触景生情,在这个寂寥的深秋,桑榆想起了小时候在东北老家和外公外婆相处的点点滴滴,突然她觉得自己很不孝,父母早已不在,她应该代替父母好好照顾外婆的,可是这些年,自己却在外漂泊,甚少和她联系,偶尔打电话也只是她询问自己的各种情况。这样想着,桑榆愈发地愧疚,于是她仓促地做了一个决定——去东北看外婆。
桑榆先坐飞机到北京,再转火车,最后搭乘城乡巴士公交,一路周折之后,终于在S镇汽车站见到了来接自己的表妹楚非。楚非是桑榆舅舅家的女儿,比桑榆小三岁,从楚非有意识开始,就喜欢跟着桑榆,那时候大家都调侃她是桑榆的“小尾巴”,她也不在乎,还是“桑姐姐”、“桑姐姐”的喊个不停。
桑榆一下车,楚非就认出她来了。楚非跑上牢牢地抱住桑榆,开心地撒娇:“桑姐姐,你终于回来啦,人家可想你了。”桑榆把几乎挂在自己身上的楚非轻轻推开,细细打量后,这才发现,当初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眼前的楚非长得很像她妈妈,又高又瘦,面容略偏艳丽,却不显俗气,是那种非常耐看的女孩儿。
桑榆见到楚非也很开心,说道:“小丫头长高了不少呀。”
楚非打量桑榆一番,戏谑地说:“桑姐姐倒是没怎么变,特别是身高哦。”
桑榆去拍楚非脑袋,被她灵巧地躲了过去,她得意地接过桑榆的行李箱,说:“桑姐姐,我们赶紧回去吧,奶奶他们都在家等你呢!”
桑榆到达外婆家时已经晚上八点了,一进门,桑榆发现舅舅和舅妈也在。桌上是满满一桌的菜,热腾腾地冒着气儿,显然已经被热过了。桑榆看见,外婆坐在房门边,看上去老了许多,头发花白,满脸皱纹,视力仿佛也比以前更差了,听见开门声,她只能询问身边的舅妈:“桑榆回来了吗?”舅妈搀扶外婆起来,在她耳边大声说:“是的,小非把桑榆接回来了。”看样子,外婆的听力也衰退了许多。
桑榆望着眼前的外婆,苍老而虚弱,和十几年前记忆中的形象相去甚远,突然一阵心酸涌上心头,她连忙放下行李,来到外婆身边,大声说道:“姥姥,我是桑榆,我回来了。”
“桑榆呀,饿坏了吧,赶紧坐下吃饭。”听到桑榆的声音,外婆笑得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她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将桑榆拉倒桌子边坐下,舅妈开始给大家盛饭。吃饭时外婆不停地给桑榆夹菜,桑榆也“来者不拒”,好久不吃北方的食物了,她其实也是很怀念的。
饭后,楚非想拉着桑榆去她家睡,可是桑榆想留下来陪陪外婆,所以楚非只好跟着父母悻悻地回去了。这一夜,桑榆和外婆躺在一张床上,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外婆身上那种独有的味道和一种叫做心安的感觉。
第二天桑榆醒来时,竟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她起身走出房间,外婆正在准备早餐,她过去帮忙,被外婆制止了,她只得回房去整理行李。
桑榆将手机从背包里掏出来时才发现忘了开机,她打开手机,发现里面有七个未接电话和三条未读短信,其中两个电话是宿雨打来的,其余五个都是叶初阳的;三条短信分别是:
“阿桑,到了吗?到了报个平安哦。”
“桑榆,怎么关机了?”
“开机回个电话吧。”
桑榆连忙先给宿雨回电话,没想到宿雨关机了,她只能改发短信。
桑榆给叶初阳回电话,没想到他也关机了,桑榆也只能改发短信。
吃完早饭,桑榆本想帮外婆打扫屋子,没想到楚非一大早就来找桑榆,想带她到处逛逛,桑榆欣然答应。
楚非带着桑榆来到她们小时候经常光顾的“小吃一条街”,没想到这儿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甚至有些店的老板还是老面孔。由于S镇地处偏远,人口又少,交通也不是很方便,所以并不像其他地方那样发展迅速,特别是“小吃一条街”,它和桑榆离开时相比变化不是很大,这让桑榆感到莫名的亲切,她凭着记忆找到了小时候特别喜欢光顾的一家“麻辣烫”。老板娘见到楚非,远远就喊道:“小非,今天吃啥?”楚非拉着桑榆进来,说:“月姨,这是我桑姐姐,您还记得不?小时候我俩总一起来的。”
桑榆向老板娘问好,老板娘听楚非一番介绍,恍然大悟道:“是桑榆呀,怪不得眼熟,好多年不见了,来看姥姥呀,真好。”楚非顽皮地说:“月姨,您还记得桑姐姐的口味不?”老板娘一笑,说:“当然记得,就你俩口味挑,桑榆吃麻辣烫不喜欢加香菜,只放麻不要辣,你这个丫头更夸张,既不要麻也不要辣,当初我就好奇你俩为什么会喜欢吃麻辣烫。”桑榆感动地说:“您都还记得呀。”楚非插嘴道:“因为所有客人里面我俩最特别,所以月姨就记住我们了呀。”老板娘说:“那时候你俩猴孩子天天在这条街上玩闹,你去问问那些老店家,有谁不知道你们的。”楚非和桑榆相视一笑,莫逆于心。
老板娘按照她们的口味上了两碗麻辣烫,桑榆品尝着记忆深处的味道,感到很亲切,也很满足。
吃完麻辣烫,老板娘坚决不肯收桑榆的钱,桑榆没法儿,只得道谢离开了。
楚非和桑榆在镇上逛了大半天,童年的记忆太过久远,桑榆觉得自己就像在进行一次穿越之旅,时光和空间交错起来,对她来说像梦境般不真实。
傍晚时分,楚非被同学叫去参加生日宴了,桑榆一个人走在空旷的田埂上。这个时候,地里的玉米刚刚成熟,大片的玉米在风中摇动,沙沙作响。偌大的玉米地,只有桑榆一人穿梭其中,有一种苍凉的美感。
桑榆走累了,就在草垛上坐下来,她闭上眼睛,让风吹过脸庞,有些冷,却不凛冽。
桑榆才坐一会儿,手机就响了,她一看是叶初阳,接起来说:“小叶子,不好意思,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现在在外婆家。”
电话那头说:“我现在在S镇汽车站,你能过来一下吗?我不认识路。”
桑榆一下子没缓过神来,叶初阳竟然会来这儿找她,她压下了满肚子疑惑,只是说:“你在那儿待着,我马上过来。”
桑榆挂了电话,急匆匆地赶到汽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桑榆一眼就找到了叶初阳。他穿的很单薄,随身就背一个黑色的运动包,头发有些凌乱,靠在候车大厅的门上,仿佛在找寻什么。见到桑榆,叶初阳的眼睛瞬间亮了,他微笑着向桑榆走来,这一刻,桑榆的心乱了。
桑榆和叶初阳一起向外婆家走去,一路上,桑榆问:“你怎么过来了?”
叶初阳看着桑榆,说:“想你了。”
桑榆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叶初阳老实回答:“打你手机你关机了,第二天也没来学校上课,我就去问外公,外公说你请假回老家了,我就找一朋友进入学校的网络档案查到了你外婆家的地址,然后就过来了。”
桑榆不禁心想,学校的网络信息保密系统有Bug呀。
桑榆又问:“你最近不是很忙吗?这样过来会不会耽误工作呀?”
叶初阳无所谓地说:“没事儿,当初一哥们儿追女朋友的时候两个月没出现,我在公司累死累活的,现在他美人在怀,也是时候为公司当牛做马了。”
“......”
说话间就到了外婆家,桑榆推门进去,大声说:“姥姥,我回来啦!”
“桑榆回来啦,玩得开心吗?”外婆拄着拐杖从里屋走出来。
桑榆上前扶外婆坐下,在她耳边说:“今天玩得很开心,姥姥,有个朋友过来看我,他叫叶初阳。”
叶初阳彬彬有礼地打招呼:“姥姥好。”
“你好,”外婆在桑榆耳边低声问:“是你男朋友吗?”
桑榆:“不是啦,姥姥,他是我老师的外孙,有段时间借住在我家,所以关系比较好。”
外婆可惜地说:“这样啊,孩子,一起吃饭吧。”
饭桌上,桑榆在叶初阳耳边轻声说:“姥姥听力和视力都不太好,你说话大声点她才能听见。”
“嗯,知道了。”
桑榆见叶初阳不怎么动筷,这才想起他生长在南方,从没有将馒头当主食过,于是桑榆问道:“吃不惯吗?要不我去给你下碗面?”
叶初阳忙阻止她:“不用麻烦,我吃馒头就行。”说着就大口地嚼馒头,没想到吃得太急噎着了,不住咳嗽。桑榆忙拿水给他,说:“慢点儿吃,拿馒头蘸点酱,就着菜吃,你试试,味道还是不错的。”
叶初阳按照桑榆的吃法,果然好了很多,一顿吃了俩馒头。
收拾完碗筷,桑榆问叶初阳:“你今晚打算住哪儿?外婆家有多余的房间,不过有点小,你住不惯的话我可以带你到镇上找个旅店。”
叶初阳见外婆在里屋,“扑腾”站起来抱住桑榆,说:“我当然住这儿,我想和你待一块儿。”
桑榆怕被外婆看到,连忙说:“叶初阳,想留在这儿赶紧放开。”
叶初阳只得松手。
桑榆烧了水给外婆泡完脚就去给叶初阳收拾房间,她抱着被子来到叶初阳的房间,边铺床边说:“这里昼夜温差特别大,加床被子晚上才不会冷。”叶初阳坐在椅子上看着桑榆忙碌的身影,这一刻,他体会到了家的感觉,琐碎而温暖。
桑榆整理完床铺,对着悠闲的叶初阳说:“要不要泡个脚,有助于睡眠。”
叶初阳痞痞一笑,说:“你帮我泡吗?”
桑榆将毛巾扔在他头上,说:“做梦呢!赶紧洗洗睡觉。”出门前,桑榆回头对叶初阳说:“明天我带你到处逛逛。”
夜晚果然很冷,不过叶初阳却一夜好梦。
第二天,叶初阳起得很早,不过桑榆却已经做好早餐了,这让叶初阳吃惊不小。
早餐后,外婆出门散步去了,桑榆怕叶初阳无聊,决定带他到处走走。S镇是典型的北方小镇,民风淳朴,走在路上经常可以碰到打招呼的人。桑榆觉得叶初阳穿得太单薄,就在集市上帮叶初阳买了件土气的棉大衣,叶初阳嫌难看,却也拗不过桑榆,只得穿在身上。
整个上午,桑榆和叶初阳穿梭在集市之间,叶初阳觉得很奇怪,自己一向讨厌人多的地方,但对于这儿的热闹和喧哗,自己竟一点儿也不排斥,难道是因为有她在身边吗?
桑榆和叶初阳坐在路边小憩,突然叶初阳兴奋地拉着桑榆的手说:“快看,驴子。”
桑榆头都没抬,说:“少见多怪,驴子作为家畜在这儿是很常见的。”
“哦”。
桑榆突然来了兴致,她碰了碰叶初阳的胳膊,问道:“小叶子,你想去看马吗?”
叶初阳很吃惊:“这儿还有马?”
桑榆仿佛有了主意,说:“S镇和内蒙古接壤,我们搭个车就能到草原,草原上经常有人放牧,小时候我和小非经常去玩的,要不我们去那儿吧。”
叶初阳欣然同意,于是两人拦了辆拖拉机就出发了。
这是叶初阳第一次见到如此开阔的草地。站在山坡上,极目远眺,湛蓝的天、碧绿的草、肃穆的敖包和成群的牛羊交融在一起,仿佛是梦中的场景。
两人并肩前行,走向牛群。
“孤独的牧人选择琴弦,选择了原定的流浪。远古的岁月远古的歌,就像河水心中流淌。”容中尔甲的《牧人之歌》,让人莫名的向往草原生活。
秋风有些凛冽,牛哞声此起彼伏,牧牛人安闲地躺在草地上,牛鞭放置在身子一侧,一派淡然的神情。听到桑榆和叶初阳走近的脚步声,牧人缓缓起身,热情地与他们攀谈起来。话语中,他们大致了解了这位牧牛大爷的生平:他年轻时外出闯荡来到内蒙古,那时此地还是一片荒芜的不毛之地,渐渐地,定居的人多了,此处自发地形成了一个小村子。后来,他在这里娶了妻子,从此再也没有走出过这片草原。大爷很真诚,也很质朴,但多数时候都是他在讲,而叶初阳和桑榆则在旁聆听,也许他在这片草原上年复一年地做着同一件事情,孤独太久了,他真的需要有人静静地听他倾诉一番。
傍晚时分,热情的牧牛大爷提议教他们骑马,叶初阳觉得不安全,不让桑榆上马,桑榆狡黠一笑,说:“叶初阳同志,今天让你见识一下姐的马术。”说完,桑榆矫健地翻身上马,疾驰而去。望着英姿飒爽的桑榆策马扬鞭、自由不羁、无拘无束地奔驰在草原之上,叶初阳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她飞了起来。
桑榆绕了一圈回来,利落地下马,把缰绳交到大爷手中,大爷直夸她骑术了得。桑榆得意地对叶初阳说:“怎么样?”
叶初阳温柔地帮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说:“没想到你起得那么好。”
桑榆完全没有在意叶初阳的动作,兴奋地说:“小时候和小非来这儿玩,总是缠着放牛的叔叔教我俩骑马,后来学会了,还老和其他孩子比赛,那时候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尝试,不过那段时光,真的很开心。”桑榆说得眉飞色舞,叶初阳在旁认真倾听,关于她的一切,他都想知道。
桑榆转身看到叶初阳静静地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她问叶初阳:“你想骑马吗?我帮你牵着。”
叶初阳点头。就这样,在一个安静的下午,空旷的草地上,男子坐在马背上,女子牵着马,穿梭在牛羊之间,就像诗中描写的“马蹄踏得夕阳醉,卧唱敖包待月明”,如此生动而唯美。
傍晚,大爷赶着庞大的牛群回家了,没想到这时竟下起了小雪。桑榆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感慨道:“好久没有见过这样的雪了!”
叶初阳将身上的棉衣披在桑榆身上,说:“是啊,第一次看到初雪,真好!”
桑榆觉得叶初阳穿得太单薄,想把棉衣还给他,却被他制止:“我不冷,你穿着吧。”
桑榆把外套脱下来,握住他的手,嗔怪道:“还说不冷,手都冰凉了,赶紧穿上吧。”
叶初阳没有接过棉衣,却抓紧桑榆的手不放,说:“我们走回去吧,要不就晚了。”
最终桑榆还是穿上了棉衣外套,两人握着手,在晶莹的初雪中缓缓前行。
渐渐地,路面像散上了一层细盐,树木也裹上了银装,桑榆望向叶初阳,惊奇地说:“小叶子,你的头发白了,像个小老头儿。”
叶初阳看了看桑榆,戏谑道:“你的头发也白了,秦奶奶。”说完,要帮桑榆把帽子戴上。
桑榆阻止他,说:“东北的雪干,不需要戴帽子。”
叶初阳也随她。
雪越下越大,叶初阳望着桑榆沾满雪的头顶,有感而发:“桑榆,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从年轻走到‘白头’呢?”
桑榆没有回答。
“风雪夜归人”,有一种叫做爱情的东西,在这个夜晚慢慢滋长,叶初阳永远也忘不了这肆意而美好的一天。
回到家时,外婆正焦急地等在门口,见他俩回来才放下心来。吃饭时,叶初阳接了个电话,然后就开始心事重重的样子。睡觉前,桑榆去给叶初阳送热水袋,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这么闷闷不乐?”
叶初阳坐在床边,环住桑榆的腰,说:“我爸病了,好像挺严重的。”
桑榆拍拍他的背,说:“那你明天赶紧回去吧。”
“你和我一起回去吧。”
桑榆推开叶初阳,认真地说:“叶初阳,这些日子我相信你的真心了,可是我还需要时间想想,你先回去吧,我们给彼此一段时间想清楚,等我回去再告诉对方结果,好吗?”
叶初阳竟有点不敢相信桑榆开始接受他了,听桑榆这样说,他已经很满足。
第二天一早,和外婆告别之后,桑榆送叶初阳到车站,临别前,叶初阳亲吻桑榆地额头说:“我等你回来。”
“好。”
车子开走的那一刻,桑榆竟生出一丝不舍,也许,她也开始喜欢这个男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