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放晴阳》区区一日

3、第三章

　　可是，那次之后，晴子并没有掉以轻心。她后来从小萍口中渐渐了解了那个女孩的一些事。那个女孩名叫吴雪琴，是乔依安的同乡，好像是他们的父辈有点瓜葛。小时候两个小孩还常来往，而长大后就基本不来往了。
　　青梅竹马吗？晴子听完后在心里苦笑。

　　但毫无疑问，那个看起来文弱娇羞的女孩，其实很有心计。自从她来了之后，乔依安陪她的时间好像渐渐多了起来。
　　小萍都开始愤愤不平起来：“过分！那么快就老夫老妻了吗？也不问问你的感受！”
　　晴子低下头没有说话。

　　她已经渐渐不想去相信乔依安说的话了。难道仅仅因为接受过她家人的嘱托，就要这样每天陪着她吗？难道仅仅因为她很柔弱，就可以为了她忽略女朋友吗？
　　她无法抑制自己的疑心大树越长越茁壮。一顿顿质问和争吵过后，两人都变得疲惫下来。
　　而那段时间里，家里也发生了一些事。

　　她每次打电话回家，母亲都显得非常疲惫，甚至还支支吾吾的。她担心母亲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就一再追问。可母亲总告诉她：没事没事，你好好学习就好。
　　她还是回了一趟家，才得知父亲在工作上出了点问题。有个人要告发父亲受贿，据说涉及的钱财还不少。

　　她不相信自己心目中高大正直的父亲会做那种龌蹉的事。但后来她发现自己太自信了。
　　童话破碎的那天是个周六的下午。还是阴天。

　　那个下午风很大，窗户被吹得嘎嘎直响。晴子正在看英文原版的“Pride and Prejudice”。
　　舍友洛洛突然从门口跑进来喊道：“晴子！晴子！快来！你家乔乔在楼下哦！”

　　晴子脑子里先是一震，然后才放下书走到门外的走廊，双手按着围栏往下望。
　　果真是乔依安站在楼下的大树下。可他身边明明还站着一个女孩。

　　什么意思？晴子心里苦笑，却又依稀预感到某些事即将发生，并且即将撕裂。
　　楼下的乔依安眉头紧锁，好像怀着巨大的心事。而身后的那个吴雪琴就不断摇着他的手臂，嘴里在说着什么。

　　晴子屏住呼吸，默默看着这一切。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吴雪琴踮起脚尖，抱着乔依安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唇。
　　晴子浑身血液翻腾，周围的一切好像停止了运转。

　　乔依安没有推开那个女孩。是的，她清楚地看到了，他没有抗拒！
　　晴子转身离开了阳台，进了宿舍。洛洛呆呆望着她的背影。
　　至于楼下接着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看到了。

　　事情发生之后，晴子发现自己比想象中要宁静得多。她甚至没有去找乔依安质问过，乔依安也没有找她解释过。
　　也许，已经有了一点心理准备。也许，一颗心已经渐渐疲惫。也许，家里的事分散了晴子的精力。
　　父亲欧阳景已经离开了家，不能再回来了。在电话里，他哽咽着向女儿道歉：“晴晴，爸爸对不起你！我走错了一步，已经没法再回头了！我不是个好爸爸，你原谅我！”

　　晴子完全没想到自己最敬爱的父亲真的会做那种事。她不知道该向父亲说些什么，良久后只轻轻说了句：“爸，我会照顾好妈妈的。”
　　她知道，父亲的事谁也帮不了他，除了他自己。

　　父亲落马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天海大学校园，几乎谁都知道晴子有一个因贪污而被捕的父亲。本来高官的子女就受人瞩目，更何况是一个贪官的女儿？
　　晴子变得沉默多了，甚至变得有些难以接近，独来独往。系里已经推荐她去美国做交换生一年，可父亲出事后，系里有些老师提出了异议，说这样会造成不太好的影响。

　　可是，系主任朱老师顶住了压力，认定了她，还是坚持没把她的资料退回去。
　　后来晴子回忆起朱老师，总是心存温暖和感激。
　　乔依安毕业了。毕业典礼上，不断跟他合影的亲密身影不是晴子，而是吴雪琴。晴子站在远远的一棵树下，望着那一道挺拔的身影。

　　她知道，从他接受了那个女孩的那个吻后，他们的一切其实已经无法挽回了。她跟其他女孩不一样，她不会苦苦哀求他留下来。
　　乔依安毕业后，关于他的传闻很多。有人说他准备去香港花旗银行工作了，也有人说他要去伦敦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会再步入她的人生了。

　　有一晚，晴子从图书馆看完书回来，竟感到头晕脑胀。因为最近总是食欲不佳，她就每天吃一点点。一张脸已经明显消瘦，颧骨也高高突起了。
　　走着走着，她竟然感到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醒来后才发现自己躺在医务室的床上。床边坐着一个白皮肤、单眼皮的女孩。
　　她就是周冰之。据说是周冰之发现她晕了，就叫一个路过的学弟把她背过来的。

　　晴子和周冰之的友情就这样开始。后来她对冰之取笑道：“要是你是个男孩就好了，多省事啊！”
　　大四那年，晴子以交换生的身份去了美国。大洋彼岸的生活为她打开了另一扇窗，不但拓展了她的眼界，也磨练了她的心智。

　　从美国回来后，经母亲的朋友介绍，晴子比较顺利地进入了天海最大的房地产企业之一华兴集团工作。她本想去一家外国银行工作，可母亲说太累了对女孩子不好，就不建议她去。
　　刚工作不到半年，就有热心的同事为晴子介绍了一个做金融的男朋友。

　　那个叫杨绍的男人一开始就很热情，不但出手阔绰，还体贴温柔。晴子对他也十分满意，两人谈得很顺利，很快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
　　可是，当晴子以为自己很快可以过上一份她母亲期待她要过上的安稳生活时，却发现自己没有通过杨绍母亲的同意和接受。

　　杨绍自幼丧父，一直唯母命是从，母亲的话就是圣旨。母亲说晴子太漂亮，能力太强，不好。
　　晴子其实不爱杨绍，只不过觉得他可以让自己过上那种安稳的生活。但是，看来这个愿望都无法实现了。

　　母亲日日夜夜为她的婚事担心，晴子也知道自己最终也会走进枯燥无味的婚姻生活当中去。但是，对结婚这件事，她不做过分期盼，也不会刻意追求。
　　就在这时，一个室内设计师朱利安闯进了她的人生。

　　小她两岁的朱利安是个中法混血美男，从外表上说绝对是晴子喜欢的类型。
　　两人是在一次聚会上认识的。朱利安见到晴子后就被她的美貌吸引，就要了她的联系方式之后就加大力度追求。

　　晴子很快就跟朱利安在一起了，但却没跟他同居。晴子说不清自己到底爱不爱这个混血俊男，但无法否认她很迷恋跟他在一起的感觉。她迷恋他宽厚的胸膛，还有他那细腻中又带点粗犷的气息。更重要的是，他可以让她的身体很快乐。他可以填补她很多很多空虚之处，就好像雨水灌满枯井一样。

　　男女之间走到一起，大多数原因是因为可以相互获取快乐。假如连最基本的快乐都没有，何必纠缠？
　　朱利安不会是陪伴她一生一世的那个人，这个她心里比谁都清楚。他有着属于他自己的花花世界，她也有着属于她自己的私密领域。两人尽管保持着每周两次的亲密约会，可平日里不会过分干涉彼此的私人生活。

　　冰之总是感叹晴子的男女观念很超前。晴子总是轻轻一笑：其实国外很多人都那样，情人就是负责给自己快乐的，但结婚对象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其实好几次跟朱利安热烈痴缠之后，靠在他结实性感的胸膛里时，晴子还是会想起那个人。乔依安，他现在过得怎样？

　　听说他去了伦敦几年后于一年前回到了天海，并且入股了他堂哥乔泽轩的娱乐公司。
　　天誉娱乐公司是目前天海市最有竞争力的娱乐公司。旗下签约的明星也越来越有实力，据说这两年还投拍了几部不错的电影，都是青春爱情片。

　　在朱利安温暖的臂弯中，晴子思念另外一个人的情绪却越来越浓烈。
　　也许，那个叫吴雪琴的娇柔女孩，早已经是他的小娇妻了吧？不过想到这里她又会在心底哂笑：幸亏我跟他分手了，否则他现在的黄脸婆就是我了。我现在也不错啊，有男人滋润，还一如既往地美貌如花。

　　朱利安最终还是给一个韩国女孩好上了。晴子并没有感到多难过，顶多就是感到惋惜而已。自己不能再陪他玩下去，所以他找别人就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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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那晚在机场出来送晴子回去之后，乔依安的心神开始了些微的不安定。
　　七年了，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为那个她牵肠挂肚了。可是他却发现，一旦她出现在面前，有些事情做起来还是需要勇气。

　　她还是那么美。不，应该说更加美了。那种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妩媚气息，还有那种从未变过的公主气质，依旧让他着迷心动。

　　他其实一直不明白，七年前的她为什么那么冷酷到底，不但无缘无故渐渐疏远了自己，还去了美国做交换生也不跟自己提过一个字。她走了之后的第三天，萍萍才告诉他的。那时他在香港花旗银行上班。

　　她的心早已经没有自己了。他心里苦笑。因为自己跟吴雪琴的事，因为吴雪琴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可是她哪里知道？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吴雪琴，他只是把她当妹妹照顾而已。至于吴雪琴为什么那么依赖自己，他也感到奇怪。

　　可是，时候她不但不找自己询问，更是躲着自己。他也很想找她解释，可是骄傲的性格让他却步了：既然万事都不是他的错，为什么他要追着她去解释？
　　她就是被他的温柔纵容惯了，所以次次都要他主动去找她解释。这一次，他实在是感到疲惫了。
　　两人一直冷着，爱情就在无声无息中破碎了。

　　乔依安这才意识到，他其实还想让她回到自己身边来。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夜已深沉，他躺在宽大的床上辗转难眠。一个月前，他跟他最近交的一个女朋友宋萱萱分手了。

　　宋萱萱是他在伦敦时认识的一个女孩子。出身中医世家，她自己也在剑桥读医学。而且，宋萱萱漂亮，温柔，知书识礼。按理说，乔依安不会不爱她。
　　可他还是选择离开了她。不是因为她不好，而是她实在过于完美，反倒让他觉得跟她在一起有种按部就班的感觉。

　　宋萱萱哭了好久，不断打电话要求复合。但他还是选择了冷漠。
　　他回到了天海，七年时候再回到这里。他回来这里是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因为堂哥乔泽轩需要他帮助打理蒸蒸日上的天誉；第二个原因是因为堂哥告诉他一件事：他的初恋晴子现在还是孑然一身。

　　听到这个消息，他心底突然有种像小孩子意外看到自己喜欢吃的糖果的窃喜。
　　他回来之后第三天就打过电话到她的公司里去询问，可惜那天她刚好出差了。他只好暂时停歇，寻找下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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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自己家里，汪子胜那副令人生厌的嘴脸还在晴子脑海挥之不去。其实他倒不是长相丑陋，而是他看自己时的那副恨不得要扑上来吞了自己的眼神，简直让她作呕。
　　这些年来，这样的眼神她见多了。晴子知道自己的价码在哪里，所以她心里总是很澄清。

　　她知道，只要自己勾勾手指，石榴裙下绝对倒下一大片。男人，其实都那样。她看着镜子的自己，叹气。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狠狠拧上水龙头。

　　汪子胜你太过分了！你再惹我你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她心里恶狠狠地咒骂着。
　　要不是跟他那边有个合作，要不是自己的上司给自己很大压力。她才不愿意搭理那厮。
　　可是，手机上显示的号码不是来自汪子胜。而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这么晚的时间，怎么还有陌生人来电？她心里一抖，还是拿了起来。
　　那边是一个让她久久不能回神的男声：“睡了吗？”
　　她脑中极快旋转着那晚机场相遇的一幕。
　　他打电话来了？

　　“没呢。你呢？”她用很平淡的语气问。又响起了一些不对劲，“你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码？”
　　乔依安却笑了笑，“这个不重要吧？”
　　晴子冷笑：“七年不见，你就学会了偷偷摸摸？”

　　“不止，我还学会了寻找过去。”他语气低沉且笃定。
　　晴子顿了顿，说：“寻找什么的过去？”
　　他在那边似乎叹了一声说：“关于失去的和后悔的。”

　　晴子笑了笑：“乔总也会害怕失去？也会后悔？”
　　乔依安接着说：“晴子，其实七年来我一直都有着和你重遇的心理准备。你或许会笑话我，但这是真话。我有一种预感，我们一定会再见。尽管见面后的结果不在我设想范围之内。”
　　“你说这些话之前，有想过你现任太太的感受吗？”

　　“我没有结婚。”乔依安不假思索地说。
　　晴子一怔，感到空气中有些东西在一点点往下坠落。

　　“晴子，当初我唯一做错的事就是没有及时找你解释。因为我觉得不是我的错，所以我就掐断了主动找你的想法。但是，你却一直没有联系过我。就在我毕业的时候你都没出现过。晴子，其实我一直在等你，可我又害怕我给不了你最完美的解释。你爸爸出事后，我知道你最需要安慰，可我又担心你会拒绝我的安慰。因为你是那样骄傲，你跟我说过你最不需要别人的同情。我当时也很痛苦，所以选择了沉默。这些年来，我才发现我其实一直想等一次重新的开始。”

　　晴子心里一阵乱翻，握着手机的手也开始微微发热了。
　　七年都过去了，他为什么突然要对自己说这些话？他的意思是想，跟她重新开始吗？既然如此，过去七年他干什么去了？

　　她觉得好笑，就说：“乔总真乃多愁伤感之人，但我现在太累了，就不能好好安慰乔总此刻的愁绪了。”
　　乔依安有些焦急地问：“你真的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晴子觉得自己急着要理清一下自己的思绪，说：“有些东西绕不回来就算了吧！”就一手按断。