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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人人都知,你爱我,爱到骨子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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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慢慢暗了下来,冬天的天幕理所当然黑的特别早,我收拾了工具,摘下手套,正准备关门,远远地,就听到摩托车的声音夹着铺天盖地的西北风,呼啸着刮了过来。
听声音应该是新车,发动机的噪声这么大,我估计是活塞上哪个小零件出了问题。
进屋从回收的几辆废弃的旧摩托车上卸了几个活塞环,比较了下,拿了个相对还好的,就重戴了手套出去了。
出的屋子,摩托车的主人已经从车上下来了。
两个不大的孩子,十七八岁的的模样,男孩戴了个调皮的鸭舌帽,女孩紧紧的依偎着男孩,右手还插在男孩的裤兜取暖,虽然都是臃肿的羽绒服,但正是青春洋溢的年纪,只是看着,就觉得满心欢喜。
男孩牵了女孩,走过来说,老板,新取的车,这才没几天,声音也忒大了,您给看看是怎么回事。
我蹲下身,拿工具撬开发动机,果然和我想的差不多,现在这些无良商家,欺负外行,卖的新车,里面好多小零件都是二手的,折腾不了几天,就会出各种问题。
这车活塞整个有问题,但活塞环是主要问题,我寻思着是给新换个活塞,还是只单纯换个环儿,天快黑了,而且最主要的问题是,我这儿暂时没有好活塞,现调的话,他们看样子还是学生,这笔生意可能做起来没什么利润。
依稀听到那男孩朝着我说了什么,我没抬头,就什么也听不到。
低了头,专心把旧的环儿换下来,然后装新的,就听到好大的声音,走走,这生意我们不做了。
我抬头,般驳不知什么时候到的,他正对着那女孩怒目相向,女孩似是没料到这人外表看起来挺和善的,怎么脾气这么不好,害怕的使劲往男孩身后瑟缩,男孩不断弯身道歉,我加紧装了手里的零件,拉了般驳,不断地说,算了,算了,跟孩子计较什么。就要了他们20块钱,让他们走了。
他叹气看了看我,一边收拾脚下的工具,一边招呼着我去洗手。
从卫生间出来,般驳已经绑好了围裙,拿后背对着我,示意我帮他绑一下,然后取出下午买的菜,问我,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我敷衍道,随便吧,今天没什么胃口。
他在水池那里洗菜,大着声音说,我下午上课,偷偷跟着手机菜谱学了道"蚂蚁上树",马上做给你吃。
恩,麻烦不?我过去帮他洗菜,他嘴上说着"不麻烦,不用你",把我赶了出来。
冬天水管里的水,可想而知的冰冷刺骨,我看了眼般驳冻得通红的手,随手拉了凳子,打开了高处的电视。
电视里无非就那几个台,翻来覆去的,也没什么好看,当然,主要是我有些心不在焉。
细细听来,临时搭建的案板上,只听到般驳砰砰的剁白菜的声音,我回身,般驳正挤在逼仄狭窄的过道里倒腾菜,他一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左手动作着,整个身子都跟着动,从后面看,有几分滑稽。
我不怎么记得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只知道等我发现时,他已经能够相当游刃有余的进出厨房了。
这和我当初设想的有些重叠,不过,现在,即使物是人亦然,我也已经心如止水定,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了。
这儿地处偏僻,网线还没有扯过来,周围也没什么可供娱乐的场所,所以,吃了晚饭,看了会儿无聊的肥皂剧,我就收拾收拾准备睡了。
般驳在卧室里问我,小艾,我上次来,拿的那条被子呢?
我刷着牙,想了会儿,口齿不清的说,被我压身下了。
他应该是听到了,在卧室里窸窸窣窣半天,才出来洗漱。
我收拾完走进卧室,看到他不知从哪儿翻出来一条有些发霉的薄毯,扔在大床对面那破旧的沙发床上,脚边还有他带过来的用塑料袋装着的洗漱用具。
我轻轻踢一脚那个袋子,扯了厚厚的被子,就上了床。
大概是今天修车跑的有点儿远,所以,格外容易困,我抱着手机翻了几条娱乐新闻,就扛不住,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半夜果然被疼醒,我抱着头,像抱着个沉甸甸的物什,里面似有巨大的轰鸣声,生生折磨着我,真想把它狠狠砸开,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在里面肆无忌惮的猖狂,实在是疼的受不住了,我就在床上打滚。
般驳被我的呻,吟声惊醒,掀了毯子,光着脚就爬上来,焦急的看着满头冷汗的我,小艾,是不是疼的特别厉害,要不,去医院吧。
我攥了他的衣角,艰难的说,没事,你给我拿片止疼药就好了,不去医院了,太麻烦。
般驳也知道自从我耳朵出了问题之后,就特别讨厌医院,宁死都不想去,所以,他顺着我说,不能老用止疼药,要不,我给你揉揉?
他倒是记得这个,以前还是男女朋友时,每次骑机车磕着碰着,都希望能赖在他怀里,让他给吹吹,揉揉,撒撒娇,而他总是不耐烦的对我吼,多大了,还嘘嘘,你是小孩子嘛,幼稚。
大概两人都想到了以前,他搓了搓手,竟真准备给我揉揉,我抗拒的去拉他的手,生冷,跟冰块似的,然后就猛的缩了回去,尴尬地说,不用了,你去睡吧,我不疼了。
他迟疑的问,真没事?
我踌躇好长时间,他也没下去,两人都未说话,我忍不住开口,要不,你上来睡吧,下边冷,还没被子,会冻着的。
他很快回答,我一大男人,还怕冷?
说着又问了句,这阵儿真的过去了?
耳疾留下的后遗症是,头一阵儿一阵儿的疼,夏天还不甚明显,一到冬天,冷气袭进耳朵里,整个头部就感觉有人拿着大锤在死命的砸似的,能疼的昏死过去。
冬天对我来说,是个异常难熬的季节。
见我表情不像刚才那么狰狞,他还是朝手里哈了几口热气,先在他身上试了试,然后才扶我躺下,抬高了枕头,轻轻给我按摩起来。
按摩他学了有一年了,是听医生的建议,其实,他是个没什么耐烦的人,不过,难为他了。
揉了快半个钟头,那劲儿总算过去了,他再三确信我着实是不疼了,才下床去。
我听到自己对刚刚躺下的他说,般驳,你以后别来了,我不想见你。
他没回答,很快打起呼来。
当初租的这个店面,我特意选在他所在的大学城附近,近郊,因为没钱,这房子颇有些历史,老旧破败,一到冬天,修车厂里四处漏风,又干又冷,身下是一张窄小硬实的木质沙发床,只有一条薄毯勉强遮身,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睡着的。
心里火燎燎的疼起来。
对了,我忘了说了,其实刚才我模模糊糊有听到那女孩说了"听不见"之类的字眼,但我没吭声,心有罅隙,般驳脾气不怎么好,虽然已有所收敛,但凡涉及我,特别是这样敏感的词汇,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那男孩,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真出点儿什么事,谁也说不好,是不是。
他拿过来的那床被子,给我压在身下,当了褥子,虽然我的床上本来就有两床又厚又软的褥子。
还有,新换的医生这段时间专门给我开有治头疼的药,我是特意拣他来的时候,不吃的。
我都是故意的。
我统共就去过他的学校两次,是给他送落下的课本,见到我的每一个斑驳的女生朋友,都会无比羡慕的跟我说,他待你是真好,近乎溺爱,他是真爱你啊,爱到骨子里了。
女人是男人的学校,我调,教出的男人,吸引了大批女人,说起来,蛮成功的。
我转身看般驳,他只是笑笑,不说话。
人人都知,你爱我,爱到骨子里,独独我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